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历2044年，冬，中心实验城。】
伏山·威尔在笔记本上写下这样一句话，用的并不是世界通用语，而是某种特殊的古老语言。
其实她并没有写日记的习惯，只是为了记录。
写完以后，她便抬起头。
高耸如云的城墙，材质是某种特殊的金属，表皮都被刷成深蓝色。城池上方看起来是空的，其实上方罩着球形的透明保护罩。
这里就是中心实验城。
她终于到了这里。
这样想着，伏山从内衬的口袋中取出一份信。
信中内容为：【伏山·威尔小姐，你已经通过了全部的保镖考核，请在两个月内到达中心实验城，完成最后的资格鉴定和面试。——10月18日】
这上面的内容她反复看过，已然背诵了多日，烂熟于心。
由于是冬日，冰雪落在信笺上，很快便染湿了信纸，她才想起来普通人类此时应该会觉着冷的。
但她不会。伏山·威尔不属于这里，反而在冰雪覆盖的严寒中，她会更加适应。
但是没有办法，她必须让自己更像是属于这里的人。于是她才披上厚厚的大衣，尽管觉得根本不必要。
她又拢上大衣外套，向中心实验城大门走去。
“您好，小姐，这里是中心实验城，请问您有通行证吗？”工作人员清脆的声音响起。
伏山·威尔依言拿出夹在信笺中的通行证，那是一张薄薄的硬质卡片，笛福先生告诉她这种卡片里面有一块芯片，可以用于检测的。
“滴，伏山·威尔，合格。”
机械的电子音在耳边响起，她心中一惊，不禁向四处观望着，寻找是谁在喊她的名字。
“威尔小姐，不用担心，这只是无害的低等机器。”
工作人员轻轻拍了拍检测器，笑着向伏山·威尔说道，正是因为常有不明所以的外地人来往，才会需要她在这里工作。
“嗯，多谢。”
伏山·威尔接过自己的通行证，麻木地应着。
她还是对这些机器感到陌生和不习惯，所有一切都需要凭借机器去完成的生活，让她非常不适应。
但这种时候保持礼貌总是不会出错的，笛福先生经常这样说着。
“威尔小姐，温馨提示，实验城中布有全城暖气和空调，您只需要穿着最舒适的服装就好了。”工作人员复又解释起来，也直到这个时候，伏山·威尔才注意到她的长相，很可爱，笑起来微微露出一半牙齿。
“好的。”伏山脱下大衣外套，挂在手边。
“威尔小姐，再见，真理会指引你前行的方向。”工作人员说着，将左手前三指张开，放在侧脸旁，然后折下食指和中指，最后转动手腕，让大拇指朝向左侧。
这是中心实验城特有的礼仪，他们相信真理永远存在于“左侧”，但仍不能放弃对其余方向的探索，便有了这样的【真理之礼】。
伏山·威尔也回以同样的礼仪，只是做起来比之生硬许多。
随后，正式走入大门之中，她的实验城之旅就开始了。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空中的透明管道和飞驰而过的球形车辆，这是中心实验城特有的交通工具，据说还有为特殊人员专门定制的轨道。目前世界其余地方仍使用的是马车或是一些伏山·威尔都叫不上名字的器械。
除却在空中的，还有布轨在地下的交通工具，被称为是“地乘”，根据信上内容，伏山需要乘坐的，正是“地乘5号线”。
这里同伏山从前去过的很多地方都有所不同，街道上没有任何的酒馆、歌厅或是其余娱乐场所，只有相同色系的大楼鳞次栉比，连餐厅都是在几栋楼中统一制作，再通过空气轨道发放的。
最重要的事，这里也没有咖啡馆，只有随处可见的浓缩咖啡售卖机，旁边一般还有提供薄荷片，再就是一些安眠药贩卖机。
想着尝试融入他们，伏山·威尔也买了一杯咖啡，只是抿了一口，便觉得苦得发慌。
她边将咖啡杯丢进管道回收机，边觉着十分不解，既然需要吃安眠药，那还喝那么多咖啡和薄荷片做什么。
还是早些赶路吧，伏山·威尔从入口走进地乘乘坐点。
或许是因为空中轨道的专供特性，地乘乘坐点不论何时都挤满了人。所有实验城的人好像都是一样的，永远面无表情地在各个交通轨道间穿梭，要么就是长久地躲在大楼里工作、学习。
他们中的很多人，都没有固定的生物钟，因此才需要各类调节药物。
