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芝田真正认识陆青阳是在高一下学期文理分班的时候,那天少年背着书包,在班主任潘桦的介绍下坐在她的后桌。
“这是文转理的陆青阳同学。”
潘桦刚说完,班里就掀起细细密密的讨论声。
“年级第一啊……”
“他之前不是文科班的吗,怎么开学才过去两周就转理了啊?”
“杨副这回舍得放人?”
……
“安静安静!”
潘桦拍了拍桌子,班里迅速安静下来,她转头看向身旁的少年:“陆青阳你就坐在最后一排那个空位吧。”
“谢谢老师。”
陆青阳说完就迈下讲台往最后一排的空座位走去,没有自我介绍是在进班前他和潘桦说好的。
“好了,翻到课本二十六页,今天我们来讲……”
潘桦的声音在教室里回荡,大家都专心致志看着希沃白板上的课件。
不过,总有一些人趁着老师切课件的空档撩起话头,就譬如黄芝田那百年难遇的好同桌陈知羽。
黄芝田抓着笔的右手猛的抓住在下方捣乱的爪子,她目光一动不动盯着白板,齿缝间缓缓蹦出几个字:“下课再说。”
陈知羽收回了手,只是看着黄芝田的目光渐渐变得幽深。
三月桃花在校园里芬芳艳丽,黄芝田歪头越过玻璃看着后排认真看书的人,回着刚刚陈知羽问自己的问题:“你管他呢。”
陈知羽一边吃着薯片一边说:“听说当时隔壁附中和我们学校都在抢着录取陆青阳,咱也不是不明白,这几年附中的重一本人数一直都比我们学校人多,你说他为啥不选附中啊?”
黄芝田收回目光,睨了她一眼,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某人手里抢食成功,青柠味的还不错。
“说明我们三中的校园环境更吸引他咯,你看看这地理位置,依山傍水。”
说罢指了指远处的高山又继续说道:“你去北区的操场外环看看,后面可就是碧绿透净的江水,在我们教学楼往西边看,你看那些绵延起伏的山啊……”
陈知羽举起手中的薯片,翻了个白眼:“打住,芝芝,你这张嘴就来的文采不去学文真的是可惜了。”
“虽然我们学校是依山傍水,但是交通极其不便!每次收假回来我都觉得自己在那辆公交上快挤成肉饼了!”
高一楼旁的竹子林被春风吹得咯吱咯吱作响,黄芝田耸耸肩,一脸无所谓:“你要不看看你挑的时间是什么时候,五点人不多才怪,而且读文我想啊,可我爸妈不同意,他们说学理科是大势所趋,生怕我考不上大学。”
陈知羽一脸震惊:“开什么玩笑,你这分数考不上大学你要不说我白读?”
黄芝田的分班成绩在年级里可是冲上前五十名,这要是考不上大学那后面的七百多号学生恐怕更悬。
在市里的高中圈里有个不成文规定,但凡你迈入了市里三中或者附中的大门,这就表明你已经算是半只脚踏进了本科大学门槛,至于是怎么样的大学全靠你后期自己努力。
黄芝田看了眼教室里的时钟:“我爸妈对这没概念,准备上课了,赶紧吃你的薯片。”
陈知羽撇撇嘴小声嘟囔道:“到底是没概念还是你压根没和二老讲你的成绩到底有多好……”
黄芝田没听清她在嘟囔着些什么,又凑近了耳朵问道:“什么?”
“我问今天下午放学你还去不去音乐室!”
忽然间大声的语气腔调吓到了刚从柜子里拿出书的人,书啪嗒一声落地,随着书落地的声音还有她那猛然下坠的心。
完蛋了,她好像吓到学神了。
她瞬间向离学神最近的黄芝田投以求救的目光。
芝芝,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黄芝田蹲下身子捡起甩到自己面前的几本书,把书递回陆青阳手中时开口说:“陆同学不好意思啊,知羽有些时候控制不住自己的嗓子。”
陆青阳目光缓缓移向黄芝田身后的人身上,而后很快就收回:“没关系。”
说完他就踏着预备铃进了教室,没再看两人一眼。
黄芝田一脸疑惑看向陈知羽:“学神的属性是冰山美男子?”
陈知羽朝刚刚解救自己于水深火热的人竖起大拇指:“芝芝,我宣布你现在就是我唯一的姐,你是第一个敢直面学神的人。”
黄芝田:???
“不至于吧……”
陈知羽联想到自己打听到的小道消息,狠狠打了个冷颤:“至于至于,姐,咱回去上课吧。”
傍晚,黄昏下的云层无比绮丽,如鱼鳞一般层层叠叠。
“喏。”陈知羽把刚买来的矿泉水扔给坐在架子鼓前的人,抱着手又继续开口,“五四晚会我们真上啊?”
键盘手钟雯摁下一个音:“我们报了节目当然得去。”
黄芝田收好鼓棒,看着沿壁滑落的水珠:“阿雯说的没错。”
陈知羽转而看向主唱黄晓悦:“晓悦你不会也觉得我们……”
“虽然贝斯手老李请假了,但也不妨碍我们磨磨这次的曲子,况且老李那天赋我们是有目共睹。”
黄晓悦打断她没说完的话,自信的语气仿佛对她们这次的演出胜券在握。
贝斯手李杰西是乐队里唯一的一位男孩子,属于老天爷赏饭吃的天赋型选手,曲谱在他那里只是顺一遍就差不多抓住音韵,看着谱子演奏的同时还能在个别地方加上自己作为贝斯手的特色转换,是队里的定海神针。
穿好校服外套,黄芝田理着袖子看向不知何时席地而坐的三人:“走,干饭去。”
六点刚过十分的食堂已经少了很多人,这个时间点高三应该已经在教室进行晚自习,至于高二的则是和高一一样各自分流。
食堂六点四十关门,这个时间点去估计也就剩常见的那几样菜品。
果不其然,黄晓悦刚坐下就开始乱嚎:“我的鸡腿啊!”
