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叶韫顿了少许,又平静的看向远处都呆呆看着此处的少年们。

    四下少年们顿做鸟兽散,连地上的槐花都没带走。

    她蹲下身子,看了看地上的傻鸟,对着少年说道:“你这么折腾,不怕弄死它?”

    少年还是笑:“不怕啊。”

    叶韫挑眉,示意他说下去。

    “它伤也渐好,每日吃的肉又多,就是懒得动,我带它晒晒太阳,多运动,自然是越来越好啊。”

    叶韫轻笑:“吃饱喝足也会死的,说不定它不喜被圈养,整日郁郁寡欢便就没了。”

    洛维泱皱眉,又仔细看那鹰。

    恰巧那鹰正睁眼看他们,看他看过来就又立马闭眼。

    脖子慢腾腾一歪。

    洛维泱脸色微微难看。

    叶韫却笑出声,她摸了摸少年的头,他头发浓密黑亮,估摸是在阳光下坐的久了,都带着一片暖融。

    叶韫就又摸了摸。

    “我随口一说你莫当真,不过这鹰确实有趣,你若真喜欢是它的福气。”

    少年却扁嘴:“你说,它们真的有想法吗?”

    “自然,万物皆有灵,只是犹如它们不懂我们,我们也无法理解它们。”

    少年静默片刻,就动手开始拆那鹰爪上的细绳。

    “那我就放它走好了。”

    “赌气?”叶韫问他。

    “不。”

    洛维泱垂着眼低声回道:“如果在我身边它郁郁而终,倒不如我放它自由,至少天高云阔还有个它,某日有缘再见,我也能开怀。”

    叶韫一双黑亮的眸子静静看着他:“不会舍不得吗?”

    “会。”少年浅笑。

    “可我不会死,它会啊。”

    “傻孩子。”

    洛维泱撇嘴瞪她:“我马上就十六,在大宴算是成人了。”

    叶韫一愣,恍惚片刻。

    轻轻道:“是啊,时间过得可真快。”

    洛维泱偷瞄她两眼,余光一闪。

    突然惊呼:“它没走,没走!”

    他激动地指着那懒洋洋摊开翅膀晒太阳的鹰大声道。

    他摇着叶韫衣袖:“叶韫你看见没,它喜欢我,它不走!”

    叶韫被他摇的身子一晃。

    无奈笑:“对,它愿意跟着你。”

    也可能伤还没好全,打算继续混吃混喝。

    叶韫看着那一脸奸猾的小鹰心道。

    当然,腹诽而已,自然不能扫了正开怀人的兴。

    等喜滋滋的少年又和那鹰玩耍许久。

    叶韫才拉他起来,往屋子里走。

    路过陈婶,把背筐里新打的野味给她,陈婶笑眯着眼接过,赶忙去院角打理。

    白日渐长,日头亦盛,这些野味处理不好便容易坏了。

    哪怕家里现在吃饭的人多也架不住叶韫天天能猎到。

    这要是我们这里的人,哪里会愁没媳妇,小媳妇们能撞塌院墙呦。

    陈婶边走心里边暗暗想着。

    “今日我见院门口有几个村子里的孩子,前几日似乎也远远见过,你看到没有?”

    少年随口应道:“看见了啊。”

    叶韫擦了擦手:“我当你没看见,那你为何话都不与他们说?”。

    她坐到他身旁,给那鹰换药:“不喜欢?”

    少年凝眉想了想。

    “也没不喜欢,就是没什么想说的。”

    叶韫看了他一眼:“你不是一直想有玩伴吗?我见那几个孩子都偷偷看你,想必是喜欢你的,你身子也渐好了,只要不剧烈,正常行走还是可以的。”

    “别拘着自个儿,我也不能整日陪你,你有相好的玩伴也就不闷了。”

    她笑了笑:“还是得和人交流,整日和一只鹰待着做什么。”

    听她说这么多,洛维泱睁着圆溜溜的大眼沉默的看她。

    扯了扯唇,咧嘴干巴巴说道:“你竟还记得我自小想要玩伴。”

    叶韫一噎。

    几乎是在瞬间,她脑海里闪过各种过往,都是同一个奶娃子。

    或嚎啕大哭、或痴缠撒娇,但更多的是躲在阴影中巴巴看着她的样子。

    洛维泱小时候极喜欢躲在屋子暗处或大树底下的光影里看人。

    所以她常常要迎接不知从哪里突然出现的“敌袭”。

    他极有耐心,常常在一处能窝很久,因不喜侍从跟随,宫里最常见的,就是一群宫女太监,满皇宫找人。

    宫里找他找的鸡飞狗跳,他却小猫似的一动不动窝在一处看着。

    可只要她出现,他就不知从哪里窜出来,撒丫子往她身上巴。

    哪怕她对他,并不好。

    她从不在意他。

    她冷眼旁观,更清楚他渴望有人陪伴,但,她从未去做。

    除了安抚他吵闹,只严格要求他的学业。

    后几年两人倒是亲近许多,但随着他年纪愈大,学的东西就更多了,哪里会给他这些旁事分心。

    多年过去。

    她以为自己觉得无所谓了,现在说出来,才发觉自己到底觉得亏欠了他。

    脑海里那瘦小孤零零的样子从未褪去色彩,依旧孤单。

    看到叶韫沉默,少年眼睛眨了眨。

    笑道:“我挺开心的。”

