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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七章 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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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br>各位看官,小杨因为出差加赶作业,所以昨天和前天没有更文。小杨万分抱歉,求各位看官海涵。小杨保证不坑,跪求看官大人不要抛弃我。小杨再拜顿首<hr size=1 />

    </div>  姜伋裹着貂裘倚靠床栏,翠光两仪灯发出的点点光晕碎碎地拂落在他黯淡憔悴的面庞上。马昆揣手进来悄然落座近榻,一言不发地迎上姜伋投过来的关怀眸光。细眼打量了马昆半晌,姜伋终于松口气般地开口,嗓音低沉嘶哑,“瞧大哥的脸色,想来是没遭什么罪。”

    “托家主洪福。”马昆的嘴角漾出一湾掺着欣慰的苦笑,轻声道,“泰山府君还真没怎么难为我,倒是小敖,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

    “哦?”姜伋噗嗤一声笑出声来,眼底倏然闪过一抹亮色,“大哥是在替小敖请赏吗?”

    “家主英明。”马昆口诵一声,态度恭敬地躬身靠近姜伋,刻意压低了音量恳切言道,“小敖碧血丹心,有他常伴家主左右,实乃家主之幸也。”

    姜伋伏栏不语,两道清眉似蹙非蹙。静寂半晌,姜伋声音淡淡地吩咐,“大哥这就回吧,顺道帮我把在外头伺候的阎罗王叫进来。”

    “喏。”马昆俯身领命,行礼告退。阎罗王得令入内,垂首恭立在侧。姜伋信步下榻,一边穿衣一边交代,“我出去逛逛,你到书房把案上积攒的政务按照轻重缓急整理妥当,待我回来处置。”

    “喏。”阎罗王敬声答应,不敢怠慢即刻点选婢仆从旁服侍。姜伋摆手拒绝,独自慢慢悠悠地走出了寝殿。阎罗王清楚姜伋此刻心绪不佳,暗暗权衡再三到底还是没有行拂逆之举。又想着冥界把守森严且无臣民胆敢犯上,姜伋出行当无危险,因此阎罗王渐渐卸下了忧虑,埋首在了文书之间。半日功夫匆匆而过,阎罗王揉着眉心疲累地出了书房。不经意间瞥见敖丙在寝殿前负手徘徊,焦急得好似热锅上的蚂蚁,忍不住好奇相问,“小敖,咱们殿阁这是要轰塌了吗?你如何就急成了这样?”

    “阎罗王!”敖丙眼睛陡然来了精神,眼睛猛地锃亮,“你知道公子去哪了吗?饮春居我里里外外找了三遍,就是没寻着啊。”

    “这样啊,我还当什么事儿呢。”阎罗王瞧着敖丙冷汗长淌的模样忍俊不禁,堪堪抑住笑意说道,“公子闷了,遛弯儿去了,看你紧张的。”

    “遛弯儿?”敖丙怔愣,旋即拔腿就往殿门跑。姜伋正好这会儿和马昆进门,敖丙惊喜交加一时刹不住脚,一头撞进了姜伋的怀里。姜伋身虚体弱,自是受不住这样的冲撞力道,险些滚落在地。亏得马昆和阎罗王眼疾手快一左一右给搀住了,否则身上定是又要添上大片的淤青。值守殿前的婢仆悉数噤声跪倒,敖丙伏身在地匍匐乱颤。姜伋扶着马昆的手臂冷脸上榻,随手接过阎罗王递上来的热茶,“横冲直撞没有规矩,近侍职衔你不想要了是吧?”

    敖丙闻得姜伋训斥惶恐至极,手指无力地摊了开去。姜伋轻啜了一口茶水,口气略略放缓,“非本座故意难为你,而是近侍的择选制度实在严格。本座是有心提拔你,可你也得让本座有个令殿阁上下都满意的说法不是么?”

    “公子……”敖丙红了红眼圈,跪行上前抬手扯了两下姜伋的衣角,“谁让公子您不说一声就跑出去的,膳食都冷掉了。”

    “膳食既然冷了便再热一热吧,正好我也想眠一眠。”姜伋放下茶杯和衣而卧,凝结在眼角的怨愤似无还有。敖丙叹息着直起身子,抖落开一张绒毯给姜伋盖好。阎罗王唯恐姜伋会再有吩咐,于是守在榻前寸步不离。敖丙依礼退出寝殿,料理膳食之前在回廊转角处小声留住了马昆,“先前公子杳无影踪,偏巧大公子去而复返,这两者之间总有些关联吧。”

    马昆摇了摇扇子,眼角微微上挑,“有无关联,与你何干?”

