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陈叔一乐:“哎,这倒是,别看俺如今身体大不如前,但年轻那会儿也是俺们村出了名的眼利手快,献殷勤姑娘都老些了。”

    “现在也不遑多让,婶子待您是极妥帖的。”

    陈叔笑得脸上褶子更深了:“她年轻那会就对俺最上心,老夫老妻了更改不了了。”

    “要说,还是少年夫妻老来伴,有个知冷知热的到老心里也熨贴。”陈叔随口问道:“看你年岁不小了,孩子有几个了?”

    “晚辈还不曾娶妻。”

    陈叔一愣:“没娶媳妇?你多大了?”

    “二十有四了。”

    “这,这不娶亲?”

    叶韫面露悲切:“家中并无长辈,又留弱弟要抚养,着实顾不上。”

    陈叔瞪着眼,看了看叶韫,又看向她背后那娇公子。

    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

    看着就不好养啊。

    他纠结了下还是小心建议:“你也不能完全不顾及自己啊,再说了,男子还是得糙养一点的好。”

    “不然这,也不好找媳妇啊。”

    “何况,你最要紧的还是该考虑自己了,年纪真不小了,再不找难不成以后得找比自己小一轮的?听叔的,这人还是有个知冷知热的伴儿好,你这是还没有,等有了你就知道好了。”

    叶韫含笑点头:“听您的,回去了就找。”

    进了院子,一头包布巾身量瘦小的妇人迎了出来。

    她面色微黄,却面相和煦温软。

    端着一壶温水招呼大家坐下歇息。

    整个院子弥漫一股淡淡的饭香味,满是烟火气。

    菜式极其简单,野菜兔肉,主食便是地瓜。

    都料理的有滋有味,吃饱喝足,四人便回屋歇息。

    陈叔院子不大,陈婶当年难产伤了根本,两人终身没有子嗣。

    这里又地处偏僻闲人极难进入,更何谈留宿。

    故此每家每户的屋子都建的不仅小,且少。

    这院子总共也就两间房,叶韫他们这间以前是陈叔父母所住,后做了杂物间。

    如今倒是收拾出来让两人居住。

    说实话,叶韫倒怕和别人住露出破绽。

    毕竟吴国人奇淫巧思者不胜枚举,相比如今不知胜了多少。

    当年她便对易容之术极为上心,哪怕是当年吴国,此道也再没有比她更精的了。

    她这喉结更是服了药自内而出,难辨真伪。

    丹方如今已然失传,无人知晓。

    虽也会伤身,但到底被她多番改良,已是最佳之选了。

    她不喜与人同榻。

    是真的不喜罢了。

    只如今情形如此,洛维泱自小比别人长的慢,到现在还比她低了几寸。

    脸又长的嫩,元气大伤后更是弱声弱气的,她便也就当回到刚养奶娃子的时候。

    虽,那时她对他并未如何上心。

    洛维泱躺下却不睡,一直翻着眼斜眼看她。

    叶韫看到了,没搭理他。

    她一身的泥,虽也简单清洗过了,但到底不彻底,身上腻腻乎乎着实难受。

    厨房有陈婶备留的热水,她端着一盆水进来,屋内早就让她隔出清洗的隔间。

    热水呼啦啦流下。

    在空寂的房间内显得尤为清晰。

    叶韫洗的很快,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便走了出来。

    床上洛维泱侧躺着面对着她这边。

    她一出来便哼了一声。

    等她收拾完洗漱用具,再进来,洛维泱又背朝着外面脸冲墙。

    叶韫面色如常,平静的躺在他身后闭眼。

    果然,里面的那人就是要折腾。

    少年先是哼哼唧唧,后又仿佛蚂蚁咬了一般拧来拧去。

    到了此时叶韫都沉静如常。

    仿佛真睡着了一般。

    叶韫听到他吭哧吭哧慢腾腾转过身。

    她静静等待,却许久未见对方有动静。

    她睁开眼。

    面前是少年白皙如玉的面庞。

    水灵灵的桃花眼,眼褶清晰微翘,映着自然挑高的眼尾,真真好看。

    他眼神澄澈明亮,定定看着她,懵懂又执拗专注。

    “看什么?”叶韫唇瓣微动。

    “你真好看。”洛维泱呢喃回道。

    “嗯?”

    洛维泱回过神,有些别扭。

    他视线游离片刻,抬眼看叶韫依旧看戏似的看他,心里无端冒出几分火气。

    他瞪眼直视她,带着少年惯有的意气:“我看看怎么了,你长的不好看我才不看呢!”。

    “这样啊。”

    叶韫沉思着点了点头,思量片刻,像是很是认真的问他。

    “那我哪里好看?”

    少年一愣,气势一下就乱了,他磕磕绊绊的说不出所以然。

    叶韫却笑得更深:“看来我没特别好看的地方了。”

    “不,不是!”

    “那是什么?”

    “我,你,”

    他吞吞吐吐半天,突然小声嘀咕:“我感觉你最近不一样。”

    叶韫正经了些:“哪里不一样?”

