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亲之路生变

    “回怜是你长嫂,是你长辈。”

    “我知道,我又没讲她坏话,她寡然无味,说话走路拿腔拿调,像个书呆子一般,这都是事实。”程印岘不屑一顾。

    程长弦握着画轴,往他额头上一敲:“你自己不爱读书,便戏笑所有读书之人都是书呆子?”

    这一敲真不留情,程印岘脑门上肿起小片红痕,也不叫声疼,一副习惯了的厚脸皮模样:“切,我就说,阿兄要打就打。”他反将俏脸往前送送:“你若没打够,再补两下。”

    程长弦不动,盯着他,唇抿成一条线。冷峻眸中没有纵容,无端浮上森寒:“我可如你所愿。”

    程印岘怂了,往后缩缩身:“我开玩笑,还来真的啊。”

    程长弦这眼神程印岘比谁都会读。

    在他跟伙伴玩鞭炮不小心点了别人后院时,在他偷偷摸摸往夫子茶壶里下泻药时,在他考试之后,书院院长拿着涂着两只大王八的卷面气冲冲找进府里,甩下一纸劝退书时。

    程长弦总会露出这眼神,并赐他一顿长棍。

    程印岘回忆自己这十七年人生,自认大半时间都在与虎相伴。

    人道伴君如伴虎,他道伴兄如伴虎。

    旁人伴虎战战兢兢,他偏不。

    他非有事没事薅一把老虎毛,再战战兢兢。

    “罢了,逗蛐蛐去喽。”程印岘直言小丈夫能屈能伸,他不跟大人计较。

    但他讨厌楼回怜是真,阿兄死板,阿妹是个抱着书啃的闷葫芦,阿娘整日闭门不出逗鹦鹉,祖母满心满眼只喜欢大哥。本就没人陪他玩,再来个成天这书那词的新嫂子,这家肯定无聊透顶。

    他百无聊赖翻着从小贩手里买来的话本,故事里各路蒙面侠士一酒一剑闯荡江湖,武功高强,行侠仗义,无所畏惧。

    “真潇洒。”程印岘翘着二郎腿,眼皮弯成崇拜的形状。

    他读至深夜,抱着话本沉沉睡去,天亮时,被杂声吵醒。

    府里府外奔波忙碌,院中迎亲队伍试着唢呐音。

    楼印岘走出房门,敲敲睡僵的腰,拦住匆忙路过的小厮九鼓:“怎么大早上就吵成这样啊?”

    “二少爷,您抬头看看天吧,这晌午都过了,大少爷该接新娘子哩,您也该换件衣裳吧。”

    确实,天色不似日醒时,今日无雪,晴空万里。

    程长弦从拱门而来,身着大红喜服,发束流金冠,腰盘金丝带。端正身量挑着贵气,不复往日死气沉沉。

    “去正堂帮祖母迎客,我要成家,你也该长大了,别整日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那又如何。”楼印岘跟在他身侧,陪他走向喜马:“阿兄在,国公府又不会塌,我晚些长大又何妨。”

    高马头上大红的花,马鞍也是朱红喜色。

    程长弦手在袖中犹豫片刻,还是拍上程印岘肩头:“阿兄从不图你有多大建树,只希望你做个男子汉,无愧家人,也无愧你自己。”

    他少有的柔软下来,字字娓娓道来。

    程印岘听得不好意思,抠着缰绳:“我听就是。”

    墨靴踏鞍,程长弦稳稳上马,程印岘把缰绳递他。

    “驾。”白马过头,身后,轿夫抬起四方红轿。

    唢呐直叫百鸟朝凤,乐夫吹地腮帮鼓鼓,吹出府门。

    路上行人驻足,为了沾沾喜气,拱手行礼,预祝百年好合。

    程长弦囫囵点头谢过,未注意马下拥挤人流中,一袭带着斗笠的青衣闪过。

    青衣男子压下头,似故意掩起高挑身量,将自己藏于人群中,他脖上系着一根红绳,绳上狼牙陈旧暗黄,静静躺在锁骨上。

    他分明的指骨间,黑色针头悄然半露。风略笠纱,那双狭长的眸子瞳孔漆黑,眸底杀意埋于风中。

    此时,正前方忽有几人驾黑马而来,马步匆忙,为首那人却不急不躁。

    “程少卿,问你新婚好啊。”那人身着墨色官服,形制与程长弦的官服如出一辙。

    不过他更瘦小,两颊凹陷明显,肩头又窄,显得头大身子小。

    “多谢白少卿。”程长弦拱手道谢,却警觉蹙眉:“你若赴我婚宴,当行西道才是。”

    寺中少卿设左右两位,他为右,白走木为左。

    程长弦对此人观感不强,毕竟白走木说话做事从来不够光明磊落,对他保持同僚之礼,已是程长弦尽力放下偏见后的结果。

    “看来程少卿记性差了,你放的那纸请帖,我当时便拒过。”白走木语间满是阴阳怪气。

    “既然白少卿不为赴我婚宴,便请你让让,莫挡我接亲路。”程长弦对上他眼。

    身下,黑白两马互望低嘶,颇有针锋相对之势。

    “我可以让,但我这一让,程少卿日后莫要后悔。”白走木嗤笑,面上散着某种嘲意。

    “你有话直说。”程长弦没空同他玩文字游戏。

    白走木驾绳,悠行至程长弦身侧,将声音压到最低:“程少卿从不办错案,可鬼匪一案,少卿真就确定劫盗皇银那桩罪,是匪首所为?”

