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霜寒十四州

    从幻境中出来,谢佩鱼仍半天缓不回神。

    她醒来时感觉到自己正仰着头靠着什么,干脆就就着这个姿势,睁着眼睛往天上看。

    幻境中剑修的眉眼,一颦一笑都清晰的恍若昨日。

    说起来,她真的好久好久没梦到过那个傻子了,这心魔劫还挺厉害。毕竟好几百年过去,她自己都已经记不太清夙爻的模样了。

    但这次的心魔劫一过,她又有了“啊,原来我曾经也有个师傅”的实感。

    她还是个顶天立地的家伙。

    “谢佩鱼!”有男声在身后响起。

    许久没有人用这个名字喊过她了,谢佩鱼第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没等她开口,有人从身后扑过来,搂住了她。

    那双手臂从背后绕过来,在她的胸前交握,他将头埋进了谢佩鱼的脖子,短发和裸露的皮肤接触,柔软的发丝触感暖绒,带来些许痒意。

    她还闻到了他身上隐隐传来的血腥味。

    但谢佩鱼暂时按捺下心神,什么都没问,她已经听出了男人的声线,脖子被抵住,她只能微微转动视线,看到了男人一点金色的发丝:“裴西?”

    裴西却没有回话,只是保持着那个姿势,沉默着靠着她。

    谢佩鱼伸出手,反手轻轻抚过他的发梢。和变成小狗时的毛发一样,裴西人形时的头发蓬松而柔软,她的指尖轻点而过,就像触摸了一团云朵,一用力还会深深地陷进去。

    裴西的呼吸轻轻打在谢佩鱼的脖颈,良久后他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到了什么:“你已经沉睡了大半个月了。”

    或许是放在他唇边的蝴蝶,或许是吹皱湖面打碎了镜花水月、一场幻梦。

    说话间裴西偶尔可以感觉到唇瓣擦过皮肤,似有若无的感觉让他有些沉迷。

    “这么久?”谢佩鱼愣了一下,而后轻笑了两声,“抱歉,实在是久等了。”

    “没关系的,其实也没等多久。”

    假的,裴西心说。

    他等的实在是太久了,久到他巴不得想要她失去一切,失去逃离的能力,一辈子只要乖乖地,留在自己身边就好。

    但是不可以,他将蠢蠢欲动的心往里更深处塞了两下。

    好一会儿之后,裴西终于放开了怀中的女人,做出扶起她的动作。谢佩鱼本来想拒绝,毕竟她又不是不能走不能动了。

    但她显然高估了自己沉睡多时的身体,一站起来就浑身发软,明明才刚脱离水面,就失了力气又要往水中栽倒。

    “小心。”裴西伸手扶住将要倾倒的谢佩鱼,将她拢进自己怀中。

    谢佩鱼有些懊恼,毕竟刚刚放了大话。她搀着裴西的手想着先缓一缓,裴西看了看她,一不做二不休像来时一样将她抱起,带她离开这里。

    “裴西。”身体骤然腾空,谢佩鱼下意识攀住裴西的肩膀。

    首先要给谢佩鱼换一身衣服,她身上的这套湿透了,裴西先脱下长袍披到谢佩鱼身上。

    长袍是在贝利叶时期的学生服,只是摘掉了上面的徽章。谢佩鱼一抬眼就看到了长袍背面的一道口子,上面布着点点血迹。

    谢佩鱼看向裴西,她没有忽视对方嘴边的一道小口子,裴西的下颌线崩的很紧,许久不见,他似乎清瘦了很多。

    谢佩鱼隐隐感觉到了现今的不平静。

    回到书屋的一路上,裴西向谢佩鱼讲解起了现在的情况。

    ——大陆上爆发了最大的一场战争。

    首当其冲的就是作为唯一一个人类国度的存在,西诺斯帝国。

    自他们离开王宫的几天后,西诺斯王宫内倒出的血水从台阶流淌而下,仅仅几日之内,绞刑架上缠过无数根脖子的绳子,甚至被磨断了一半组成它的细麻。

    不管冲洗过多少次,每天泼洒的血水还是在王城的城墙上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叫苦不迭的侍女们,需要每天忍着痛苦和疲惫,洗刷那片区域。

