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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三章 相携

    姬发攒眉烦躁了半日,终究还是失望地把百里海父子的任命书束之高阁,负手立在窗前惋然叹息。姜淑祥整理着案牍,沉声提醒,“百里海好比鸡肋,食之无味然弃之可惜,二公子当真无需再思量片刻?”

    姬发坐到姜淑祥身边,手臂自然妥帖地揽上了她的肩膀,“当初决定授予百里海一官半职,目的在于昭告天下我西伯侯府求贤之心,希望借此招揽更多有用之才。但今日与百里海会面之后,我深觉此人名利心重,留他在西岐,恐会乱我军心。”

    姜淑祥瞄了眼姬发的脸色,顺势伏上了他的胸膛,“百里海蚍蜉之力,焉能撼树?把他留下,赢得惜才的名声,没什么坏处。若将他驱逐,反而坐实了西岐丞相结党营私的不良罪行,招人话柄,引发坊间物议沸然。”

    姬发蹙眉深思,沉吟说道,“卿言之有理,百里海的确不能弃用。”他细虑了半晌,道,“但我得给他换个地方。原本我是把他安排在李靖帐下的……这样,南宫将军帐下有缺,就由百里海顶上吧。至于百里鹏……”姬发微微眯起眼睛,表情似有怒意,“我是真的不想在西岐见到他。”

    姜淑祥后背微微一寒,唇畔却浮出一朵妩媚,“你该不会是吃味儿了吧?”

    姬发伸手托住姜淑祥的下颌儿,扬了扬眼角,“我吃味儿你就这么高兴?”

    姜淑祥柔柔搂上姬发颈项,整个人宛若一只优雅慵懒的鸳鸯猫儿,“你吃味儿,说明你在乎我。你在乎我,我岂会不高兴呢?”

    这话哄得姬发十分舒服,姜淑祥的依恋更是令姬发心花怒放。他低首吻上姜淑祥的娥眉,余光不经意间瞥见姜淑祥皓腕上的镯子,有些奇怪,“你为何戴着弟妹的镯子?”

    姜淑祥挑了挑眉梢,不以为意地随口解释,“云氏待人接物,从来都是先敬罗衣后敬人,而我手边上又没什么能够震得住她的首饰。说来也巧,弟妹过来问我要调理寒咳的药浴方子,我就顺手把她腕儿上的镯子给撸下来了。”话至此处,姜淑祥倏然疑惑停顿,“不过,云氏不认得我倒也罢了,如何就将我错认成了弟妹呢?”

    鲛儿服侍姜伋上榻侧卧后,低眉顺眼地跪坐在姜伋身畔,小心翼翼地轻启唇瓣,“自妾回来,公子一直对妾不理不睬。可是妾做错了什么,惹恼了公子?”

    姜伋神色淡淡,抬手接过敖丙递上来的书册,悠然地翻阅着,“夫人做了什么好事,自己不知道吗?”

    鲛儿挥退敖丙,俯身钻进姜伋的臂弯,“百里家欺辱长姐欺辱爹娘,姜郎就咽得下这口气?”

    姜伋勾了勾嘴角,卷起书册轻轻地敲了敲鲛儿的前额,“你真以为百里海占到了便宜?他先是把姬发错认成了我,然后又在姬发面前要挟爹,公然拿长姐的清白和侯爷与爹之间的君臣情谊做文章,这就是作死。”

    鲛儿微微抬起了身子,贴上姜伋漠然的脸颊,“那百里家在西岐便无立足之地了?”

    姜伋讳莫如深地刮了刮鲛儿的鼻梁,扔下书卷扯来旁的话头,“想明白自己错在哪了吗?”

    鲛儿困惑地摇了摇头,往姜伋的怀里靠了靠。姜伋敛起眉眼背过身去,如稚子一般地赌气说道,“因为你忘了把镯子要回来。”

    鲛儿怔愣,旋即抿唇而笑。她轻轻覆上姜伋的身子,娇滴滴地嗔道,“姜郎,妾还不抵不上一只镯子啊?”

    姜伋伸手抚摸着鲛儿的粉腮,好似在掂量着鲛儿的身价,“说的也对,你再怎么着,都比那只镯子值钱。”

    鲛儿猝然团起眉毛,抓过姜伋的手腕狠狠地咬了下去。姜伋疼得龇牙咧嘴,奋力挣脱后怒然而斥,“是你自轻自贱,把自己跟一个物件儿相提并论,你现在反而责怪起为夫了吗?”

    鲛儿惴惴地垂下头去,姜伋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径自起身盘坐,“有什么事进来说吧。”

    敖丙半跪落地,视线只敢落在平铺榻前的云绒毯子,“启禀公子,大公子捎信儿过来,说妫阏上书西伯侯请求归田。”

    姜子牙放下的辞官奏疏,温和抬眼看向立身案前的姬发,“二公子,对于妫阏的请求,你有何看法?”

