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去拉面馆的路上，七海建人就事无巨细地和我交代了任务的要求。辅助监督因为临时有意外没有跟在我们的队伍里。

    总的来说就是去一栋闹鬼的写字楼调查事件的详细情况，任务的等级评定也不高，加上一个我，基本上闭着眼三个人都能把问题解决。

    “我也可以叫早见前辈真名吗？”

    灰原雄在校门口见到我被七海建人带来一起参加任务的时候，高兴得眼睛里都快蹦出星星。

    我摸摸口袋，拿出一块奶糖递给了他：“当然。今天灰原超有干劲的啊。”

    灰原雄略微有些不好意思地收下，但是看起来很喜欢这奶糖：“之前和爱理一起去观摩前辈们训练课的时候，看见真名在和五条前辈对练，真的很厉害。”

    好在他们来玩的那时候不是我带着蜜糖吐司跟大家一起野餐那天……

    “哈哈，是悟在放水，我的体术很差，基本依靠术式，重点保证眼睛不被针对就好。”

    因为和兼任辅助监督和窗口人员的老师关系很好，我得到了他们赠予的特制咒具——护目平光镜一副，那天着实把我感动到帮老师们一起写教案。

    我的眼睛需要防护，但又不能像护目镜或泳镜那样全封闭。前辈们帮忙动用在高专的人脉请术师特别制作了一副能正面抗上注咒力的一箭毫发无伤的平光镜。

    可以通过向其中灌注咒力来启动它的全自动咒力防护罩，只要咒力足够，就可以一直全面防护双眼，戴上来安全感满满。

    摸了摸攀在腰间的咒灵泪壶，小瓷瓶顶上的眼珠似有所感地连眨。我又向两个队友介绍了这个是储存武器的、类比箭袋的东西。

    盯着它看好久的灰原雄好奇道：“真名，这个是咒灵吗？”

    我对着这位夏油杰迷弟自豪地挺起胸膛：“这是你夏油前辈用咒灵操术训练过的咒灵，好心送给我当弹药匣了，他超厉害的吧？”

    “！喔——真的超厉害的啊！”

    于是在我们在街上朝着拉面店逛着的一路，七海建人听了整整十分多钟我们两个人对夏油杰的吹捧。然后这阵超级无敌彩虹屁吹到了我另外两位同期身上。

    我们俩一顿溢美之词把他们三个夸得金光闪闪，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拉风帅气超强无敌。

    七海看着我腰间偶尔会挪动一两下的红绳，不一直盯着看只会以为是眼花了：“夏油前辈还能够操纵它吗？”

    我摇摇头：“杰把它训练完后送给我，我和泪壶有了主从关系，他的咒灵操术就不可以再收服有主从关系的咒灵了。”

    “那也超厉害的啊！”灰原雄已经剥开了奶糖的糖纸唔唔吃了起来。

    浓郁的奶香随着他说话时散溢出来，我都被勾得有点馋了，赶紧掏了掏口袋，也递给七海一块。

    他微微讶异，摊手接过：“一会儿吃饭了。”

    “那等干掉咒灵消耗体力后再吃吧。”

    七海看着在阳光下包装纸泛着光的糖块，略有些在意地瞥了我一眼，将奶糖放进了口袋：“真名的口袋好像百宝袋，总是能拿出各种东西来。”

    “哈，”听了这话，我依次为他们展示了口袋里的手帕、小圆珠笔、宿舍钥匙、折叠小刀、一张折成小方块备用的便签纸、咒具平光镜、菱川葵送给我的宝石发卡、手机、皮筋、打火机，甚至还有三张咒符，“锵锵。”

    这些东西均匀地分布在我的全身上下七个口袋里，哪些东西在哪个兜里我都了如指掌。

    灰原雄的视线完全集中在阳光下折射着绚烂光彩的宝石上：“这个发卡好漂亮。”

    “以前的朋友送的，因为太贵重又很有象征意义，我把它当做护身符随身带着。”

