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建树抬起头，眼眶通红，双眸中隐隐有泪光闪动。
“我们老陆家就没人了？”陆水芙伸手戳了戳他没受伤的脑门。
“大伯不会管这件事的……”陆建树抿了下唇嚅嗫道。
靠！
“谁说他们了？我不是人？”陆水芙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
“陆建树你听着，还有你们俩个小不点。我们是一家人，现在爸妈都不在了，我就是这个家里最大的，你们成年之前如果缺钱了，只要理由正当我都会尽我所能给你们。即使我没有，也会想办法帮你们筹钱。”
陆水芙说到这里看向陆建树和陆建业俩兄弟。
“还有，你们是笨蛋吗？被人打了不知道打回去？吃亏了身上不疼，心里不憋屈？记住了，以后谁先打你们了就立马还回去，绝对不能让自己就吃亏。就算打了人也别怕，别打死了就行。人家里找上门来了，我给你们顶着。总而言之，就是不许自己吃闷亏！”
……
陆水芙说完后还觉得不解气。
她小时候在孤儿院生活那么艰难，从来都只有她让别人吃亏，还没有人能让自己吃亏的。
“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这几个字根本就不会出现在她的人生字典里。
既然这辈子成了她陆水芙的弟弟妹妹，就要和她一样绝对不可以吃闷亏！
“记住了，以后再被人欺负了一定要还手，听清楚了吗？”
糖糖：“糖糖听清楚辣！”
虽然听不懂，可是姐姐说的全都对！
“嗯嗯！听到了！”陆建业点头如捣蒜，哎呀嘛呀，只要你别和大哥吵架就行了！
陆建业说完后，家里三个人将目光放到陆建树身上。
“咳咳……我……听……听到了。”陆建树虽然到现在脑子里还是懵懵的，而且……他还不能完全相信陆水芙刚才说的话。
可是心脏处逐渐跳得越来越快，热血上涌使得他情不自禁跟着附和。
“好，我要说的都说完了，现在解散，各回各的房间洗澡睡觉。”陆水芙满意了，还能掰回来就好，要是宁愿当肉包子也不愿还手的话她估计真的会被气死。
“糖糖你先回房间把小衣服找出来，一会姐姐帮你洗澡。陆建业你赶紧把书包找出来，明天和哥哥一起回学校上学。”陆水芙有条不紊地开始安排弟妹。
“我明天能上学啦？”陆建业有些不确定地重复了一遍陆水芙的话。
陆建树也眼神复杂地看着陆水芙，眸中暗含囊中羞涩的窘迫，也有他自己也没察觉到的微弱的期待的光芒……
陆水芙话不多说，直接把刚才陆大强给她的钱从兜里掏出来，啪地一下豪爽地仍在桌上。
“这么多钱！大姐你抢劫啦！”陆建业见到桌上的钱惊讶地出声，又瞬间捂住自己的嘴巴生怕被人发现他们家有钱，倒是没注意自己开始叫人大姐了。
“没大没小的，我要是抢钱早让警察叔叔抓走了。你帮姐数数桌上一共有多少钱。”陆水芙把钱放兜里还没认真数过。
陆建业一张毛票都不放过，上数学课都没那么认真地帮陆水芙数钱。
“八十块一毛，八十块二毛……八十块七毛五分。大姐我们有八十块七毛五分钱！我们发财了！”陆大强给的钱加上她自己口袋里的几块钱零钱，算下来数目不少，抵得上普通人家两三个月的工资了。
当初陆正国意外去世，由于和单位无关，单位只给了三个月的工资一百二十块钱作为补偿。陆大强今天给了她八十块，剩下的她也不要了，就当这几天给孩子们口饭吃的补偿了，以后她们家和陆大强一家桥归桥路归路再不相干。
“你们学费多少钱，这些钱够你们付学费吗？”陆水芙问。
“我的学费六块，大哥要十二块，加在一起就是……是十八！”陆建业对算数很感兴趣的样子，刚才数钱时的手法也很利落。
“不用……用不到十二快。”
陆建树忽然出声打断小弟的话，惹得小弟瞪大眼睛看过来。
“不可能，我肯定没算数，我们老师都说我算数好着呢”陆建业激动地反驳他大哥。
陆建树没有回话，而是跑回屋里，再出来时掌心里多了几张毛票子。
“这是我这些天捡煤球，还有以前存的钱，一共三块八。”陆建树的钱被一张白帕子包裹着，他将手帕整个递给陆水芙，“所以学费只需要十四块二毛就行了。”
陆建业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同时还有心虚。他跟大哥一起捡煤球也分了几毛钱，可是全都拿来买路边大娘的冰棒吃了，兜里一分都不剩，现在一分钱都拿不出来。
