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间十分钟，陆青阳被班主任叫到了办公室，回来的时候手里提着白面的校牌。
“我去，学神你要外宿了啊！？”
这一嗓子把黄芝田给喊回头了，她幽怨的目光落在陆青阳的同桌身上，同时也注意到桌上的校牌上大喇喇标明“外宿”两个大字，意思很明显，内转外成功。
“什么！？”
黄芝田不可置信看着那个校牌，陆青阳转外宿意味着他可以自行选择午间自习和晚自习周测参加或不参加。
多数在市区里有住处的同学转外宿成功都不会选择继续留在学校自习和做那无聊的周测。
陆青阳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淡淡开口道：“自习和周测我还会在，我家离学校近。”
准确来说是他姐姐陆青蔓的住所离学校很近，就学校后头隔着条公路的小区，从那里到学校来回不到二十分钟。
听到陆青阳的解释，黄芝田猛然松了口气，举着本子身子往后转。
草稿纸上是潘桦刚留下的一道物理题，黄芝田解到一半发现自己没办法往下计算，刚捉到破题的思路就被于子昂那大嗓子硬生生给憋了回去。
陆青阳淡淡扫过几眼，铅笔在空白的地方写着几个公式，“物体模型用质点，忽略形状和大小；地球公转当质点，地球自转要大小。物体位置的变化，准确描述用位移，运动快慢S比t，a用Δv与t比……”
教科书里标准的知识点总结，黄芝田突然反映过来，这是潘桦上周讲过的单元知识，知识点还热乎着，但由于她大部分的时间都泡在艺术楼里没能好好复习，导致她做题断断续续。
刚劲有力的字体在草稿纸占据了半面之多，先由公式再演变成简洁的文字叙述。
“就这样。”
温润的嗓音如同教室外头来去自如的自由风，压弯了树梢，席卷了她的青春。
“小芝田，你怎么不问我？”
于子昂在陆青阳收笔后佯作幽怨开口，明明他也不差好吧。
黄芝田嘴角抽搐，反问道：“潘姐讲这个知识点的时候，你因为犯困，被叫去后头清醒，当时的你站着都能睡着……你还记得吗？”
这句话一脚把于子昂踹回上周的那节物理课，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算了算了，一千字检讨是我的噩梦。”
转眼他就泪眼汪汪扒拉同桌的衣角：“学神，救我，那节课我没听。”
陆青阳不动声色把衣角往回拽，把物理课本放在他的课桌上：“自己看，不明白再问。”
于子昂看了看自己空落落的手，目光又移向那本封面写着“陆”字的书。
这故事发展方向不对啊，陆学神不应该像对小芝田一样温声细语和他讲知识点吗？？怎么现在是让他自己看，让他自己琢磨！？
他默默吞下那些疑问，打开自己面前这本神圣的课本，企图在午间自习时间把上上上上节物理课的知识点吃透。
这位和打了鸡血热情奋战物理的于子昂不一样的学神正在心平气和翻着《植物研究》期刊杂志做笔记。
牛皮纸上的黑色墨水将植物的轮廓描绘的栩栩如生，简洁明了的文字让人通俗易懂。
对植物感心趣的原因仅仅是幼时的他因为父母不在身边，常常和姐姐养的那群花花草草说话。
六班人眼中的学神，在天真烂漫的时期也做着天马行空的梦。在大家在为着未来规划感到迷茫的时候，陆青阳就已经有了自己的明确目标。
当初附中和三中向他抛出橄榄枝，他选择三中的主要原因是三中的学生绝大部分时候有着自己宽裕的时间。
午间自习结束后，陆青阳没和于子昂一起去食堂，而是回宿舍把昨晚整理好的行李搬到校门口等着陆青蔓的到来。
三中的食堂三层同时为学生供餐，室内装有空调，可以说这所学校的硬件条件非常完善。
陈知羽望着打饭窗口，一脸绝望：“早知道就不在教室磨蹭那么久了。”
“要是不磨蹭，下午的化学课巡堂检查你就要完蛋。”
黄芝田边记单词边说出真相，化学老师向来会在课上五分钟把整个教室走过一遍检查预习作业。
没完成预习小练？没关系，那节课的课上化学习题你全包了，错一题抄八遍元素周期表。
为什么是八？因为化学老师期望暴富，三个八就是发发发。
辣手摧花的教学方式，和班主任潘桦有得一拼，谈不上来谁更胜一筹，只能说是同样出彩。
“于子昂你怎么自己一个人来干饭了，陆学神呢？”
陈知羽忽然看到另一支队伍于子昂在排着，可附近没有陆青阳的身影不禁开口问道。
“学神转外宿了，现在应该在校门口等他姐姐来接他吧。”
“陆青阳有姐姐？”