伏山·威尔也是一个总没什么表情的人，可她显然与这里格格不入。因为她的双瞳还没有因为长期屏幕照射失去光彩，也没有戴特殊的保护眼镜，更没有他们几乎没有款式、材质区别的统一服装。
因为这里是中心实验城，几乎全世界最前沿、发达的科技都被锁在小小的保护罩中。而其中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坚信着人类即将到达【最终世界】，也都持续不断地阐释着自己对于真理的渴求。
而【管道】，也是真理的象征。
通过管道生活的人们，早就失去了大部分特性和个性，他们连衣服都是特制的，不容易弄脏，也能很好地洁净异味。他们需要在各个方面都为工作效率无条件让步。
而对于伏山·威尔而言，这里并不意味着【真理】，她来这里，只是为了找寻【真相】。
“伏山·威尔小姐，欢迎您的到来。”随着冰冷的机械声音响起，她也终于来到自己的工作地点。
——中心实验室。
“伏山·威尔小姐，您好，听说您是外地人，大概并不熟悉这里的情况，您的上司便安排我来接应您了，我是艾科·圣芙兰西斯。”一位女士很快走到伏山面前，显然已经在此等候多时。
“哦，您好，圣芙兰西斯女士。”伏山呆滞地应了一声，她总觉着这里的人也和机器一样，光会说一些好听的话，其实连握手也不会去握，只是空有人样，没有人情。
艾科并不了解伏山对这里的排斥，只是机械地完成工作。“威尔小姐，接下来您需要去更换工作服，然后我会带您去顶层面见【掌权者】。”
【掌权者】，是整个中心实验城的权力中心，也是伏山·威尔的直属上司。
“威尔小姐，或许您可以将头发扎得再高一些么，【掌权者】并不喜欢有人在工作时扎半马尾。”艾科比划着发型，向伏山·威尔解释道。
伏山顺从地重新绑上米色长发，心里则是想着，他们是不是把自己当成听不懂人话的傻子了。
她不知道，中心实验城的人对所有异乡人都是相同的态度，除了每年来到这里参加【中心会议】的各国国王。
“很好，非常感谢您的配合。”见到伏山的听话和乖顺，艾科夸赞道。
这个要求，其实让伏山想起苏尔红·笛福，同样的事，放在他的身上，便是从容而得体的。
分明是一句好话，不知怎么的，从他们实验城人口中说出来，便是这样的惹人生厌。
不过这里虽然使她极不适应，却也不至于让她思念起甜品城，那个蛮荒之地，罪犯气焰嚣张得要胜过寻常人许多。
再说，足以使伏山思念的事物，早已经烟消云散了。
“圣芙兰西斯女士，请您为我带路吧。”伏山·威尔换好衣服，便出来向着艾科说道。
“好的，请稍等。”艾科实在是忍不住了，便直接上手调整了伏山有些歪向一边的衣领，和散落的米色发丝。
伏山有些窘，但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乖乖跟在艾科身后。
艾科领着伏山·威尔上到顶层，这里的布置与实验室其余部分都有些不同，不仅是简约，更加厚了隔音墙和各种设施的建设。
大概是为了使大楼在陈设上更增些人情味儿，一块墙面上还特地装饰了历代【掌权者】的介绍和照片。
伏山的目光总是向下，一般是不会注意到这些的。可恰巧便有机器在该处调整相片摆放位置。
其中有一块被机器取下了，伏山淡淡瞥过一眼，略微瞧到上面的人像，顿时愣在原地。
——那是苏尔红·笛福。
见她停下脚步，艾科也随之停下，顺着她的目光，望见被取下的苏尔红相片。
“怎么了，威尔小姐？”艾科侧过头，紧紧盯着伏山的表情。
“没……没什么。”伏山勉强扯出一个微笑，她又忘记了，自己的笑容并不自然，甚至于是有些怪异。
艾科却是一副了然神情，和声解释道：“那是上一任的【掌权者】，苏尔红·笛福，但不同于其他【掌权者】，他没做满任期，便被逐出了中心实验室。”
艾科紧紧盯着伏山·威尔，一字一句地说道：“他是实验室的叛徒。中心实验室容不下任何叛徒。”
“哦，是吗？”伏山已经调整回从容神色，额前浮起的虚汗却仍可作为她先前慌张的证明。
“我们还是快点走吧，威尔小姐。毕竟关于这件事，我想现在的【掌权者】，弗里德·泽菲科先生有许多话想同你说。”艾科平静地说着，却像是最终判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