    姬发道,“我察访了妫阏在任邯郸城主期间的政绩表现,无功亦无过。况且,相比于妫阏的政治才华,我更欣赏他的制陶手艺。伯侯府陶正职位虚设多年,我觉得可以由妫阏顶上。至于邯郸城主,另择贤能赴任亦可。”他顿了顿,谦卑地拱手问道,“不知丞相意下如何?”

    姜子牙笑着起身,展眉说道,“二公子,其实你是个很有主见的人,这些国事你没有必要什么都来问我。倘若有一天我不在了,你该怎么办哪?”

    “不在了?”姬发面色一震,急急问道,“丞相要去哪?”

    姜子牙袖手浅笑,声音微微有些飘忽而空灵,“二公子,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早晚有一日,我是要离开的。”

    姬发面色渐次发白,悬在胸腔内的心瞬间成了没着没落的无根浮萍。缓缓出了书房,姬发的步伐稍见凌乱。太姒过府与马招娣说话,聊完家常后打算顺道逛逛园子,赏赏姜淑祥新栽的花儿,恍一抬头远远地瞧见姬发面色凝重地站在树下,不禁着急地走上前,伸手探上姬发的额头,“发儿,你这是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姬发摇了摇头,嘴角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娘,我没事。”他扶着太姒到石桌旁坐下,抬手给太姒斟茶,“自打爹把我送到丞相身边受教,我便视丞相如父。这么多年,我习惯了丞相的护持和照顾。方才,乍然听丞相说他终于一日会离开我,我这心里实在不是滋味。”

    太姒静静地听完,意味深长地看着姬发,嘴角弯出一个温柔的弧度,“发儿,不只是丞相,爹娘早晚有一日也是会离开你的。我们只能把你送上云端,却不能陪你站在云端。”

    姬发埋头苦笑,湿润了眼角说道,“难道孩儿命中注定要孤独一世吗?”

    太姒笑容温婉如常,柔和的目光似三月的春风,“所以上苍把淑祥送到了你身边啊,有她陪着你,你便不会孤独。”

    姬发的脑海中浮现出姜淑祥的端丽面容,心头渐渐回暖。他已经过了飞扬轻狂的年纪,早不再畅想轰轰烈烈的人间情爱。又经历了多番生死挣扎,执手白头岁月静好才是如今的他最为期盼和珍视的。姬发送走太姒后,悄然站到了厨房门前,凝睇着姜淑祥的忙碌身影,眼角堆满了热腾腾地幸福。在姬发看来,姜淑祥没有翠屏的似水温柔,也没有双儿的活泼俏皮,但姜淑祥的言谈举止却能给姬发家的感觉。姬发放纵着自己沉沦在这种感觉里,把整个人都浸了下去。蹲在灶台边啃萝卜的望舒森森地盯着姬发,不满地闷哼了一声,趁姜淑祥不注意,掐诀造了一个结界,把姬发裹了进来。他发狠似的扔下萝卜,站起身来重重地碾了几脚,那模样仿佛是把姬发踩在脚下碾一般。姬发哭笑不得地看着望舒,真心觉着他兔子扮虎的模样分外可爱,“望舒星官,在下是有什么地方得罪您了吗?”

    望舒把成了糊状的萝卜踹到了一边,叉腰走到姬发眼前,威胁道,“我告诉你,淑祥姐姐不是你这只鸡可以肖想的,你最好给我有多远滚多远,否则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姬发懵然地眨了眨眼,郑重地问道,“星官为何觉得,在下是一只鸡呢?”

    望舒瞪着姬发,不屑地撇了撇嘴,“装什么蒜哪?我是不晓得你到底吃了什么灵丹妙药才修得半点妖气都没有,只是你的道行实在不济,还留着这张乌眼鸡的脸。”

    姬发摸了摸自己的这张面皮,眸色不自禁地黯淡了下来。结界这时轰然而碎,姜淑祥手持孔雀神木,疑惑地动了动眉毛,“你们两个说什么悄悄话呢,还造了个结界?”尾音拖着丝丝笑声,清脆如环佩之音。望舒嬉笑着挽上姜淑祥的胳膊,轻轻地晃着,“淑祥姐姐,我们去瑶台玩玩吧。”说着就要解下系在姜淑祥身前的襜衣。姜淑祥妥帖地拦住望舒,静声哄道,“姐姐这边看着火呢,你找哪吒陪你吧。”

    望舒噘着嘴悻悻地蹭了出去,姜淑祥沉稳安闲地给姬发整理着衣袖,“你们聊什么呢,那么神秘。”

    姬发一把握住姜淑祥的手,深邃的眼眸充满了忐忑和卑微,一字一句地问道,“淑祥,我长得很像鸡吗?”