    其次是向各种族大肆征战的第十五任国王,休厄达利。

    他召唤出了存在于深渊罅隙的怪物。

    和之前在学院时的情况不一样,这次与他们进行斗争的,是罕见的魔鬼,人类的刀枪剑戟,大炮火药伤不了祂们,祂们在战场上狂欢,将整片区域当做可以肆虐的屠宰场。

    人类则是他们的羔羊。

    人类种族进行了剥离,除去被魔气污染的家伙们,圣堂最先开启了反抗,带着一部分贵族和大部分平民进行了艰难的撤离。

    “领队的是费森德伊·弗拉斯。”裴西沉声道,“但是里侬大祭司没有离开,他仍然留在圣殿,不反抗也没动手帮助休厄达利他们。我询问过费森德伊,他并不知道理由。”

    “更甚于这场撤离,是由里侬起草的方案,撤离的百姓们最后躲到了贝利叶,由校长先生维持法阵。”

    谢佩鱼沉思片刻:“大祭司的事情,或许我们可以问问奥维伊尔雷。”

    看到身上盖着的长袍就知道了贝利叶一定出手了,毕竟是关于全大陆存亡问题的大事。

    “现今除了人类,奥斯陆森林里的矮人族也沦陷了,有一部分逃到了这里,大半不知下落。至于人鱼……深海距离这里太远,我们仍未收到过那边传来的消息。”

    “佩洛/管理员小姐!”

    此起彼伏的呼声响起打断了他们的交谈,谢佩鱼才惊觉他们已经到了精灵族的居住之处。

    不仅是安涅希卡,还有不少眼熟的小魔法师们,他们有些相互搀扶着站在那里,身上还带着伤口,脸上笑容却很灿烂。

    “日安,大家!”谢佩鱼朝他们招手。

    ——

    谢佩鱼醒来的时候他们刚好结束了上一场斗争,偃旗息鼓的双方回到营地休息。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裴西总觉得他们的进攻过程更像是一种逗弄,捕猎的野兽游刃有余地进攻,在猎物一步步放松后猛地显现自己的獠牙。

    待安顿好了谢佩鱼,他便启程和其他几个前锋商量接下来的战况。就像一位真正的统帅,接手了本该属于自己的责任。

    而谢佩鱼,也很快就迎来了自己的第一位重要的客人。

    “人类的勇者。”精灵的声音有些空灵,仿若漂浮于云端。

    谢佩鱼的身体还未恢复,看见前来的精灵只能垂首回应:“精灵王殿下。”

    见二人有了交流,带领精灵王前往的安涅希卡俯首退下。

    没有人知道那天她们究竟聊了些什么。

    等到裴西于夜晚归来,他将长袍脱下搭在椅背,走向了床上那道身影。

    谢佩鱼靠在床面上,手捏着一本本子,看着它时不时笑出了声,灯光在她的侧边,照亮了书面,还有谢佩鱼的半张脸。

    “你在看什么?”坐在床边的凳子上,裴西按了一下眉心,再抬起头便收起了转瞬即逝的疲倦。

    谢佩鱼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笑着晃了晃手中的本子:“这是安妮她们写的日记,说是一定要我看看。”

    “哦,里面写了什么?”

