吵吵闹闹

    我的班主任,即将继任校长的这位夜蛾正道先生,绝对是一个好人!

    没有再谈太多,他对我能够做好咒术师、将我身上背负的,过去的自己给现在的自己的诅咒解咒这件事表现出了格外的信任。哪怕他也清楚我的心中每天都在下着泪雨,可他还是相信,我能够在死时卸下包袱。

    可能性太低了,已经可以算是美好的祝愿了。

    我倒是觉得当了咒术师之后,可以干干脆脆把自己当成炸弹和敌人同归于尽的死法还是比较有可能的。毕竟我是炮灰,现在只不过从人堆里的炮灰升级为了可以给主角们当垫脚石的工具人炮灰。

    拉开门离开办公室,我和凯西以及夜蛾老师挥手道别。一直充当腿部挂件的皮球咒灵大眼珠一眨,在我走出回廊后嗖一下弹射起步。

    我的眼神追着它,便在一处佛龛后发现了探头探脑的三人。

    夏油杰接住了直冲向他的怀里的咒灵,那场景很有爱,感觉像是下了幼稚园的孩子冲入来接孩子放学的父亲的怀抱。

    他似乎有很多方式召唤出自己的咒灵,我看着新奇,之前医务室大战时直接从背后的漆黑虫洞中探出超大只的咒灵;而皮球咒灵是被掌心直接吸收掉的,就像挤泡泡一样按着,滋溜滋溜就进去了。

    好吧,刚刚还说场景有爱,现在就变成父亲把儿子给吸进手掌心了。倒是不清楚他降服那些咒灵的时候又是什么方式。

    咒术高专和我所熟知的高校有着非常大的差别。昨晚直接眼一闭一睁被好心飞行员五条君闪送上门了,今天从医务室里出来才知道学校的模样。

    遥望视野尽头只有连绵不绝的青山,天空都显得高远湛蓝。校内的建筑大部分都是寺舍佛阁,大概能猜到是用作教学楼的建筑外表也是佛堂式的。

    苍翠的草木入目尽是,甚至还有池泉回游式的庭院,抬头能见到高高的五重塔,走在这里简直就像步入了寺庙间。

    我一路小跑,站在那儿的是五条悟夏油杰和家入硝子,和他们站在一起时我得仰头才能和两个男生对视,比硝子也矮上一点点。

    每天都在腿疼,我是缺钙还是生长痛呢?

    希望是要长个子了吧,都怪以前被那些人拿着身高嘲讽,还真乌鸦嘴说得我不长高了。以后要做的可是上战场打诅咒的工作,像两个同期这样又高又强才够拉风,不然我往这里一站人家会以为硝子也是战斗人员吧……

    “夜蛾老师有没有为难…”

    “诶!!怎么哭成这样!!”

    “杰和悟不是经常打架吗,夜蛾老师怎么会不知道?”

    三个人同时讲话,将我团团围住一脸震惊,让我有点懵。

    脸上的泪痕已经被凯西擦干净了,我也并不是流泪会眼睛发红的类型,因为总是流泪所以眼睛非常扛造,最严重的一次也只是战斗时有点充血……

    我顺着夏油杰提醒的视线抬起了胳膊,才看见阳光下异常显眼的已经湿透的袖口。

    这病号服质量不行啊:“我这个是术式…”

    五条悟啪得一下闪到了我面前,抬起的手予以我体内战斗本能强烈的危机感。下一秒泪水夺眶瞬时化作泪膜挡至脸前,透明的泪水在正午的暖阳下犹如反光的湖面,挡住了他朝着我的发梢去的一发术式。

    他的嘴巴自信一撇冷哼一声:“现在这个才是术式。你会在体内就将眼泪灌入咒力并瞬发而出,我的眼睛可是很好用哦。”

    发觉自己在对着一个拥有超高解析度热成像眼睛的人说谎,我瞬间觉得自己好像个小丑。

    我挠头,认真辩解道:“我这个毛病是与生俱来的,可以简单的解释为泪腺发达。只要情绪上有波动,不管什么样的波动,情绪有了起伏就会流眼泪,大家不用在意……我平时在努力让外表无欲无求和光同尘。”

    家入硝子本着医生的进修方向在听到这疑似生理缺陷后对我投来了目光,但是到了句尾那或许可以帮忙的眼神变成了理解尊重的沉默。

    “让外表?”在五条悟扯着我的袖子几乎靠在我身上观察那片被眼泪浸湿的袖口时,夏油杰紧蹙着眉头。

    我下意识抬手将鬓角掖到了耳后,完全露出左半张脸:“我看起来不像阴郁神经的骗子和小偷吗?”