    很flag的东西，满满的那种“给你看看这是我的护身符，因为它的颜色就像我初恋的眼睛，等完成这个任务我就回去表白”既视感。

    这么炮灰的东西总有一日得被我在临死前摔出衣服内袋——放那么稳当估计也会有剧情是被刀划开了外套——然后沾上我的血，给予它一个悲壮的特写镜头。

    闻言，灰原雄仔细端详着它的眼神都变得认真了起来。我本来想直接递给他把玩，这被我随口唬住的架势倒让我不好意思了，只得配合，默默地又把它放回了自己外套内袋里。

    七海则是更关心那三张咒符：“这些是真名制作的吗？”

    “是给我们上课的窗口组织的老师送给我的，她有很多咒术师人脉，如果七海和灰原需要的话我帮你们也弄来一些。这三张都是召唤不同类型的式神用的——还有可以发动简单结界的咒符，在任务中没准能救命。”

    “不愧是真名，超可靠的啊！”灰原毫不吝啬地夸赞。

    我忙不迭摆手：“不不不，都是前辈的照顾，我只不过在同期里听话的有点突出——唯一付出的劳动只是帮忙做Excel和写教案。”

    “已经做到这种程度了吗……以后的志向是当辅助监督？”七海这回有些惊诧了。

    我讪笑道：“当然不会，我还是做术师。只不过是不会社交，就用干活和帮忙来跟别人拉近关系……”

    七海建人理解地点了点头，灰原雄眨了眨眼，但是也没有说什么。

    我们三个成三角形在缓缓迈着步子向前，是浅发的少年带着并排走的我们两个穿行在人流中。热闹的街巷、琳琅的店铺，正午的艳阳将视线内的一切都染上金黄。

    灰原雄对泪壶很感兴趣，于是我让它拿看似绳子的手牵在他腕上，黑发柔软的少年总是笑出两个酒窝看着我。

    步伐几乎趋同，我们跟在七海身后一步的距离。如织的人流在马路上穿梭，人来人往间，喧嚣的声音自四面八方传入耳中，是浓浓的人间烟火气。

    瘦高的少年忽然向后伸手，扯住了我的衣袖，带着三个人一起避开往来的车辆。

    袖子那方坠着关怀的重量，只是这样在路上走着，缭乱多彩的世间光景映入眼帘，却并不担心会迷失在这陌生的街巷里。

    我忽然觉得这条道路在无限延伸，它穿过了人潮，穿过身侧树冠茂密的街边林木，穿过整个早春时节，四月的樱花开得最盛的光景，我也会这样走下去。

    ……

    抵达拉面馆，大家饱餐了一顿，吃完饭便准备按计划动身。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是有新消息。

    泪壶自顾自探手进去把它给缠了出来，我赶紧接过，以掩饰普通人视角下手机自己从兜里钻出来这种灵异事件。

    是五条悟在群里发了一张自己哭丧着脸和我空空荡荡的书桌位置合影的照片。

    【你人呢！！！】

    没有几秒，他又发来了一张夏油杰坐在我的位置晕倒状趴在我桌面上的照片。

    【杰得知你突然人间蒸发吓晕了！！】

    然后就是一张硝子捧着我的医学笔记一脸痛苦地垂泪亲吻的照片。

    【硝子在亵渎遗物啊！！！】

    我以为今天他们依旧都在忙，不会注意到背景板旷工了，就没在群里说自己出校。看这架势如果再不报平安，等我回去葬礼都要办完了。

    【在和七海、灰原在校外出任务，我没有消失，距离不远任务不难，应该晚上就能回来。硝子要用笔记就拿去吧，是老师给我开小灶的精华，嘿嘿……杰要不就坐在我的位置听课吧，更方便看黑板。等回来给悟带可丽饼，加奶油、提拉米苏、马卡龙，要巧克力棒吗？】

    【要——】

    回复意外的很快。我挠了挠头，果然背景板也是舞台上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消失了还是会被第一时间发现的。

    但总的来说，地球缺了谁都不会不转，我对这些事情看得很开。

    “真名？”

