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卷云舒

    2009年8月29日,盛寻跟在荀铮的身后往校园里走,远远还能看见光远寺山上伫立的塔,在晴空如洗的碧蓝天空下,孤寂又美丽。

    前两天荀铮去剪头发,干脆也把他摁在了凳子里,两个人剪了一模一样的发型,现在不说话的时候站在一起爸妈偶尔要靠身高或者衣物的颜色来区分了。

    浅色的是荀铮,深色的是盛寻。

    “我看看啊....你是7班的,寻寻,我...我是1班的。”

    荀铮在几张名单列表上看来看去,优先去找盛寻的名字。

    “好。”

    他们入学正好赶上学校扩建,操场不能用,干脆就取消了军训。

    “荀钰?”

    “对。”

    在7班门口拿着名单的中年女老师看向最下方,面无表情地一挥手,

    “进去吧,坐靠窗最后一排。”

    没一会儿,他的同桌也被安排进来了,笑呵呵地非要与他击掌庆祝。

    “我叫陈实。”

    “荀钰。”

    “荀彧?三国演义那个荀彧?”

    盛寻摇摇头,“不是一个字。”

    同桌坐下来了就将暂且空荡荡的书包往身后一放,

    “哎,文若,你考多少分进来的?”

    “我....”盛寻摸摸后颈,前座的女生回身放书包,他便把桌子往后挪了挪给她让开更空旷的位置,“我是自费进来的,成绩不好。”

    他轻声说完,同桌和前桌都尴尬地看了他一眼。

    同桌立刻哈哈笑着转移话题,问前桌的女生叫什么名字,女生扎着马尾,透明椭圆的眼镜卡在鼻梁上,自带唇线让她的唇形更宽厚,显得很是老实文静。

    “陈雪。”

    她说完了同桌又立刻用方言问了句什么,两个人交谈起来。

    盛寻听不懂,干脆开始掏笔袋看自己的文具以免尴尬,同桌将脸转过来,看样子下一句是问他的。

    “我听不懂方言。”

    “哦我问你住哪儿?”

    “同庆街。”

    这个回答出乎同桌的意料,他拍了拍盛寻的肩膀,“深藏不露啊。”

    跟前桌和同桌互相交换了社交账号还有手机号,加上发的新书,放学时书包沉重了不少。

    明后两天学校安排了摸底考,他心里没底,感觉成绩不会乐观。

    打开电脑时余照没在线,他随着咳咳的提示音,通过了陈实和陈雪的账号。

    陈实很快发过来,【你怎么没设置个性签名?】

    【我不知道写什么。】

    【桂花圆圆,你这个网名像是女孩。】

    他的鼠标点在自己默认头像和网名上,没有其余动作。

    几分钟后,咳咳的提示音再度响起,他快速回完了同桌的废话。

    迫不及待去看新消息,然而不是余照,而是前桌陈雪。

    给他发了一个微笑的表情。

    这应该是打招呼吧?他不确定,也回了一个微笑就下线去洗澡了。

    摸底考完,他整个人比开学前更低沉了。

    考得好不好自己心里是有数的。

    想要跟余照说说话,但她这几天好像很忙,偶尔上线回两句就有事儿要走了。

    9月1日,开学典礼。

    他站在自己班队伍的末端,抬头去看台上作为新生代表上去致辞的哥哥。

    刚踏上旗台,队伍里就窃窃私语起来,别的班是交头接耳谈论荀铮,而7班则是都回头瞧盛寻。

    “哎,荀钰,怎么回事儿?”同桌在他身后偷摸问,

    他小声回复,“是我哥。”

    讲台上的人还在念稿子,吐字清晰声音干净,穿着白衬衫黑西裤,加上俊秀清透的脸,在今日的艳阳天里,吸引了全部人的注意力。

    冗长的开学典礼结束后,班级里不少人都好奇地问荀铮跟他是什么关系。

    “你哥跟你真是双胞胎啊。”

    同桌凑近,“你哥是培优班的,你怎么在这吊车尾,双胞胎的智商不是一样吗?”