    “写了很多,还写了不少关于你的。”谢佩鱼坐起身,朝他眨眨眼。

    裴西有些不明所以,可谢佩鱼只负责勾起兴趣不负责解决,合上了书本,就抛下了另一个炸弹:“我准备上战场,和休厄达利作战。”

    他们都知道,对上休厄达利,就是对上了那只最强大的恶魔。

    “不行,我不同意!”裴西脱口而出,他猛地站起来,死死盯着身前的女人。

    “裴西,你忘了吗,你是怎么找到我的。”谢佩鱼将日记本放在腿上,这是她的命数,“它合该是我来杀。”

    既然117这个坑货把她孤身弄来了这里,这个在初期没有被发现,而潜藏到现在的恶魔,就变成她的责任。

    他阻止不了她。

    看着谢佩鱼温柔但不可动摇的眼神,裴西从没有哪一次,像这次一样,感到如此的悲哀。

    “……你要回来,一定要回来见我。”他艰难说道。

    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一瞬间他感到非常恐慌,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自己身边游走了。

    但他还是选择了尊重谢佩鱼的意愿,他突然想到,其实从最开始时就是这样,谢佩鱼真正要做的事情,他从来都没有成功阻止过。

    ——

    不管裴西多么得不情愿,大战还是真正到来了。

    那天还是个好天气,两军对阵,短兵相接,坐在灵鹿的背上,谢佩鱼见到了对面马背上的男人。

    休厄达利独自一人在最前面,身后是无边的怪物,黑色的雾气像是无法凝实的粘液,还有被污染陷入臆瘴的其他种族的族人。

    他实在被同化的厉害,除了基本的人形之外,什么都瞧不出了,暗成一团分不清边界。

    她一时分不清面前的到底是休厄达利,还是占据了他身子的恶魔。

    谢佩鱼和祂对上了视线。

    只肖一眼,两人同时迈出一步,向半空而去。

    裴西愣了一瞬,很快又收回注意,他拔出自己的长剑,剑锋直指前方,左手紧紧攥着缰绳,那根缰绳几乎要陷进皮肉,他却像完全没有感到痛意,表情未变分毫。

    裴西看到了对面阵前,同样举起剑的人,他认得他,休厄达利的心腹。

    下一秒,两道冲天的声音响彻。

    “——杀!”

    身后的人群冲了上去,魔法与长箭齐飞,裴西紧攥手心的剑柄,大腿用力一夹,上半个马身腾空一瞬,落地后背着他向前冲去。

    地面的战场轰轰烈烈,半空中也是如此,二者未置一词就开始了战斗。

    几息之后,半空风声猎猎,谢佩鱼的衣摆和头发顺着风声四散,张牙舞爪。

    已经不知道是第几个回合了,谢佩鱼想,她的右手打着颤,出门前特意换的白衣也被血染红了半身。

    对面,祂绷紧了身体大喘着气,祂没有血,黑到全身依旧糊成一团。

    “你输了。”祂说着,声音沙哑,含混又蛊惑,也不知道是休厄达利身体的原因还是恶魔的原因,“我比你年长了千百岁,你打不过我。”

    “不如投靠我吧,我可以给你想要的一切,即便是你不想要的,都将触手可得。”

    只要她有一点地动摇……

    “呸。”

    长久沉默后,谢佩鱼嗤笑一声,她伸出左手竖起中指:“我不想要的要来干什么,而且谁说我打不过你的。”

    “还有你!”在祂愈发阴狠的目光中,谢佩鱼拿出一个水袋,用牙咬开了塞子,她倒转睡袋将液体浇在剑刃,“尽管你说着不认同唯血脉论,但你还是找到了魔鬼,换来了使用魔法的力量,甚至为其甘愿做一个容器。”

    “——休厄达利,你就是个懦夫。”

    祂飞速冲下谢佩鱼的身体在半空凝滞一瞬,干脆停下来饶有兴味地点评道:“真是小看你们这写蝼蚁了。”

    尽管感到了圣泉水的存在,祂仍然傲慢地停了下来。

    谢佩鱼却没向先前那般句句回应,她长舒了一口气,站得如她的剑那般笔直。

    “去死吧你这只千年老王八!”

    【——一剑霜寒十四州。】

    “一剑,霜寒十四州。”

    灵剑朝前劈去,像曾经她千万次做的那样。

    “啊——”

    有什么在痛苦的嘶吼。

    在最后的记忆中,谢佩鱼恍惚看见了一道从天边挥洒的金光。

    ——还有金光中转身,朝她伸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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