“应该是吧，我上次去打水回来听到学神对电话另一边喊姐。刚刚我去潘姐办公室，潘姐让我转告学神可以把东西搬出校外了，晚点他姐姐会去接他。”
于子昂挠挠头，跟着队伍往前移了好几步，回答黄芝田的问题。
校门口的陆青阳在保安室坐着喝水，看到陆青蔓的身影就拉着行李出去，以至于陆青蔓看到平时高冷的不行的亲弟弟提着大包小包忍俊不禁想起小时候那个瓜皮小毛孩。
黑色的行李箱旁边还摆着灰色的水桶，桶上方还有一个灰色脸盆，看起来是好妈妈周蔓帮忙买的一套。
“来吧臭小子，你姐我可是请假来接你的啊。”
张扬的红衬得女人的肤色越发白，后备箱打开，眼神示意陆青阳可以把东西搬上去了。
陆青阳把东西放好后冷不防冒出一句话：“我说了不用，是你非要坚持。”
陆青蔓看着她亲爱的弟弟熟稔打开车门坐上后座，独留她一个人在太阳底下凌乱。
好小子，这学上的越来越有主见了。
“这是你的房间，被子和床单在柜子里，收拾完了出来谈谈你想考托福的事情。”
陆青蔓把门打开，房间里干净整洁，除了书桌上有一台电脑，其余什么都没有。
半个小时过后，陆青阳从房间出来就看到在沙发上喝着奶茶的姐姐，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
陆青蔓指了指茶几上的另一杯泷珠奶绿：“你的。”
杯壁还浸有水珠，看上去奶茶是刚到不久。桌上还有两盒外卖，目测这将是他和这位陆小姐的午饭。
“你说你想去国外读大学？”
“嗯。”
“为什么，国内不好吗？”
“顾哥在那所大学读过。”
陆青蔓身形一僵，这声顾哥把她拉回了五年前的那个秋天。
废弃旧工厂里，男人全身是血躺在地上，手中还紧紧还拽着一块布料，陆青蔓躲在石柱后面，泪流满面看着男人冲她摇了摇头，随后缓缓闭上双眼。
陆青阳也是在那一天被绑匪抛入水中，对江水产生了阴影。
姐弟俩没事，只是那个被他们叫做顾哥的男人，那天之后一直住在医院里，医学上鉴定为植物人。
顾哥全名叫顾回舟，很好听的名字。人如其名，顾回舟待人接物都很温柔，那时他刚从美国的大学毕业回国没多久。
他知道陆青阳喜欢研究植物，就把自己书架上小时候启蒙自己的读物全拿来给这小鬼头。
他时而温柔的向陆青阳描述那个多姿多彩的植物世界，时而耐心辅导陆青蔓学习她觉得难学的离谱的化学。
火红枫叶簌簌落下，陆青蔓永远记得那天警局门口的枫树，红色掩盖了她的眼睛，蒙上一层薄雾。
电话铃声响起，回忆戛然而止，她迷茫的眼神落在手机屏幕上的那串数字，恍然清醒。
微颤的指尖滑过接听键，手机另一头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陆青蔓脸上的震惊和狂喜掩都掩不住。
挂断电话，带着哭腔的声音颤抖说出那个激动人心的消息。
顾回舟醒了。
下午，陆青阳请了假，黄芝田看着身后空出来的座位，觉得心头有些闷。
她听到生活委员和班长说，陆青阳今天下午和晚上都请假，家里有事。
“芝芝，你写陆学神的名字干嘛？”
陈知羽的一句话点醒走神的黄芝田，她低头一看，草稿本的右上角不知道什么时候写上了“陆青阳”三个字，她忙拿过橡皮擦把这道灰色的痕迹擦掉。
口中还念念有词：“我无聊。”
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浅淡，单人病房内，顾回舟躺在病床上，那双空洞了五年的眼睛在此时温柔的看着眼前的姐弟。
顾母在一旁眼眶泛红，医生说后期积极进行康复治疗，病人能够恢复正常生活的概率很大。
床头的鲜花是刚换的，是顾回舟最喜欢的向日葵。
以往充斥沉重忧伤的病房在今天变得格外的明亮，那束向日葵传来淡淡暖意，驱散了所有人内心的恐惧。
“还打算出国吗？”
陆青蔓透过门窗看着床上的人，问着身边的人。
“嗯。”
少年坚定的声音落入她的耳畔里，陆青蔓思索后开口：“好好准备考托福吧，爸妈那里我去探探风口。”
出国的事情不是小事，尽管陆家可以支撑起他出国的费用，但毕竟跨越了太平洋，隔着十几个小时的时差，他们的父母不一定支持他的做法。
不过陆青阳向来有着自己的想法，性格和那个文学系教授如出一辙，出了名的倔，他要是想做到的事，还真没有人能够拦得住他。
陆青蔓有时也不知道自家弟弟目标那么明确，却没把个人情感考虑在内是不是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