    敖丙倏然凌眸,桀骜的棱角尽数显现,“非我故意探知主上心意,只不过大公子你的言行举止教我不得不费心。”

    马昆唰地收扇,忿然扬了扬眉毛,“我就是顺嘴问了一句话而已,怎么到了你这儿竟如此罪不可赦了?”

    敖丙沉着脸色,眉间阴翳轮廓渐晰,“我本龙族,焉能不知?之所以三缄其口,就是怕公子伤了心。马昆,公子究竟有多爱重少夫人,你不是不知道!”

    “所以就要装聋作哑粉饰太平吗?”马昆背靠廊柱手臂环胸,不屑地仰视着廊顶镂空雕纹,“我确实是无心的,但我一点都不后悔。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强,都是早晚的事儿。”他顿了顿,低头与眼睛瞪得溜圆的敖丙平视,“别一副总要吃了我的凶恶样子嘛。我把阿伋从忘川河边儿给拉了回来,算是将功补过啦。”

    “忘川河?”敖丙一把抓住马昆衣领,惊声喝问,“公子去忘川河做什么?”

    马昆哀凉地垂下眼睫,声音虚软得仿佛要融化开了一般,“阿伋他……欲饮忘川……”

    忘川忘川,相忘回首已成川。姜伋挺胸盘坐,凄切的目光追逐了忘川河上远去的浪头好一会儿,转脸俯瞰洒落黄泉的一瓢忘川,昂首森然斥问,“我不过希图以此涤尽前情旧爱,大哥凭什么横加阻拦?”

    马昆拢扇袖中,在姜伋含着痛苦的冷睇中掀袍下跪,“家主,何必自欺欺人呢?若忘川之水能却尽过往□□,轮回时又何须再饮孟婆汤?倘孟婆汤能驱散所有烦恼,孟婆庄又何必收集轮回者的眼泪煎熬轮回者的一生?阿伋,放下的确自在,可须得是真正的放下。如你这般,仅仅是暂时抛弃,他朝再见,谁知不会又是一眼万年?”

    “他朝之事唯有他朝才知,我今日便已捱不过去,还去理会他朝作什么?!”

    姜伋清癯的面孔出现了扭曲,暴起的青筋爬满了额角。马昆许久不曾见过姜伋这般失态,不由得有些怔愣。姜伋唏嘘着别过脸去,眼底明明有泪就是倔强地不肯轻易流淌。马昆跪坐倾听忘川河呜咽悲音,良久才慨然说道,“家主,和主母谈谈吧,或许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样。”

    “我对她已无话可说。”姜伋沉重阖目,掩去那抹入骨的苍凉。梦中的水晶兰曾经绽放千万盏,繁华至美之景是何等的绚烂缤纷!只可惜无论他怎样精心地养护,终究悉数凋谢在了梦外。姜伋慢慢睁眼,翠光两仪灯的火苗倒映在他幽暗的黑瞳。阎罗王放下手中事务近前服侍,一边扶姜伋起身一边询问,“公子,少夫人已求见了多次,您还是不见吗?”

    姜伋眼波清冽,盯着阎罗王一字一句的说道,“你给本座记住,即日起,内廷没有什么少夫人了。”

    阎罗王惊愕凝眉,不敢相信地颤声求证,“公子,您刚刚……说什么?”

    姜伋披衣去了书房,肃颜提笔写下教令。阎罗王眸色复杂地打量着绢帛上的一片淋漓,虽惧怕姜伋怒火,还是忍不住出言相劝,“公子,正所谓前世五百次回眸方能换来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美满姻缘来之不易,您可要慎重啊。”

    姜伋虚弱地靠上了凭几,灰败的神采好似烈火焚过的零星霜烬,“我意已决,你无须多言。告诉小敖我在书房用膳,你且去吧。”

    “喏。”阎罗王不明就里,当然不知如何宽解,无话可说只得抿唇退了下去。先向敖丙传过了话,然后步履迟重地走到了正在殿阁外面苦候多时的鲛儿面前,低哑着嗓音宣读姜伋教令,“氐氏无德,表里不一。缺嫘祖之贤,失湘妃之义。然念生育之苦,唯顾侍亲之功,故今特命尔迁出正室,降居偏房,不可主祀,不奉蘋蘩。”

    “姜郎……”鲛儿瘫倒在地,未语泪先流。阎罗王眼见鲛儿从云端骤然跌落尘泥委实不忍,因此合上教令半跪安慰,语调尽量平静安和,“宫主也不必太难过,等公子气性过了,也许就能收回成命了。”

    鲛儿绝望地摇了摇头,右手下意识地抚上小腹。阎罗王留意到鲛儿的这个动作,怔忪片刻后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你该不会是……”