    我们已经一路走到了目的地，写字楼在繁华的商业街边上，从外表看完全没有闹鬼的气氛，也许内部别有洞天。

    收起手机，我对着看过来的七海点点头，从口袋里拿出眼镜戴好，手指在泪壶的眼上一抹保持它一直打开。

    “走吧，大家一起行动。”

    玻璃上贴着转让的字样，这时候才知道这写字楼属于半废弃的状态。门上缠着铁链，但是没有上锁，让人颇有种看似已无法进入但定睛才发觉门一直敞着的窃喜之感。

    灰原雄走在最前面，伸手几下就解开了铁链。他把链子在门把手上缠好，七海则在一旁准备「帐」。

    十多层的写字楼从外面看被阳光晒得玻璃外壁都闪闪发亮，一派干净的模样。

    浅金头发的少年并指结印，只竖食指中指悬于唇前鼻端，声音微沉，指顾从容：“由暗而生，比黑更黑。浊污残秽，皆尽禊祓。”

    自建筑最高层的空中，只有咒术师可以看得到的墨汁一般的视觉效果缓缓流淌，形成一个保护罩将写字楼拢住。

    站在帐中，天色昏暗，水波般的结界遮蔽了阳光，便有种忽然天黑了的感觉。

    现在的我再回想当初那个第一次见到帐时误以为那是诅咒技能的自己，只是叹一口气。

    「帐」是一种结界术，结界术这种东西是要靠天赋才能够掌握的，不然作为「领域展开」中非常重要的因素攻克它就不会那么艰难了。

    因为有精通结界术的天元大人的存在，所以所有的术师、以至于辅助监督们在国境内使用帐只需要简单的「言灵」，也能够形成这样覆盖范围广泛的帐。

    它可以引出帐内的所有诅咒，阻止非术师进入，防止诅咒逃出去，还可以让外面的非术师察觉不到帐内的战斗。

    所以在中学那一次哪怕动静那么大，巨大的手臂和我在光天化日下于广场上决斗，也没有人来捣乱，后续对周边人的影响也不是很大。

    因为是七海和灰原两人的任务，他们一个开路一个断后，我被安排在了中间干着最轻松的活计。毕竟只是来当救场角色，没想到人生中第一个任务是充当随行版辅助监督，没有报酬拿略有点遗憾。

    一进楼内，如常的大厅和写字楼内装让人觉察不出问题，里面寂静无声，入耳的只有一行人前进的足音。

    我打开手机看了看，无信号，颇有些进入灵异地点之感。

    “你们有其他通讯方式吗？”

    二人摇头，不过没法联系在室内空间问题并不是很大。七海分析结合闹鬼的说辞，这里的咒灵可能是假想怪谈类型，整栋建筑都在它的影响范围内，首先第一步就是经典的屏蔽通讯信号。

    灰原雄倒是一直盯着地面很久：“有术式的痕迹啊。”

    使用术式就会留下痕迹，所谓「残秽」。它的存在比咒灵更加稀薄，需要术师们凝神去观察。

    这是个中型写字楼，只有办公一种功能，走廊上空旷，两边的办公室也都上着锁。我们一路通过残秽追踪到了电梯间，七海刚刚已经把一直背着的黑色武器袋打开了，现在手里拿着一把酷似柴刀、刃型很大，被布条层层包裹起来的劈刀。

    “准一级以上的咒灵才会使用术式，我们的任务只是二级，残秽应该是术师的吧。”

    我推了下咒具眼镜，方型镜片很薄，无框，直接连着银色的镜腿。戴上显得更有知识分子的气质，但五条悟只评价说我戴着像老花镜。

    七海从看见残秽的时候神情就更认真了：“从痕迹分析，看得出像是很不入流的术师。”

    “也许会是诅咒师。和人打交道总归要危险许多，好在这里的残秽都是一个人的……我们继续任务？”我观察四周，帐已经放下一段时间，但依旧没见到咒灵的影子。

    灰原雄举手赞同，他对我的实力很有信心。七海思索了一会儿最后点点头：“任务的信息提到这里闹鬼，不排除有咒灵的可能，这个才会使用术式的人没有祓除的能力。”