    盛寻准备课上要用的教材,摇摇头,神色如常,

    “我很笨。”

    班里女生还不是太熟,跟他说话时都有些扭捏,下课后他看着站在他身后背着手说话的女生,听了好几句他才听懂眼前的女生是想要荀铮的账号。

    “我不太方便给,你自己跟他要吧。”满是歉意。

    “那你的吧,把你的给我也行。”

    他为难,刚刚开学也没法拒绝同学,何况已经加了同桌和前桌,他便撕了张纸,将自己的账号写上去。

    女生高兴地拿走了。

    “我也能加你吗?荀钰?”陈雪的同桌也这样问。

    盛寻机械地点点头。

    回家以后挨个通过了好友,他将余照小心眼地放在了一个单独的分组里。

    沉思几秒,脸红但是喜悦地打上了宝贝两个字。

    将王梓和盛庭竹他们拉进朋友的分组里。

    顾江帆和陈欣雨是圆圆的好朋友,那也就是他的朋友,所以她们也是同样在这个分组里的。

    然后就是自己班新加的同学。

    他还不太能叫得上来名字。

    只是,他的鼠标在分组里一划,看一列自己加完备注的同学,除了同桌,其余全是女生,这让他有点紧张地咬了咬嘴,心里有点莫名其妙的不安。

    这里的上课氛围和清河一中是完全不一样的,大家都聚精会神听课,就算是看着吊儿郎当的同学,老师叫起来提问也能快速回答上。

    显然之前并不是溜神,只是表现得散漫。

    他在这样的氛围里格格不入。

    晚自习的时候坐在座位里写作业只觉得吃力。

    陈雪转回身来,一脸不好意思,

    “能帮我拧开吗?”

    白净短短的手指捏着矿泉水瓶,他接过来拧开将盖子习惯性盖回去,递给了陈雪。

    “谢谢。”她羞涩地转回去了。

    能写的作业都写完了,物理作业是练习册,实在是不会,他干脆掏出手机,给荀铮发短信。

    哥哥一直没回,他便百无聊赖地翻以前跟余照的旧短信。

    看着看着就微微笑起来。

    发现她习惯性会说【好的】【收到】【明白】这种话。

    一本正经又可可爱爱。

    “哎,荀钰,是你哥。”

    同桌提醒他。

    荀铮在后门朝他一抬下巴示意他出来,下课期间班里的女生都叽叽喳喳你推我搡地看后门,盛寻听着大家小小声的“好帅啊皮肤好好”这种话,尴尬地揉了揉鼻子。

    “给,”荀铮将物理练习册放到他手里,

    “晚上给我带回家里来。”

    “好。”

    他们俩说完就走,班里有胆大的女生冲出来,拦住了荀铮的去路想必是跟他要账号的。

    盛寻没再看,抱着练习册从后门回了班级。

    同桌评价,“你说你跟你哥明明长得一样,怎么就感觉你们俩像两个人似的,气质完全不一样。”

    “我们本来就是两个人。”他焦头烂额地看荀铮的物理练习册,对着正确答案不知所措。

    晚上回家洗完澡,坐在桌子前回忆自己一天做了什么想分享给余照,思来想去居然没有任何值得分享的有趣事件。

    她好几天没上线了,直到9月5号过生日的这一天,盛寻没有午睡,在上午的补习结束后迫不及待地回到房间,果然看到了在线状态的余照。

    开心得想要抱着电脑转两圈。

    但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下午补着数学,手机弹进来一条短信。

    翻开一瞧,是银行账号进账了七千块钱。

    他怒气冲冲地把手机一合,重新看自己的数学题。

    次日正午,盛寻坐在银行大厅里,一笔一划工整地填汇款单。

    确认了一遍余照的账号,他坐在柜台前面对柜员的再三询问,他都是那句,

    “对,三十万。”

    出来时只觉得有种奇异的满足感,缝隙好像变得更窄了。

    还没到家余照的电话就打过来,他美滋滋接起来。

    “没疯,真的,你给我攒着吧,都交给你。”