    姜淑祥怔忪一瞬,旋即噗嗤笑道,“像鸡不好么?雄鸡一唱天下白,这不正是你的心愿吗?”

    姬发面色不见好转,沮丧地坐到了灶前,“看来我的确长得像鸡,配不上你。”

    姜淑祥抿了抿嘴角,挨着姬发坐下,貌似很认真地思考着,“二公子言下之意,是要退婚?”

    姬发的眼眸瞬间染上秋日的濛濛雨色,霍地站起了身,“退什么婚?常言道,嫁鸡随鸡。莫说我只是长得像鸡,就算我真的是只鸡,你也只能嫁给我,你赖不得了。”

    姜淑祥托腮仰头,好玩地眨了眨眼睛,“是啊,既然我横竖都是你的人了,你还有什么不高兴的?”

    姬发愣了愣,随后释然,平和了心态坐了回来,燃烧在灶内的火焰映得他的脸庞红彤彤地。姜淑祥婉顺地枕上姬发的肩膀,柔声问道,“你知道我最想要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吗?”

    姬发握住姜淑祥的手,淡淡笑道,“左右不是金玉铺地锦食华服。”

    姜淑祥憧憬地望着缭缭而升的缕缕雾气,嘴角噙着宁馨笑意,“很多年前,那时外公还在。我去马家小住,看见外公和外婆一起下厨。我当时就想,将来若嫁了人,能和夫君共同调羹,真真儿是最幸福的事了。”

    姬发的唇畔漩出一涡舒欣笑纹,娓娓道,“淑祥所愿,正是我所想。谁说天上的富贵浮云里头,不能有人间的炊烟?”

    姜淑祥依偎着姬发,姬发也依偎着姜淑祥,两人对着一炉烟火,仿佛能坐到天荒地老。姜伋披着斗篷在门边立了半晌,默然去了正房,抬头瞥见西伯侯在主位上坐着,姜子牙等一众臣子在旁环列,就连散宜生与南宫适都在,一时不敢进去。倒是西伯侯温润随和,抬手招了姜伋过来,和蔼地问道,“伋儿这个时辰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姜伋落落大方地行了礼,笑吟吟地回话道,“长姐从内子那儿借了个镯子,草民特来讨要。”

    姜子牙黑了黑脸,训斥道,“一个镯子有什么打紧,也值得你巴巴地跑这一趟?”

    姜伋委屈地瘪了瘪嘴,可怜兮兮地转了转眼珠,“我就这点家底了,爹就别再帮着长姐搜刮我了。”

    姜子牙斜着眼角睨视着姜伋,“怎么,那镯子很值钱哪?”

    姜伋低了低眼睑,不好意思地抻了抻嘴角,“值钱谈不上,只因那镯子是我亲手给鲛儿锻造的,我当初就是靠那只镯子赢得了她的芳心。”

    “难怪这么宝贝,原来是定情信物。”姜子牙逗了姜伋两句,扬了扬下巴,“你长姐在厨房呢,你这便去找她,也好给她搭把手。”

    姜伋一副受了气的模样,喉间仿佛含了片儿黄连,“爹,我在咱们家可是幺子……”

    “是啊,爹也没把你当成长子看过啊。”姜子牙拧了拧眉,含怒催促,“还不快去!”

    姜伋敢怒不敢言地噘嘴退下,心下却是无比地缓和。姜子牙岂会不知姬发此刻也在厨房,此举明摆着是在给自己铺路。出了屋子,迎面看见丞相府的下人引着福伯宅院的管事急匆匆地往这边过来,姜伋的眉尖立时蹙紧。挥手打发了下人,姜伋把管事领到一边儿,低声问道,“好端端地,你跑丞相府来做什么?”

    管事举袖擦了擦冷汗,躬身呈上一个竹筒,“家主,奴才也不敢随意打扰。只是出了要紧的事儿,奴才找不着您,大公子也不在聚美堂,奴才这才斗胆来了丞相府。”

    姜伋点了点头,管事连忙把竹筒打开,取出里面的绢帛展开,恭恭敬敬地奉至姜伋眼前。姜伋一目十行地通读了一遍,脸色阴沉得能滴得出水。思忖着踱了两步,姜伋回身喝令,“此事我亲自处理,你不许惊动任何人!”

    注:1.翠屏和双儿出自电视剧《封神英雄榜》,剧中设定是前后半段姬发的未婚妻,均已死亡,特此说明。2.小杨觉得《封神英雄榜》里的姬发肖似公鸡,故而作此设定,特此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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