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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夺魂

    暖日移着翠枝映着窗格,榴花红艳染红床头幔帐。鲛儿依靠在软枕上,看着白瓷瓶里红艳艳的花朵,整个身心透亮起来。她低头致谢,“媳妇让爹费心了,谢谢爹。”

    坐在塌前的姜子牙温和一笑,收回诊脉的右手,“跟爹客气什么?你长姐去给你采药去了,你就安心地养胎,到时候生个健健康康的孩儿。”

    鲛儿恭顺应了一声,姜子牙起身离去。姜伋在外间整理账目,抬头见到姜子牙欠身相迎。姜子牙过来坐下,抬手示意姜伋免礼。他随手翻了翻账目,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置办的这些产业的?”

    姜伋放下算盘,回道,“与鲛儿定下婚约后孩儿曾仔细想过,马家我只是暂管,日后是要还回去的。冥界的位置也不可能传承下去,可我身为人父总要挣份家业出来给未来的子女,好让他们一生无忧。所以孩儿就在丰地置办了产业,这些年下来也算是没有白忙。”

    姜子牙点了点头,嘴角漾起浅浅的笑窝,“招娣爹已经哄住了,果果,爹要谢谢你。”

    姜伋眸色闪过一丝狡黠,“爹若真要谢,就请帮孩儿一个忙吧。”

    姜子牙郑重道,“生意上的事爹不懂,旁的你尽管说。”

    姜伋敛起神色,“朝歌兵营冒出一个道士,冰魄回报说从他身上感受到冥界的气息。孩儿怀疑他就是毒龙,已经命阴兵在监视他。一旦落实身份,行动之时还望爹能助我一臂之力。”

    姜子牙颔首,“这个道士爹也注意到了,确实有些古怪。放心,爹一定帮你。”

    岐山骤然雨至,姜淑祥一手抬到头等搭棚遮雨,一手提着裙摆急急躲进一处山洞。洞口杂草丛生,洞内幽暗阴森。姜淑祥拍掉身上的雨珠,觉得周身隐隐有一股阴冷之气,而自洞内深处传来一阵低语之声,模糊不清。姜淑祥一时好奇循着声音过去,绕过曲折小径眼前赫然立着一扇对开地雕花青铜敞开大门。姜淑祥躲在门旁一块一人高的石头后面向内窥视,惊见轩辕墓三妖和申公豹正在密语,一旁还站着一个道士。那道士正言笑晏晏,突然目光一狠射向门口。姜淑祥只觉得一股强大的吸力将她的身体猛地拖了进去,再抬头,她已经置身在轩辕墓三妖脚边,身上罩着一张树藤织成密网。“千年枯藤?”姜淑祥看了密网一眼,心头一跳。这千年枯藤织成的网能够克制道家玄术,自己纵有孔雀神木和神农尺在手,只怕也逃不出去了。

    九尾狐居高临下地睨着姜淑祥,“还算有点见识,不愧是姜子牙的宝贝女儿。”

    玉石琵琶精拧笑道,“大姐,这小丫头狡猾得很,多少次坏了我们的好事,让我一掌劈死她。”说着扬起右掌。申公豹面色一急迅速握住玉石琵琶精的手腕,面对九尾狐和九头雉鸡精投过来的质疑视线,申公豹思绪瞬时一转后悠然道,“这丫头不仅是姜子牙的女儿,更是孔宣的徒弟。就这么杀了她,恐怕会有麻烦。我们大计未成,不宜节外生枝。”

    道士眼中幻出异样神采,他缓缓靠近姜淑祥,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般。蓦然,他发出一阵狂笑,右手急速用力一抻从姜淑祥的额头上扯出一道金色的光芒团在掌心。姜淑祥发出一声痛苦地哀鸣之后倒在地上,全身血色立刻褪去恍如一具尸体。申公豹赶忙蹲身查看,道士凝视手心里的金色光团,脸上挂着意外之喜,“放心,我没有杀她。真没想到,这小丫头竟然是瑶姬转世凤凰金躯,她的魂魄正好帮助我掩盖住身上的幽冥气息。我已经封住了她的元神,除非……不过,我想姜子牙是决计不会的。”

    姜子牙在校场看姬发和杨戬操练士兵,马招娣颠颠地跑了过来。姜子牙眉头一皱一把拉住她,“招娣,你跑这里来干什么?”

    马招娣甩开姜子牙焦灼道,“糖糖出去一整天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她急急询问姬发,“二公子啊,你知不知道糖糖去哪啦?”

    姬发神色一变,“淑祥早上说去岐山采九节菖蒲午膳前回来,夫人,她还没回来吗?”