    “放在我手里我只会乱花。”

    “我卡里留了一万四千块呢,我爸妈每个月给我的生活费,我能攒下来一千五,再攒够一个整数我给你打过去。”

    “怎么骂人啊圆圆。”他的嘴角都带着笑,

    “那我就再给你打,咱们俩每天浪费手续费玩。”

    “别生气别生气,你留着吧,你想花就花。”

    电话那边气得挂断了。

    直到他下了晚自习才重新理他。

    【能视频吗?】

    【可以偷偷的。】

    于是他们俩打开视频,关掉麦克风,谁也不出声只是对着笑。

    【你看着脸色不太好。】

    【我最近睡不好。】余照打完字,凑近镜头给他看自己的黑眼圈,扒自己的眼睛。

    【怎么会睡不好呢?做噩梦吗?】

    【你天天晚上来收我小命。】

    盛寻笑起来,【那怎么办?】

    【凉拌。】

    他噗呲一下笑出声来,舔舔自己的嘴,卧室里的柔光灯照在他的头顶,漂亮的柳叶眼满是柔情。

    【你写完作业了吗?】

    盛寻点点头。【我准备等会儿再做一套卷子。】

    【那你挂了,快做题吧。】

    【别,我想看着你。】

    【那开着视频?】

    盛寻疯狂点头,于是他们两个纷纷将电脑挪位置,他正对着,余照侧对着,也抽出一个本子低头要写东西。

    【你在干嘛?】

    余照将小本子举起来,他凑近看了一会儿,娟秀的字迹是日期和金额。

    【我的简易版银行日记账。】

    【什么意思?】

    【记一下你的钱,还有我的钱,省得不小心把你的花掉。】

    【别分那么清楚。】

    【那怎么行,亲兄弟也要明算账。】

    【你跟我是亲兄弟?】

    【快做题。】

    盛寻噘着嘴将自己的练习册打开。

    抬头看,发现余照抱着臂一脸严肃,学着他以前的手势对他示意,我在看着你。

    他立刻将目光挪回练习册上。

    开始埋头苦学。

    这一页的题做完了,他趁着翻页的时间偷偷看余照,她也在低头奋笔疾书不知道写什么。

    盛寻甜甜一笑,只觉得超级有动力,题还能再做十页。

    晚上十一点。

    两个人依依不舍挂断了视频。

    他对着沉寂下来的电脑屏幕叹了好一阵的气。

    开学第二周,盛寻背着书包走进教室,径直走到最后一排的靠窗落座。

    升旗仪式晒得人发昏。

    高一尚未分文理,总分跟清河是一样的,现在各科的总成绩加起来是1050分,而他的摸底考只有462分。

    只有语文和数学及格了。

    还不到总分的一半。

    如果只算理科的六科,他只有三百四十多分。

    别说跟余照一个学校,确实一个城市都费劲。

    尤其是各科卷子发下来,他除了数学全在垫底,能考上实验高中的孩子都是成绩很好的,他作为自费生成绩是班里的最后一名。

    感觉老师看他的脸色都不太好,以一己之力拖低了班级里的平均成绩,为此很是懊恼。

    陈雪转回身来,趴在他的桌子上,盯着他瞧,

    “荀钰,你周末干嘛呀?”

    “在家学习。”

    他将凳子往后挪一挪,在书包里继续翻东西。

    “你哪科不好我可以给你讲的呀?”

    “我哪科都不好。”

    “那你有什么不会的多问我。”她的脸颊都是粉色的。

    盛寻眨眨眼,在她回身想要分享零食的时候,伸手婉拒了,旁边陈实倒是聒噪起来,

    “哎呦怎么只给他不给我呀?”

    “吃吧你。”

    陈雪将小包的薯片砸在陈实的课桌上,看样子是恼羞成怒。

    讲台上的老师讲课也是不急不缓的风格。

    他侧头望出窗外,九月的北方落叶都枯黄,而锦绣的柳树依旧是带着绿意的,丝丝垂条在风里微微摇摆,能透过透明的玻璃感受到窗外的宜人温度。

    “荀钰!”