    叶韫看他。

    “真的,”他勾了勾叶韫手指。

    相比于他,叶韫手指并不娇气。

    虽这两年养尊处优,手心还是有明显的茧子。

    只洛维泱却觉得她的手温暖柔软。

    他小心的觑望叶韫反应,看她神色未变。

    唇角勾起,握着叶韫手笑容微甜:“我其实并不喜旁人,你知道的,我乔装去过民间,也接触了不少同龄人,豪门贵胄富商走卒都有,可我总觉得他们与我并不一样。”

    “他们喜欢的、在意的,我都不喜,我无法理解他们,也无法和他们交心。”

    他自嘲:“倒是朝里老臣的想法,我能体会。”

    叶韫看着他稚嫩白皙的脸蛋,叹息:“你是整日与我们一处,被我们带老了。”

    “不是!”

    洛维泱大声打断她。

    看叶韫惊讶看他。

    他偏过头:“我自小就和皇兄皇弟们不同,小孩子的玩意儿我都不喜,不是和你们待的。”

    他小声嘟囔:“再说,他们老,你才不老呢。”

    “你最好看。”

    鼓着包子脸,小孩子样。

    叶韫摇头失笑。

    “我怎么记的某人自小就喜欢些小孩玩意儿,越是花哨越喜欢。”她捏了捏他手。

    揶揄:“布猫布老虎买了一小间屋子。”

    像被踩了猫尾,洛维泱红着脸瞪她。

    “对了,”

    叶韫换了个话题:“你这鹰既然真打算养,总该起个名字,不然总鹰啊鹰的叫,不成样子。”

    洛维泱掰着叶韫手指玩。

    扁着嘴轻哼:“不成样子便不成样子。”

    “嗯?”叶韫垂眼看他,微微撤了手。

    少年手一紧,又拉了回去。

    笑得乖巧软糯:“开玩笑嘛,我早就想起了。”

    “但我想你帮我起,好不好啊?”

    叶韫反驳:“你的鹰自然该你起名字。”

    洛维泱嘟嘴:“可我起的不好听。”

    “好不好听都是你起的,它还能嫌不成?”

    少年依旧一副委屈样。

    叶韫只得加上一句:“不然你想的说出来,我帮你选一选?”

    “我没想。”他看着叶韫理直气壮:“我一开始就想让你给它赐名的。”

    “你给它赐名,平日不要你费一点心,我来养!”

    他眼神微亮,满是期待:“那它就是我们两个人的,我定能把它养的极好极好。”

    叶韫垂眸看了看安静窝着的灰黑色小鹰。

    “那便叫独喜罢。”

    洛维泱眼睫一闪。

    少顷,抿着嘴,笑成只剩一口白牙。

    他不住点头:“‘悠然心独喜’?这个好,这个好......”

    叶韫看着傻笑的他,眸底微动,侧首未语。

    “青一,有好消息!”

    “青侍传信过来,鹿山靠这边百里内曾有村民出现,若真有村落,主子必能寻到,青侍已带人过来,半日便到。”

    黑衣男子双眼通红,面容枯槁憔悴。

    听到这话神色霎时焕然,他立即道:“立即让青侍告知入口,他们也别过来了,直接入口汇合。”

    话落,不知怎的,他眼一错就落在青五身上。

    青五也是满脸胡渣,一脸沧桑。

    被青一这么一看,他愣了下,才迟疑问道:“怎,怎么了?”

    他睁着眼一脸茫然。

    青一本是极其严肃冷峻的人,什么时候看他,都极规矩严苛,对人对己都是如此。

    这是天性如此还是叶韫培养的不得而知。

    不过不管怎样,青卫们怵他却是真真,特别是青五。

    谁让他性子最不规整!

    故对着青一暗沉沉的双眸,饱受多年摧残的青五第一时间就是反省最近有没有再出岔子。

    想了片刻。

    他更忐忑了:“青,青一,我最近脑子不太清醒,你,您有指示就直说吧。”

    看他那战战兢兢的样子,青一眉头皱的更难看:“腰杆挺直了!你看看你什么样子,身为青卫,怎一副畏缩态!”

    青五赶忙挺直腰板,垂头一脸认错之态。

    心里却暗自嘀咕,你这样谁见不害怕!

    青一看他那样,嘴唇抖了抖。

    眼神更是复杂,刻板的脸上难得显出几分迟疑。

    屋内站着的青四也有些不解的左右看着。

    “咳!”青一轻咳一声,终是从牙缝中挤了一句:“你最近有没有再算过?”

    “算,算啥?”

    青五依旧一脸懵。

    “你说算什么!你还会算什么!”青一脸一变,暴怒喝道。

    “啊,啊,我,我会算账,算盘,算卦,啊?算,算卦?”

    “不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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