    “哎呦,她要是回来了我还跑这来干什么啊?”马招娣心急拊掌,“我让哪吒去岐山找了两圈,就是没找到啊。”

    姬发重重地喘了一声,扬声吩咐,“来人,跟我去岐山找人。”说着抬脚就要走。姜子牙拦住他,“二公子,你先等等让我算算。”他掐指算了一算,面色倏然变得惨白,“怎么会这样?我的女儿……怎么会……不可能……”

    马招娣见姜子牙额上渗出冷汗,登时心跳加速血逆流上脑。她一把攥住姜子牙的手,面色开始发白,“相公,你算到什么了……啊?”

    姜子牙脸色阴沉得骇人拉上马招娣掐了个移形换影闪电般地离去,姬发心急如焚奈何姜子牙脚步比疾风还快,他无法跟上,只得交代了一声杨戬后返回丞相等消息。谁知他前脚还没迈进大厅,耳边就传来了马招娣撕心裂肺的悲戚之音。姬发眼前一黑,心陡然坠落到底。他踉踉跄跄地摸进大厅,一眼就看见姜淑祥双目紧闭横在厅中,不见丝毫鲜活生气,脸色比平日常着的白色长裙还要白。马招娣痛哭得哑了嗓子,姜子牙脸色暗红泪流不止,双臂死死地缠在马招娣的身上,仿佛一松手他就会轰然倒下一般。武吉夫妇和大娘表情俱是无比哀伤,哪吒痛哭流涕不停地喊着“糖糖姐姐”,李靖眸中带泪哄着哪吒。姬发脑中瞬时一片空荡,一颗心仿佛被生生剜去了,全身的血都流光了一般。厅中忽然金光一闪,孔宣现身挥了一下袍袖。他颤抖着手搭上姜淑祥的脉后,眸中瞬时爆发出切骨的恨意。他双目赤红豁然起身,指着姜子牙的鼻尖痛骂,“竖子!都是你,非要逆天改命,如今遭了天谴了!姜子牙,你还我徒儿!”说着五彩神光打开,作势要取姜子牙性命。李靖急忙祭出七宝玲珑塔一个箭步护在姜子牙夫妇身前,哪吒也唤出了混天绫和乾坤圈。大娘拭着眼泪,道,“孔谷主,糖糖素来孝顺,你当着她的面动手,这是教她死后难安哪。”

    孔宣怔愣,收起神光。他双眼冒出火来,额上青筋暴起,狠狠地瞪着姜子牙,“我来日再找你算账!”

    “不关丞相的事。”姬发幽幽说了一句,仿佛魔怔了一样。他缓缓地半跪到姜淑祥身边,右手轻轻地覆上姜淑祥的面庞,“是我克死了她。我明知道自己是不祥之人,还对她动了妄念。是我害死了淑祥,我这就给她偿命。”

    姬发立掌为刀倏然劈向自己的天灵盖,姜子牙双目赫然张得老大,他放开马招娣飞身上前一把攥紧姬发的手腕。他恨声道,“你口口声声喜欢我女儿,如今她遭了毒手你不去为她报仇你要自杀?非我执意逆天改命,看你这副窝囊的样子,实在配不上我的女儿!”

    鲛儿正在房里休息,听到外面哭声震天立刻披衣出来查看情况。她来到大厅见到眼前这一幕生离死别惊得双手掩口。马招娣一双泪眼见到鲛儿往姜淑祥身边靠过去赶忙拉住她,“鲛儿,听为娘的话回房去,你有了身孕要避忌,听话。”向来乖顺地鲛儿却意外地挣开了马招娣的手,她支着身子蹲下来观察了半晌,轻声道,“长姐没有死。”

    大厅瞬间沉寂。须臾,孔宣摇了摇头,“糖糖的魂魄都离体了,如何得生?你就不要与我等玩笑了。”

    鲛儿一脸认真地对视孔宣,“妾岂敢以死生大事玩笑,何况还是拙夫长姐又是当着翁姑的面?长姐身体不见丝毫腐烂迹象,说明她体内尚有一丝活气存在。”

    马招娣抹了一把眼泪扶起鲛儿,“媳妇,你此话当真?你长姐真的没死吗?”

    鲛儿点了点头,“依媳妇看来,长姐是被夺魂了。我在姜郎的书房里见过记载这种法术的小册子,具体破解方法不知,不过上面倒是写了夺魂不同勾魂,可生。”她捏了一个决,片刻敖丙和冰魄就现身眼前。他们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番后,敖丙道,“少夫人没有看错,大小姐的确是中了夺魂术。”

    马招娣原本悲戚的面孔立迸发出一丝喜色,“那是不是把我女儿的魂魄找回来,我女儿就能活过来了啊?”