    他回过神来去看讲台上来的老师,

    “本来成绩就不好,上课还不好好听课,窗外那么好看你出去看吧?”

    涨红着脸低下头,班级里响起小小的嬉笑声。

    熬到了中午,他出教室就看到了倚在窗边等待的荀铮,走廊里路过他的人好多都在转头瞧他。

    “上周五是不是有个男生跟你招手你没说话?”

    “是吧,不记得了。”盛寻认真吃饭,

    “那是我同学,他回了我们班还说我没礼貌,不理他,我说他肯定不是跟我说话。”

    盛寻咽下嘴里的饭。

    “你能用方言说一下外地人吗?”

    “外地人。”荀铮说完了弯弯绕绕的三个字,问他,

    “怎么了?”

    “没事。”

    盛寻摇摇头,班级里同学都是锦绣出生锦绣长大的,开学这一周,很多时候跟他说方言他都是听不懂的。

    他的北方普通话在锦绣人眼里是生硬又粗俗的方言类型,于是会说他是外地人,这也能理解吧。

    他大概从发音里猜到了这三个字。

    “有人这样说你?”

    荀铮很聪明,一下子就联想到了,俊秀的眉头拧起来,

    “谁啊?谁说你?你告诉我。”

    盛寻摇摇头,“别生气,我不在意。”

    “我在意。”

    荀铮严肃地讲。

    “下午的课你去我们班,我去你们班,我看看谁这么有优越感。”

    盛寻笑起来,

    “不用,真的,我真的无所谓。”

    他不再追求合不合群,他有自己朋友圈,哪怕他们都远在千里之外。

    所以他在面对新同学的攀比比较的时候,根本不会觉得难堪。

    上学的日子很平静。

    除了上课就是跟荀铮待在一起吃饭、回家,中午戴着耳机趴在桌子上午休,期待余照下了晚自习能上线,哪怕说不了话开着视频打字也让他安心。

    教师节这天,班长代表全班献上了微波炉作为班主任的教师节礼物,班主任喜笑颜开。

    陈实小声嘟囔,

    “就这每人收五十块?”

    盛寻瞧瞧他,收钱的时候陈实说自己钱没带够,跟他借的,这都过去两天了,陈实好像把这件事儿忘得一干二净。

    他又不好意思提,午睡时心情不佳地看手机屏幕。

    【报告,手机回到了手里。】

    他甜甜蜜蜜地笑,连忙趴在桌子上回复,

    【恭喜恭喜,太好了,圆圆。】

    发了几条短信余照就开始午睡了,他将手机放回桌洞里,午后的暖光照在他脸上,懒洋洋的,想到能时刻跟余照发短信就觉得幸福得要命。

    跟圆圆联系成了他平淡的生活里,唯一能尝到的甜。

    他将脸埋在胳膊里,嘴角带笑陷进睡眠里。

    班级里英语老师最喜欢随便点一竖排接力念课文,随着陈雪坐下,盛寻面露难色站起来读下一段,不免磕磕巴巴。

    “哈哈...”

    有同学小小的笑声。

    他的脸都难堪红了。

    “他读的英语什么调子啊....”

    周五放了学,荀铮要去上跆拳道班,他独自一个人走路回家。

    柏油马路踩上去会有清脆的脚步声,路边叶子尚绿,沿着这条路走到尽头,就能拐到同庆街上,也就到了家里小区的门口。

    不管怎么说,又熬过了一周,距离能跟圆圆十一见面越来越近了。

    补课依旧让他心里抵触,每次补完理科他都觉得自己是世界上的大笨蛋,他就像是齐老师说的,没有脑子。

    讲多少遍都不能理解知识点,把齐老师气得直扶额。

    但今天的齐老师怎么这么安静,他做着题,纳闷地回头看身后的齐老师,原本吊儿郎当的人立刻正襟危坐。

    盛寻的眉毛皱起来,顺着他刚收起手机的角度往自己这边看。

    齐老师在拍他的腿?