    “城外两家猎户证词,词中亲见那夜押送皇银的官车路过山郊时被一伙匪徒截下,为首匪贼面带罗刹面具。而事发后押车官的尸体伤口确为弯刀所留,也正是匪首方樱惯用手法,”程长弦瞥眼,神情冰冷:“一刀,割喉毙命。”

    “啧,讲的好。”白走木并不反驳,笑意盈盈:“弯刀此种里圈外圈都是刃的棘手器物,确实鲜少有人能用得如此利落。”他不等程长弦说话,将开过封的信塞进他怀中:“但那两家猎户,也确确实实要翻供啊。”

    程长弦手愣在缰绳间,面色突变,忙打开信纸。

    他的视线错落纸上,纸触竟有轻微颤抖。

    “喏,猎户来信,又道事发那夜天色晚,自己看错了,问用不用再过一遍新证词,还留了城外的地址。”

    白走木抚抚马背:“不过程少卿也可不必放在心上,当没见过这封信。鬼匪嘛,多桩罪少桩罪有何干系。这世道求财的亡命徒哪能数尽,你便是翻了这桩案,找不到真凶,便又要多背一案,徒生事端。”

    “你既说出此番话,又何必告知我此事?”程长弦呼吸沉重不少。

    “因为想来看你笑话。”白走木靠他更近,一幅坦率的小人嘴脸:“看看向来一身高洁的程长弦,变得与我们这些凑合日子的俗人一般,怕湿了鞋,便不往河边走。”

    乐音祝声未停,越发热闹,催着新郎官快些接新娘。

    程长弦喉中微动,攥紧信纸,眼中蒙层坚定,扫一眼白走木:“怕要让你失望了。”

    他高甩僵绳调头,白马蹄在空中高高踢起,惊起一圈尘灰飞扬,吓得黑马后退三步。

    围观嘻闹变了调,有人猜测新郎官的马疯了,有人猜测新郎官变了心,要中途逃婚。

    “我有要事得走一趟,你们去接夫人,我晚前会赶回来。”程长弦嘱咐好陪同接亲的婢子,策马向城外奔去,落下一朵没扎紧的马头喜花。

    “程长弦,你仍旧副讨人厌的德行啊。”白走木低喃驾马,马蹄踩碎喜花,碎瓣碾于地上。

    人群中,青衣男子收起黑针,朝程长弦的方向追去。

    *

    楼府。

    方樱顶着一脸疲态,任蛮姨娘为她带上凤冠。

    她今日起得太早,哦不,是可以说根本没睡觉,生生被人架到妆台前,在她脸上作画。在她身上裹衣。

    楼回怜亲娘不在,所以最后梳头一环,由蛮姨娘代劳。

    她曾猜这馒头姨娘是恶毒小妈,是她猜得大错特错。

    人家不是恶毒小妈,分明是个嘴毒小妈。这张嘴,从进她房间就没停过。

    “都说了,梳髻要多绕几个结,不然簪不住花的,你们耳朵聋吗?”

    “这口脂是谁给她涂的?你们自己瞅瞅,这颜色相配吗!”

    “红丫,你马上要陪着过去,怎么如此笨手笨脚,别让程府以为我们楼家人不教习下人呢。”

    ……方樱听累了,肚子咕咕叫:“能不能给我些吃的,昨夜晚饭后到现在,我就喝了一碗粥。”

    “那绝对不行,少吃一口,身量便轻盈一分,喜服都更漂亮些,大婚之日,你忍忍好了呀。”蛮姨娘婉拒,一根一根梳她后发。

    “我娘说的对。”楼吟晴入门,围在方樱身边,起着怪调:“阿姐,少吃一顿,饿不死你的。”

    方樱回赠她一个白眼。

    “不对,这口脂还是不对。”蛮姨娘又盯上方樱嘴唇:“太暗,得加些粉调。”她转身去库房寻新色,小粉花鬼祟走到方樱身侧。

    “哎呀,今天吃的太撑,剩下两块糕实在吃不下了。”她袖中滑出折得整齐的小纸包,上头的绑线系成精致的兰花结:“当我施舍给你好啦。”

    “行。”方樱不管她说啥,拆开纸袋就往嘴里塞,吃相并不雅观:“我跟小叶说了,明日叫他去你房间搬东西。”

    “你干嘛?”小粉花皱眉。

    “明日你就搬我房间来,这宽敞些,你作妖也有地方。”

    “嗯?”楼吟晴先质疑:“父亲能同意?”

    “他有什么不同意,你住就是。”方樱顺一口茶。

    那老头确实不同意,搬出什么庶女住正厢房是违反礼数。但方樱同他说,他若不同意,明日便在程长弦来接亲时当众表演倒立。

    楼老头一顿无能狂怒,也应下了。

    “对了。”方樱扫光糕点,擦擦嘴:“戏子的信,为何会在你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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