    “氐氏有孕,全赖奴才失察,求公子重罚。”

    书房内,敖丙跪在姜伋身后泣声请罪。姜伋负手站在长窗前,蘸着水意的视线飘然落在玉阶旁的几株洞冥草上,“听听这话,好像是你让氐氏怀上了孩子似的。”

    “公子!”敖丙额头触地,尾音拖得老长。姜伋素来敬妻,从不曾拿鲛儿开过玩笑,现在却口出此等粗鄙言语,分明是动了大气。作为姜伋长随,敖丙一向不管鲛儿在内廷的升沉荣辱,他只怕姜伋会因为这份恼恨伤及原本羸弱的身子,“既然贱妇不知好歹,那公子也无需再挂怀了。”

    “她不知好歹,你便知么?”姜伋哼笑两声,语中寒意冻得敖丙瑟瑟发抖,“本座未曾将氐氏废位,方才那些话是你该说的吗?更别提,你现在也是戴罪之身。”

    “奴才失言了。”敖丙惶惶,不敢擅言讨饶。姜伋回身瞥了瞥敖丙溜直的脊背,微微一笑,弯腰将敖丙扶了起来,“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我不怪你。”搭上敖丙乖觉递上来的胳膊,姜伋沿着走廊随意漫步,“谪降氐氏位份,取消内廷供养,下面若有议论,你就说氐氏失宠便完了。”

    敖丙在姜伋身边谨小慎微地侍候着,言辞之间颇多体谅感慨,“氐氏惹您不高兴,您却连气都生不得,还要替她事事周全,真是太委屈您了。”

    “谁让我是昊天上帝的半个女婿呢?”姜伋挨着水池坐下,一汪涟漪模糊了他的俊逸容颜,“大哥可见着易儿了?”

    敖丙跪坐在姜伋脚边,力道适中地给姜伋捏腿,“大公子都到了凌虚阁门口了,可冰魄祭司说他错过了时辰,故而不得见。”

    姜伋愧疚自责,“大哥本来就是要去瞧易儿了,结果因为我耽误了,都怪我啊。”

    敖丙不忍见姜伋这般模样,朗声安抚,“又不是生死永诀,今儿个没见着,那就明儿个见呗。”

    “就你知道怎么哄我开心!”姜伋拨弄了两下敖丙的脑袋,细声问道,“仆从考核你准备得怎么样了,有把握考到甲等吗?”

    敖丙闻言敛了笑容,脸埋进了姜伋膝间,“伺候起居的考核我定然是没问题的,至于旁的……我先前给您招了不少祸,成绩怕是要打折。”

    “原来你还知道啊。”姜伋眉尖攒起,伸手推了敖丙一把,“好在近侍择选时会循例问我的意思,只要我不追究,执事也不会多话。给我跪好!”

    敖丙听得命即刻离开姜伋膝盖,在姜伋跟前依令摆好姿势。姜伋身体前倾迫近敖丙,刻意严声,“倘若这般你都不能通过考核,那就别等我发话,你自行滚进水牢里待五天。  ”

    “五天?”敖丙怕惧地缩了缩脑袋,怯怯地与姜伋讨价还价,“公子,我还要当新郎呢,三天成不成?”

    姜伋陡然撂脸,抬手用力敲了一下敖丙的额头,绷脸招来隐身暗处的鬼差,“把敖丙绑了,杖刑三十!”

    “啊?!”敖丙吓得颜色唰地青白,眨眼功夫刑具便在旁备好,鬼差已上前锁拿。敖丙奋力挣脱鬼差束缚,抱住姜伋双腿哀哀请求,“公子开恩!奴才再不敢放肆了!求公子开恩!”

    姜伋挥退鬼差,让敖丙重新面向自己跪好,并贴心地为敖丙擦去交错在他脸上的道道泪痕,“小敖,这顿板子不是罚,是要教你牢牢记住,在其位谋其政。有些话,我能说你不能说。有些事,我能做你不能做。你为奴的期限是一百年,今日我在这个位子上,你举止有些出格倒也罢了。如若我明日被拉了下来,再难庇护你,到时候你要怎么办呢?”

    敖丙慌乱仰头,难以置信地问道,“凭公子的德行与政绩,谁能把您拉下这个位子?”

    姜伋柔和了眉眼,嘴角涡出浅浅释然,“名利权位可得亦可失,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永远属于你的。你马上就要成亲了,要开始独立和执掌门户了。我能帮你收拾残局,但我不能代替你去给你的妻儿撑起一片天。你明白了么?”

    “小敖明白了。”敖丙仔细品了品姜伋话中的滋味,一脸郑重地点了点头。姜伋深深笑着,整个人都沦入了无边的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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