    周六这天天气不好,外面雷雨阵阵,在家门口送走了齐老师,盛寻走到谢淑梅旁边坐下,犹豫开口。

    “妈,你跟这两个家教老师的工资都是怎么算的?”

    “一天80,每月提前给,怎么了?”谢淑梅用牙签扎一块苹果喂他,盛寻嚼着问,

    “那就是说,现在九月份的钱已经给他了吗?”

    “对呀。”

    钱都花了,他将自己那点犹豫放回肚子里,没有继续再说这个话题。

    “妈,十一能不能不补课了?我想去清河。”

    看谢淑梅有点不高兴,他又说,

    “当初答应我了,让我长假都去清河,我才愿意回来的。你们不能说话不算话吧?”

    “没有没有,怎么会呢。”谢淑梅看儿子急了连忙握他的手,想要迂回着劝他,

    “你看,你这成绩没什么起色,入学时候的摸底考你们老师跟我说,这样的话也就是考个专科。你得努力呀寻寻。”

    “妈,我肯定努力。”盛寻求着,

    “让我去清河吧?行吗我肯定好好学习。”

    “那这样吧,月考你要是总分能提高五十分,我就同意你去清河。”

    盛寻不说话了,沉默地上了楼。

    齐老师那种审视的目光仿佛还黏在他的腿上,他干脆钻进浴室,将花洒开到最大。

    在雷声阵阵里仰头感受水的冲击,脑子清醒了不少,揉搓着湿润的头发坐回凳子里,先是抻了懒腰,才去看电脑屏幕。

    好几条好友申请。

    班级建了个班级群,同桌把他拉了进去,之后他每天都能收到好几条好友申请,自己班的也就算了,有的根本不认识,莫名其妙的。

    鼠标挪几下都点了拒绝。

    【有个九班的女生加你你怎么拒绝了?】

    【我不想加陌生人。】

    【什么陌生人,大家都是同学,说话了就不是陌生人了,我让她再加你一次啊。】

    【你能别把我的账号给别人吗?】

    【那她们跟我要我也不能拒绝啊。】

    心浮气躁,盛寻实际上更想问问陈实什么时候能还他的五十块钱。

    【看什么呢?一脸不耐烦。】

    两个人照例开着视频打字,余照在那边穿着睡衣还要披一件厚外套,衬得她更清瘦了。

    【有人一直加我,拒绝一次加一次。】

    【女生呀?】

    【嗯,都是我同桌给出去的,我好后悔加我同桌的好友。】

    【哈哈。】她这么打字,脸上倒是没什么笑容,

    【同学加你的话也可以通过一下,有事正常说,但不要跟女生闲聊,我会不开心。】

    看到她说的,盛寻感觉到她话语里的在意,美滋滋地点点头。

    【我不跟别人说话。】

    【闲聊就是暧昧的开始,尤其是分享日常分享生活,分享给了谁,喜欢就给了谁,你懂吗?】

    盛寻点头,【我记住了。】

    【反正我的眼睛里容不得沙子,你要是被我抓到和别人暧昧,我会立刻处理你。】

    【我自己处理我自己。】他在镜头里朝自己的脖子横切一刀,把余照逗笑了。

    【你最好是。】

    看到那边余照噼里啪啦地一直打字,盛寻就耐心等着。

    【以前有人跟我说,没有男人不偷腥的,就算身体不出轨,精神上也会出轨,不管是结婚还是谈恋爱,太较真是不行的,得过且过。

    可我不信,我也做不到跟心里有别人的人谈恋爱,如果他的心里不能只装着我一个人,那我宁可不要。

    咱们现在离得远,很多事情我也不可能知道,全靠你自己,与女生交往要有分寸,一旦越线,我发现了就立刻跟你说永别。】

    【我会保持距离的。】

    面对锲而不舍的好友申请,他把对方添加到黑名单里,世界都安静了。

    【你这默认头像好傻啊。】

    盛寻看到这笑起来,【你有推荐的吗?】

    【等一下啊。】

    她在屏幕那边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摇头,几分钟后,发过来一张卡通风格的图,一个被娃娃机夹子夹后颈的白色小猫,尾巴微微卷起,耳朵也飞成了飞机耳,四个爪子就瘫着,一副任命运摆弄的样子。