    洛维泱看着她,想了想:“就是不一样,你心情很好。”

    哪怕这里缺衣少食,每日劳作,与泥污为伍,她却明显的笑得开怀了不少。

    京都的叶韫,权倾朝野高山仰止。

    哪怕她后期在文坛往来密切,也依旧似远似,不与人深交。

    以前的她冷淡寡情。

    对着他一开始也不怎么搭理,后两年倒是好了些,却也像是隔着什么。

    这两年更不必说,两人莫名其妙走远了,她总低眉敛眼笑得假模假样。

    这几日却如此不同。

    她脱下锦衣华服,穿着粗布麻衣,挽着衣袖裤腿,如同一个地道的农户一般。

    却眉眼舒展,笑意暖融。

    哪怕他坐在池塘边,也能感受到她的那份自在畅快。

    落在她麻衣上的日光都没她耀眼!

    “是吗?”

    洛维泱抬手点了点她的眼皮,她的眉。

    又摸了摸她的头发:“你这些地方都在笑。”

    叶韫并未阻止他,反倒是点头承认。

    “我确实开心。”

    “为什么?”

    他不解。

    在帝京她是名副其实的掌权人,除非谋逆作乱祸及天下,她想做什么不可以?

    若真的想闲云野鹤也无不可,毕竟也有他,他如此信赖于她。

    “你不信我?”他脸色一肃。

    叶韫摇了摇头。

    “我只信我自己。”

    洛维泱脸色有些难看:“所以你不娶妻?”

    他定眼看她:“那你告诉陈叔你回去就娶妻,可是有,心仪之人?”

    “你会信她?”他一字一顿说道。

    叶韫轻笑。

    “怎么说到这里了,这里有什么干系?”

    “书上和陈叔都说,夫妻一体,只有夫妻才可相伴到老,相守扶持,你只信自己为何娶妻?那必是极信她了。”

    他扯了扯唇:“你那么聪明,明知道我多信赖于你,可你依旧不信我,却信她?”

    “我不娶妻,也没心仪之人。”

    可洛维泱却并未开颜,眉眼依旧低迷:“你只是没遇到,你总会遇到。”

    陈叔所言,她是没遇到不知滋味,遇到了,她喜欢了,对方必然也喜欢她。

    谁能拒绝得了她?

    想到有人能轻易得到她的全部信任,他心里泛酸。

    看他抿嘴一脸落寞。

    叶韫轻嗤:“你莫不是近两年都看话本情爱了,小小年纪怎得都是些酸腐之言,看来不是平日公务太少就是你偷懒了。”

    洛维泱微红着脸瞪她:“我没有!”

    他这两年为了让她另眼相待,多努力!

    叶韫冷笑,她捏着少年挺翘的鼻梁:“最好没有。”

    “等养好了身子还是得给你找些事做,省的整日做出这无病呻吟之态。”

    “说起陈叔,我现在倒觉得他有句话说的极好,男子汉还是得养的糙些,看你这样,就是得搓磨搓磨。”

    洛维泱自然不允,但被叶韫一手镇压,一下就老实多了。

    “那你说你为什么开心啊?”

    “不想说。”

    “我不管,我想知道,哎,你,唔。”少年被人用被子捂住了嘴,哼哼唧唧半天都没挣脱出来。

    身体还在恢复期,没一会他就犯困睡过去。

    如玉般的两人,相向而偎。

    屋外鸟鸣清脆,春意舒暖。

    “这里这里!”少年激动的直招手。

    叶韫从山上脚步轻点,不一会就落到他跟前。

    摁住激动的就差蹦起来的少年。

    “别动,伤口刚愈合你又打算弄裂不成?”

    洛维泱脸笑得跟花似的直点头:“嗯嗯,我不动了不动,你赶紧给我看看呐。”。

    叶韫笑了笑,把背篓拿到身前,从里面捧出那只小鹰。

    小鹰羽翼已成,但身量和毛色都看出还显稚嫩。

    它左翅流着血,不知之前遭到了什么变故。

    方才若不是洛维泱留意它叫声央求。

    叶韫是没打算救的。

    少年天性,耐不住总躺在家里。

    之前采药叶韫从不带他,今日也是看他伤口着实好了很多,又可怜他除了院门口池塘,哪里都没去过,也就应允了他。

    没想到他倒是看哪都新鲜。

    “皇家别院珍稀鸟兽无数,也没见你多稀罕。”叶韫看着一脸喜色的少年无语。

    洛维泱仰着脖子哼哼两声。

    眉眼飞扬:“这你就不懂了,我就看它好。”

    他小心的翻了翻幼鹰的翅膀,微蹙着眉担心说道:“它这样能治好吗?”

    叶韫捏着那翅膀看了看:“没什么大问题。”

    洛维泱刚松一口气,就听她又平淡说道:“骨折又失血过多罢了。”

    那口气噎在喉咙。

    洛维泱瘪嘴,翻着眼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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