    孔宣眉头紧皱,神情并不乐观,“若真是夺魂术,即便找回了魂魄,糖糖也只是留口气而起。”

    马招娣不明白孔宣之意,姜子牙深吸一口气道,“意思是,糖糖一辈子都醒不过来了,活着与死了真的就是只差一口气了。”

    马招娣顿觉五雷轰顶,全身软在了姜子牙的怀里。姬发眸色黑曜石一般的明亮,口气异常坚定,“那也比死了要好。活着,总有希望。”

    李靖灵光一现,“丞相,何不查查天书呢?”

    “不用查了。”孔宣袖子一甩,眸色深沉,“夺魂术本是泰山府君创造的术法,却连他自己都破解不了。后来,他以自身须发孕育一子,不想这孩子竟然参悟出了破解的法门。”

    武吉道,“这糖糖不就有救了吗?师父你放心,我就算求爷爷告奶奶都会把他求回来的。”

    “求也要找得到庙门才行。”冰魄眼中似是含泪,“孔谷主所言神祇乃是冥王泰一,可他千年前自沉冥河,元神至今都没有归位,就连君上都不知他托生到了哪里。”话至尾处,冰魄别有深意地盯了一眼姜子牙。马招娣撸着袖子,“管他到了哪里,总归在这天地之间吧?”她抱上姜子牙,‘相公,你赶紧起坛看看哪。”

    姜子牙面色愈加沉痛,泪水更是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他将马招娣紧紧搂在怀里,泛着青白的嘴唇附上马招娣的耳畔微微动了动。马招娣听过后双眼神采遁去,仿佛一股龙卷风急速刮走她的意识。片刻,一股绝望的悲伤自她的胸腔猛然迸发出来,双拳没轻没重地捶打着姜子牙的后背,嘴里不停地骂天骂地,最后骂她自己。众人被马招娣癫狂的模样吓到,不知该如何安慰,姜子牙狠狠地搂着马招娣,脸已经哭得变形。

    冥界神殿,姜伋有些单薄的身子淹没在成山的公文之中。蓦然后背一暖,姜伋不悦地扫了一眼身上的披风,手中笔尖不停,嘴上清冷责备,“谁准你到这来了?”

    鲛儿挺着身子跪坐在他身侧,“妾有要事回禀,不得不错了规矩。夫君,长姐中了夺魂术,爹娘俱是摧肝断肠。”

    笔杆“咔嚓”一声折断,姜伋万分惊愕地看了鲛儿一眼后厉声吩咐值守在外的冥官,“速拟教令传水草马明王前来见我!”

    西伯侯府,西伯侯夫妇打量着姬旦筹办的礼物正自眉开眼笑,却得散宜生的通报称姜淑祥命悬一线,顿觉晴天霹雳。姬发垂着脑袋进来,见到陈在堂上的礼物强打精神地问了一句。散宜生遗憾道,“侯爷和夫人本想明日去丞相府为二公子你提亲,不想姜小姐红颜薄命啊。”

    姬发眸色快速变幻一番之后快步走到西伯侯夫妇面前双膝跪地,“爹娘在上,请答应孩儿今生唯一一个无理请求。”

    马招娣哭了一日情绪终于稳定了下来。姜子牙认为既然姜淑祥不算死亡那就不能入土,应当好生照顾才是。可他与孔宣俱是男子,贴身照料怕是不妥,何况他还担着丞相一职。马招娣现在是一块雪玉,依姜淑祥如今状况她是绝对不能靠近的。鲛儿有孕,鲤鱼精也不合适,大娘和小妹要打理聚美堂还要照顾武吉幼女无暇抽身。辛瑶是个鬼魂,何况如今姜伋和马昆关系微妙,亦不作考虑,姜伋就更不用说了。姜子牙和马招娣掰着指头想该把姜淑祥托付给谁最为稳妥,这时姬发走了进来,“丞相,淑祥就交给我吧,我一定会照顾好她的。”

    马招娣断然拒绝,“你怎么照顾啊?男女授受不亲,你这样子会惹多少闲话呀!二公子,这个时候你就不要跟我们夫妻开玩笑了。”

    姬发一脸认真,“不会有闲话的,因为我会娶她。”他敛衣下拜,“请丞相将淑祥许配给我,姬发一定对她呵护备至,不会让她受到半点委屈。”

    马招娣惊得掉了下巴,向来淡然的姜子牙此刻也绷不住自己的情绪。下人进来禀报说西伯侯夫妇带着一车聘礼过来,姜子牙千头万绪,脑子立时乱成了一锅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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