    【可爱,像你。】

    余照立刻摇头,【才不是,是像你,快换。】

    他二话不说保存下来,替换了自己的头像,刷新后,他看着屏幕里只有一个人的分组,嘴角被甜得笑出小括号。

    余照把自己的头像换成了一张和他一样风格的。

    一个神色兴奋的胖胖小橘猫,趴在娃娃机上举起肉垫要去拍按钮。

    原来跟他的是一张图片里的。

    【好喜欢这个头像啊。】

    说了一会儿有的没的,他们开始聊起来了成绩。

    【我最近觉得历史好像通顺很多,上课也能听得懂了,】盛寻汇报,【我们历史老师很可怕,但是讲课很有意思,他总是讲些很有趣的事儿吸引我们注意力,经常讲着讲着就跑题了去讲野史,历史课根本不会无聊。

    英语我还是没什么进展,家教的老师跟我一起背单词,我总是背不下来,读课文也磕磕巴巴的。】

    余照在镜头里歪头,【你用的哪个版本的教材?你等会儿给我拍张图。】

    【对了,我对我们语文书上的一节印象深刻,是说职业规划的。上面说,职业不分高低贵贱,要选自己珍视的职业。】

    【所以呢?你对自己的职业有什么规划?】

    【我最近开始想这件事了。】盛寻拄着脸。

    周日。

    “这怎么还是不会啊?讲三遍了,你是不是猪脑子?”

    齐老师像是要被他逼疯了,近乎是咆哮,盛寻被评价猪脑子有点不开心,

    “你讲得太快了,我基础很差,所以听不懂。”

    这是实话,其实他早就感觉到了他的学习方式跟齐老师授课方式之间的割裂。

    他基础薄弱,等于建房子没有地基,齐老师喜欢一通串讲,他根本听不懂。

    “能不能从简单的公式讲起呢?”

    上次他有题去问荀铮,他哥就是这样教他的,他回去琢磨了两遍就立刻懂了。

    “不然这道题我会了下道题我还是不会。”

    “哎呀,烦死了。”

    齐老师气愤地将凳子拽到他旁边,盛寻不明白齐老师为什么这么大的火气,好像他就应该讲一遍就全部融会贯通一样,稍微有点不顺都要骂他笨,让他有时候根本不敢问问题。

    两个人一起坐在他的书桌前,腿自然也都是在书桌下方的空隙里的。

    齐老师讲着题把手往下一伸推他的大腿,正色到,

    “你碰到我腿了。”

    “对不起。”

    盛寻连忙将自己的腿收到最右边贴紧书桌,只是写着写着他又纳闷,他刚才真的碰到齐老师了吗?

    这天的晚自习,同桌还是没有还钱的迹象。

    盛寻掏书,五十块钱,自己以前要攒小半年才能攒到这个钱数。

    想到那些年将班级垃圾桶里同学扔的塑料水瓶偷偷带回家这件事,他难堪地摸摸脖子。

    “哎呦~哎呦~”

    陈实一阵高声喊叫,盛寻纳闷地看他,发现他一直抬着脸,朝着刚进教室的陈雪讲的。

    “哎呦~情侣装都穿上了!”

    他嗓门不小,导致陈雪进来的这一路同学都纷纷抬头看她,陈雪朴实的脸都红了。

    她穿着一件宽松的黑色套头卫衣,小小精致的logo就在右边胸前绣着,盛寻低头,看自己身上一模一样的图案。

    同学们都揶揄乱叫,他不太高兴地叹了口气,头都不抬了。

    陈雪低眉顺眼地进了座位,转头看他。

    “荀钰....”