    “完全不像!”家入硝子奇怪地看着我。

    五条悟手掌一揽将我的头发握成了一把,拽着它扭过我的脸,状似仔仔细细地研究了一番:“你别说,还真有一点……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都怀疑能和被诅咒吃了的人相谈甚欢的家伙多少得有点精神疾病——但论长得像骗子,那还得看杰。”

    皮球咒灵从黑发少年的手中瞬发,猛击在五条悟的周身几厘米处,就像撞上了一层看不见的东西弹开了。

    夏油杰眯起眼睛,那样子像极了会骗人的狐狸:“悟,你在和早见同学说什么呢?”

    五条悟放开我的头发,它们就唰一下子散回到了肩膀上:“说你比她更会骗人,难道不是吗?”

    我想到刚刚撒谎失败的场景,尴尬地抬手整理头发:“夏油君肯定比我更擅长动脑筋,但是我不觉得夏油君长得像骗子——五条君带着那个时髦太阳镜捉弄人的时候,每一句话听起来都像假的。”

    三人一愣,随即家入硝子和夏油杰都忍不住笑出了声,白发少年惊讶地眼镜都滑了下来,明明是蓝色的眼瞳却好像在喷火:“你怎么老是帮他说话!”

    我们之间因着他的坏习惯距离拉得很近,他对我的控诉声声入耳,好像还没有人对我说过类似的话。什么!我竟然也成了帮衬小团体同伴的一员了?

    抬手帮他扶了下眼镜,他因着我忽然的动作睫毛像是白蝴蝶的翅膀扑闪。我诚恳道歉:“对不起,被联合起来针对的感觉很不舒服,但是五条君不礼貌在先,夏油君反击的咒灵也没有打到你。所以我们决斗吗,以术师的方式解决问题!”

    我就是土狗,我就喜欢英雄救美和逞强,夏油杰和他打过了我也不服,就要替我的温柔同期再打一遍!

    嗯……并不考虑实力问题,被五条君按着暴揍也是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

    “诶——!?”

    “早见同学……”

    后来,我被好心的家入硝子拉住,没有鸡同鸭讲太久,因为我诡异的脑回路直白地剖析在自己脸上。

    她解释清楚了并不存在什么术师们以决斗解决问题的风俗之后,我在夏油杰哭笑不得的感谢声中对五条悟疯狂鞠躬致歉。

    “不许叫我五条君,也不许道歉!不许让我听见对不起!”

    “五条同学,是我的错……”

    “叫我的名字!也不许你承认错误!”

    “悟,谢谢你的原谅。”

    这是在玩什么词语替换游戏吗……校园霸凌来得还挺猝不及防。我明明还没有正式入学,行李都还在家中,学校里的老大就先认好了。

    夏油杰化作正义的化身拦在了我怎么说都不满意抬着手指头要给我一发术式的五条悟面前,家入硝子很合时宜地扛着我溜走了。

    吵闹声逐渐远去,就像歌曲结尾时渐慢又渐淡。

    高专很大,学校里非常空旷,人没有见到几个。路上见到古旧的佛像,很多建筑一看就年代久远,处处都满溢着安宁祥和的氛围。

    两个人的足音在清风拂过树梢时伴着树叶的沙沙声一同。

    “你也叫我硝子吧。”她说。

    今天是个大晴天,阳光很好,晒得石板路都发烫。

    “硝子。”

    她挑眉笑了笑,泪痣衬得那个笑容分外动人:“真名?”

    “硝子带我逃跑,我以后保护硝子。”

    “……”

    她揽着我的肩,眼神放在远处:“你偶尔也试着溜走吧,这一招很管用的。”

    “有硝子治疗的话,我就不用担心有必须逃跑的时候了。”

    我依旧看着她的脸,看着阳光透过树叶筛下的斑驳阴影落在她精致的面颊。

    “……”

    那双看遍鲜血与死亡、属于年轻医生的眼睛在漏下的光里是棕褐色的。

    她的声音是黑巧克力那般的味道:“有信心和今天一样撑过死亡吗?”

    记忆里很清晰的是,昨晚半夜清醒后,她对我说的那句“失血过多,已经不行了”。她的术式已经做了能做的所有事,我的身体实在是天生虚弱,当时已如风中残烛。

    实打实在鬼门关走了一趟,其实今天能活蹦乱跳和没事人一样再见到太阳,是我求生意志坚定。有所预感自己不能就那么简单地闭上眼睛等待从昏迷中转醒,因为离光环太远,闭眼便会冻毙于黑暗。可我不愿背负炮灰的悲剧,在好日子都快到来的前一秒扑街。

    我露出我的招牌笑容,那个曾经只有面对一个人时才会出现的笑容。

    “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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