陆建树忐忑地看着陆水芙，他长这么大第一次看到这么多钱，难免和陆建业一样激动。
因为只要有了钱他和建业就能去学校上学了，爸以前那么苦都让他和建业去上学，要不是家里条件实在不允许，他也不会让两人辍学去捡煤球。
可是……他不确定陆水芙会不会把钱给他……
陆建树正在心里多愁善感，突然手心被人拉起，他低头看了看，是一沓钱。
“你学费是十二块？”
“嗯。”陆建树还在愣神中，回答陆水芙完全是凭着本能。
“这里是十二块钱，你把学费交了，你的钱自己存着当小金库吧。”
“建业的学费是六块钱，我给你六块三毛，六块钱学费你明天上学交给老师。剩下的三毛是你这个月的零花钱，省着点花。”陆水芙伸手捏了捏他黢黑的脸颊，看着黑还挺好摸的。
“好耶！我明天能上学了！”陆建业和他大哥不一样，他不喜欢上学，可是捡了这么多天煤球后他突然顿悟了，原来上学是这么快乐的一件事！他已经等不及明天上学和飞子，鹏子他们一起玩斗鸡了！
“行了，你们俩个小的先回房间吧，建树留下。”
陆水芙说完转身去拿东西，今天和段岁聿分开后，她去供销社扫了很多货，买了很多生活用品。
还去药店买了些家庭常备药，没想到今天就派上用场了。
“过来坐下。”陆水芙拧开红花油瓶盖朝陆建树说。
陆建树乖乖走到她身边的长凳上坐下。
“脚放上来。”
“我脚没——”陆建树惊讶道。
陆水芙话不多说，抬起陆建树的左脚，一把撸起穿得起毛边的裤脚。
这小子一晚上走路都是一深一浅的，果不其然，撩开裤脚腿弯处青了一大片，光看着都疼。
陆水芙将红花油倒在手上搓热，然后毫不客气地在他腿上的淤青处狠狠按摩起来。
“疼就叫，别忍出病来。”
陆水芙瞄了他一眼，陆建树心虚地瞥开视线，嘴里嘟囔着，“也……也不是很疼……嘶——啊！”
“没……没事，还能……嘶——”
陆水芙没和他废话，手上使了点力气，一点也不心疼地认真搓揉。
“行了，这两天洗澡尽量不要碰水，好好养几天就没事了。”
帮陆建树擦好红花油后，陆水芙把人打发去洗澡，她搬了盆倒好洗澡水，在堂屋里帮糖糖搓澡。
“姐姐……”
“嗯？”陆水芙把肥皂搓出泡沫，再涂到糖糖胳膊腿上，上上下下搓洗干净。
话说了一半就没声了，陆水芙搓澡的功夫抬头看了看小家伙，“怎么了？糖糖有什么要跟姐姐说的？”
糖糖的小嘴嚅嗫半天，“糖糖没有说谎。”
嗯？
陆水芙仔细想了想，脑海里忽然闪现傍晚周素芬他们找上门时，糖糖无意间透露的赵正国每个月都给她钱的事情……“小孩子瞎说的不能当真”……
陆水芙小声和糖糖确认了，得到答复后，她认真地和小朋友道歉。
“糖糖小朋友，姐姐和你认错。”
“姐姐没有不相信我们的宝贝，姐姐跟你拉钩，以后再也不那样说了好不好？”
“好哒！”
知道姐姐没有不相信自己，糖糖刚才还蔫蔫的小脸蛋瞬间明亮起了。
只是在姐姐捧着她亲脸蛋时，又害羞地红了脸。
姐妹俩欢欢喜喜地洗干净后躺在床上，很快就进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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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隔壁房间的两兄弟也并肩躺在床上拉上灯说夜话。
“大哥我们明天就能上学了！”陆建业兴奋翻身朝陆建树说。
“嗯。”陆建树在黑夜里盯着漆黑的天花板，轻轻应答。
“我们家有钱了，以后都不用吃窝窝头了吗？也不用去捡煤球了？”陆建业又问。
“嗯。”陆建树敷衍道。
“我怎们觉得那个女人还……怪好的？不像大伯娘说的讨厌我们的样子……”陆建业偷偷在他哥耳边嘀咕。
“嗯……快点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去学校报道，这么多天没上学课本上的内容是不是早就忘完了？”，陆建树不解风情地问。
陆建业顿时愣住了，转过身背对他大哥：……睡了，再见！
陆建树也闭了闭眼酝酿睡意，脑子里迷迷糊糊想着，她好像真的不讨厌我们，看来他当初赌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