    盛寻抬头,“真对不起啊,我的衣服是我妈妈给我买的,没想到跟你的撞衫了。”

    “没事儿。”

    “真对不起,最近换季我也没别的衣服换,只能穿这件了,你不会在意吧?”

    她的语气无比真诚,故作温柔的声音小小,盛寻觉得哪里很奇怪,抵触地没有开口,摇了摇头。

    这一节晚课大家都谈论他们俩。

    隐隐约约的他总能听到自己的名字,而陈雪的耳朵一直都是红艳艳的。

    “哎荀钰,”陈雪旁边的女生回头,“什么时候请我们吃喜糖呀?”

    此言一出,周围的同学都哈哈笑起来。

    “别乱说,”陈雪嗔怪地打了她同桌一下,脸上更娇羞了。

    他咬紧嘴唇的肉,给荀铮发信息约他下课某一楼层的厕所见。

    下课铃响,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冲出了教室,把一脸莫名其妙的哥哥推进隔间里,

    “换衣服。”

    “啊?”

    “咱们俩换衣服。”

    他捂着荀铮的浅棕外套回教室,感觉心里那种如坐针毡的感觉减轻了一些,没有再看陈雪的表情,终于能安心做题了。

    晚上回了家,忍痛将自己很喜欢的黑色套头卫衣塞在衣柜的最深处,决定再也不穿去学校了。

    趴在桌子上睡觉很累,他皱着眉揉自己僵硬的脖子,每一根筋都酸疼。

    还没从困倦里抽身,陈雪转身递给他一瓶水,最近总是帮陈雪拧水他都习惯了,半睁着眼睛接过来拧完又递回去,陈雪一言不发地接过去,连谢谢都没说。

    “好甜呀。”

    远处有两个女生这样小声讲。

    他脑袋里警铃大作,瞌睡都飞没了。

    这种全班都揶揄他和陈雪的氛围让他很是难受,觉得不适又抵触。

    这事儿他很烦恼,却不能对余照讲。

    偶尔老师念名字他和陈雪的前后挨在一起,班级里也要一阵呜呜叫声。

    就连跟同桌借笔记,陈实都要坏笑着大声说,

    “我没记,你跟陈雪借。”

    他不说话了,陈雪回过头,捧着自己的笔记本轻轻放在他桌上,他看着自己桌上的绛红色封皮笔记本,浑身难受。

    “陈雪?”

    “嗯?”

    “还你吧,我先不用了,谢谢。”

    9月19日,周六,盛寻细长的手指胡乱摸枕头边,摸索了好几个地方,才找到了震动的手机。

    “圆圆?”他揉着眼睛打哈欠,“这么早就醒了。”

    “盛寻,起床了,七点半了。”

    “嗯....但是你周末不是睡到快十点才醒吗?”

    “咳,那已经是过去的我了,限你十分钟打开电脑。”

    他头发乱七八糟像个鸡窝一样,抽着鼻子坐在凳子里迷蒙,

    “然后呢圆圆?”

    “然后打开你的英语书。”

    他抓抓头发,从书架上抽出英语书清了清嗓子,又顺手挠挠脖子,将脖子附近的白皙皮肤都挠红了。

    “盛寻同学,早晨的英语早读开始了。”

    “早读?”他的嗓子还是哑的。

    “你九点开始补文科的课是不是?”

    “嗯,那以后周末的七点半到九点之间,我都会带你早读,读课文加背单词,请你把耳机戴上,不然咱们说话会听不清楚。”

    “好。”

    “你们学到第多少页啦?”她翻着自己手里的英语书,整个人团在凳子里,慵懒地翻。

    “三十四页。”

    “这么快?”她的杏仁眼瞪大,

    “那你翻到三十五页,正好是新的一篇课文,拿出笔来,第一句....”