钟雯看了眼坐在自己面前怨气冲天的人:“你别嚎了,过会儿去不去小卖。”
黄晓悦:“来不及吧……要不晚上大课间再去?”
食堂里的挂钟分针时针呈钝角,吃完饭到教室坐会儿也差不多上课了,她可不敢挑战李主任的权威。
“芝芝,你在看什么?”
黄晓悦转过头看向后方,看清了和她们这桌隔了三个位置的人后连忙回头。
“芝芝,你在看学神啊?”
黄芝田十分坦然面对这个问题:“是啊。”
随着这个答案落地,埋头吃饭的剩下两人猛的抬起头看向黄芝田,三双瞪大的眼睛无不吐露她们对于这个回答的震惊。
后方的陆青阳完美践行学校倡导的光盘行动,端起餐盘就往来时的路走。
恰好路过四人所坐的位置,不过陆学神可是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她们几个人。
黄芝田隐隐约约在陆青阳走过自己身旁的那瞬间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艾草香,这个味道和她家里床头柜上的安神香包很像。
她很快回过神,开口问出自己心里的疑惑:“陆青阳他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吗?”
陈知羽略微思索了一下,有些迟疑点头:“传闻陆学神就是这样不近人情。”
黄芝田没再说什么,只是认认真真吃饭,今天周一,晚上还有语文小测,是令人窒息的文言文。
晚读的时候,陈知羽拉着黄芝田站在走廊外放声朗读古诗。
“我想回教室了。”
黄芝田吸吸鼻子,虽说是三月初,但南方也只是白天暖洋洋,傍晚依旧有些冷。
三中晚读从不限制学生只能在自己的位置上,只要不是不读书,一切都好说。
陈知羽装模作样竖起语文课本,把声音压低:“芝芝,你是不是对陆学神很感兴趣啊?”
晚风轻轻吹过,四季常绿的小叶榕簌簌作响,黄芝田指尖搭在走廊的扶台上有规律敲打节奏。
她的目光落在课本上,嘴角微微上扬,语气带着笑意:“算是吧。”
“你别啊,据小道消息说陆学神一挑十呢,在大药店旁边的那条巷子里把混混打的屁滚尿流。”
陈知羽惶恐的语气把她逗笑了,以一挑十?看来陆青阳还挺厉害。
黄芝田看着语文课本忽然大声道:“噫吁巇,危呼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蚕丛及鱼凫……”
准确接收到暗号的陈知羽忙跟着一起念道:“开国何茫然。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西当太白有鸟道,可以横绝峨嵋巅。”
杨副就站在班级前门听着那琅琅书声,笑容满面不断点头,这个班的声音够大,不错不错。
两分钟后,杨副上楼继续巡视每个班的晚读情况。
陈知羽卸了力,整个人放松下来:“幸好我聪明,要不然这又得是五百字检讨了吧。”
黄芝田挑眉,含笑说:“挺有自知之明。”
身后是整齐响亮的读书声,瞧见对方一脸受气的表情:“你夺笋啊。”
说完她还是认真开始背书,毕竟能考上三中,自然是能分清主次关系,晚读二十五分钟也不能全浪费在聊天玩乐上。
晚读下课五分钟,黄芝田转过身面对单人单座的陆青阳。
陆青阳此时正在和物理习题打交道,黄芝田扫了眼习题册右上角的几个字,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不过她没忘记自己的目的,海盐薄荷糖静静躺在她的手心里:“你好,我叫黄芝田。”
陆青阳笔尖一顿,他抬眸,视线缓缓从女孩手心里的那颗糖往上移,平静无波的眼神打量着面前嘴角带笑的人。
黄芝田见他没接过自己的糖也不恼,只是继续说:“给你的糖,这个糖超好吃。”
班里注意着两个人的眼神越来越多,原本嘈杂的教室忽而十分默契的低了好几个分贝。
“谢谢。”
陆青阳纤长的手指捻着那颗糖,温润却又带着凉意的嗓音让人意外觉得好听。
陈知羽刚打完水就看到如此具有冲击力的一幕不由得瞪大了双眼。
OMG,她看到了什么,陆学神好像笑了!?
陆青阳向来平直的嘴角有了不那么明显的弧度,显然引起这一事端的人丝毫没发现这变化。
黄芝田心底深深呼出一口气,她还担心陆青阳会冷着脸拒绝,看来陆青阳也并非传闻中的那么不近人情嘛。
上课铃打响,陈知羽眼里的震惊还久久不下,回到位置上,她还凑到黄芝田耳边说:“芝芝,你可真牛。”
黄芝田翻开物理练习册,似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笑道:“写你的卷子吧,小心等会阿桦抓你上讲台讲题。”
三中晚自习向来不上课,虽然和白天一样分有课程,但都是让学生有更好的温习方向。
而潘桦的物理晚自习则是让学生做练习,第二天练习上交,如果有人在晚自习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后果就是站在讲台上给潘桦讲题。
讲题的过程无疑是被潘桦用知识横竖鞭打的,让你质疑自己的渺小以及肯定物理世界的宏大。
至此分班后的理科六班每位同学的心里都不约而同明白一个道理——你可以在任何科的晚自习说话,唯独物理你要拿胶带缠住嘴,否则飞机票送你上讲台。
安静的教室里,笔尖摩挲纸张的沙沙声无限放大,偶尔会有翻页的声音,潘桦站在后门看着低头认真解题的众人,露出了欣慰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