    灰原拍了下我的手臂：“有真名在，就算遇见诅咒师也没有问题。”

    ！是被信赖和依靠的感觉！我现在是很强的前辈了！

    我狂喜点头，虽然根本没出过任务，但是他们并不知情……这么看我有点坑人的意思，但是我跟来就是为了保护后辈的啊。

    电梯的指示屏亮着红字，按理说废弃的大楼会断电，但从没有锁上的大门就得以看出问题。

    灰原雄按了向上的按钮，金属门在一声提示音后打开，里并没有如我所想的那般带着一股空气不流通的封闭空间独有的糟糕气味，地面上也没积多少灰尘。

    这间电梯里几乎处处都留着残秽，好似有人在这里使用过不止一次术式。就算不去看残留的咒力，也很明显最近还有人在使用它。

    三人对视一眼，七海的视线在我面上稍微停留，于是我立刻道：“我去找楼梯间，我们二层见。”

    使用电梯这种容易被一网打尽的危险行动方式不能一起上，里面的大量残秽显然是让人非常在意的线索。单独行动当然是由我这个提前交底过术式能打能抗能缝伤的单打独斗生存能力强的来。

    “如果有什么意外耽搁了时间也不用着急，我们定在二层电梯口汇合。”七海脸上仍旧是没什么表情变化的冷静，好学生的可靠气质让他更显文雅沉稳，把灰原交给他会很放心。

    “好。”

    我看着他们走进电梯，一直到金属门如常合上。整个空旷的一层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声，打在墙壁和天花板上弹回来就听不见了。

    眼睛依旧盯着那方小小的黑色显示屏，红色的像素字跳动了一下，然而很快……它又规律地跳动了一下。

    【1……2……3……】

    电梯没有停，不可能是七海和灰原没有按约定按下二层，只能是那导致所谓“闹鬼”的咒灵或者留下残秽的那个人。

    【4……】

    泪壶张开许久的眼睛瞳孔一颤，透明的泪水便从中浮动而出。化作十来根晶莹的长针，定在我身周蓄势待发。

    【5……6……7】

    它停下了。

    这时候在七层的同一位置，电梯门大概正再次响起那一声提示音，而后打开。

    不知道他们面对了什么场景。

    以最快的速度转身，我将咒力涌入双腿飞奔而起。蓄势的泪针翅膀般扯在身后，随着我一同钻进了贴着应急标识的楼梯间。

    通往二层的应急通道楼梯门上了锁，厚厚一层灰积在门上。我脚下几乎没停，抓住门把手的同时泪针便如闪电般洞穿了锁舌！

    推门前冲，脚步声鼓点般急促，心底算着楼层数，我在台阶间飞一般向上。

    已经不是第一次战斗状态爬楼梯，我经验丰富地使出了所有小技巧，几乎是以能做到的极限速度抵达了七层。

    楼梯间里一路都没有看到那人的残秽，废弃了有段时间的建筑里滋生的咒灵也都是擦上泪针的边立刻消失的低级。

    故技重施洞穿七层楼梯门的锁，我瞬间杀到对应的电梯口。

    刚一出拐角，迎面而来的就是一幅令人意想不到的场景。

    我险些和站在走廊中间的身影撞上——那是个和我差不多高、身穿贞子同款长袖白裙的女孩。

    她一头长发直到脚踝，凌乱地染着猩红，就这么完全遮住脸，贞子般僵硬地摆着姿势，幽幽立在那儿。

    咒灵？人？

    我瞬间收住了前冲的身体，在距离她一步开外的地方刹住脚步，正好平息一下连爬七层速度却如履平地导致的狂喘。

    “呀啊啊啊！”

    女孩甜美的嗓子在惊吓间便化作了超高音，贞子小姐听到脚步声回头，被身后突然杀出的我吓得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