    余照读英语课文是清脆流利的,没有如他一般的蹩脚口音,清澈好听。

    她读完一句就停下来,盛寻后知后觉她在等自己跟着读。

    他连忙清清自己早起不中用的嗓子,在余照纠正他某个发音的时候,跟着不断重复。

    “记住了吧?现在把音标直接写在这个单词的上面。”

    “好,下一句。”

    在这一方面她是极其有耐心的,一个小时下来,才勉强读完了两小段,但这两段盛寻现在已经可以独立地读下来了。

    她甚至给他划分了一句课文应该在哪里断句。

    “行啦,距离你补上午的课还有二十分钟了,快去洗漱吧。”

    余照有些疲惫地摆摆手。

    补上午课的女老师已经提前到了,他不好意思地给对方倒茶,说自己先吃个早饭。

    “不着急,”女生抬手看看腕表,“还有十分钟呢。”

    可以称得上是狼吞虎咽地把厨房里留给他的早饭吃完了。

    将空盘子放进水槽里,他抽一张纸擦嘴,连忙到客厅的桌子上坐好。

    “英语是没有捷径的一门学科。”

    “如果你不背单词,那阅读理解的题在你眼里都#%↗我%√你@”

    余照说完,把他逗得哈哈大笑。

    “我发给你的网页链接,看到没有?”

    他点头。

    “等会儿拍一套,每天固定背十个单词。”

    “好。”他认真点头。“那你监督我背单词吗?”

    “这个就算了,很不好实现。”

    盛寻出声,“不知道这次月考英语能不能考40分以上。”

    “小目标而已,很好实现的。”

    余照鼓励他。

    翌日的晚自习,他背着书包进教室,扫地的同学看到是他,笑着说了句,

    “荀钰,昨晚失眠了吗?”

    “什么?”他摸不到头脑。

    “哎呦!被梦到了呢。”陈雪的同桌也这样讲,他只能求助地看向陈实,陈实一摊手,

    “你没刷空间吗?”

    “没有。”

    “那你刷刷就知道了。”

    云里雾里,莫名其妙。

    就连上厕所都会有同学问他被梦到有没有失眠。

    他皱着眉毛回了家,一身冷气坐在凳子里,刷同学们的动态。

    看得出来大家都很喜欢分享生活,他的鼠标一路往下滑。

    直到,他看到了陈雪的动态。

    【昨晚梦到你了,听说被别人梦到的人会失眠,希望你不要失眠,做个好梦。】

    下面有同班的女生评论,

    【XY是不是?猜到啦。】

    【梦到谁?[阴险脸]】

    她每一条评论都认真回复了,只有带着XY字母的那条,没有任何的回复。

    鼠标被他轻轻砸了一下。

    有种一拳打出去也会打到棉花上的无力感。

    这导致了后来陈雪又一言不发递给他水瓶时,他冷着脸,

    “我拧不开,你找陈实帮忙吧。”

    陈雪露出了一脸委屈,被她的同桌拍了拍后背安慰。

    英语课上,他语速平缓地念完了课文,在英语老师要求他翻译一下这句话的时候,只是停顿了两秒,就顺利说了出来。

    同桌纳闷地凑过来,看他空白处写满了的英语教材。

    “你还真是下功夫啊。”

    坐下时没有听到嘲笑他读英语发音的嬉笑声了。

    9月27号,考完月考的最后一科,他快乐地给余照打电话。

    “我月考完了,再上两天的课我就能去清河了。”

    “嗯...盛寻。”余照那边有点犹豫,“要不然这个假期咱们先别见了吧?”

    心里的期待被一盆冷水浇灭了。

    丝丝白烟梗在他的喉咙里,让他嗓子发疼。

    “为什么?”

    “你看,我只放三天假,然后这三天假里我可能还有点事儿。”

    “你要去学小提琴?”

    “不是,郑洁姐姐实习去了,我今年就没学了,自己在家练习。”

    “那你忙你的,我等你忙完。”

    “嗯....”她还是犹豫。

    “不能跟我说是什么事儿吗?”

    那边沉默了,盛寻呼出一口气,

    “你知道我期待了多久这个假期吗?”

    他的眼底湿润,在校门口直接往家里大步走,质问余照,“你是不是根本就没想让我去,你当初说的那些就是为了哄我回家是不是?”

    “我没有,盛寻,我是真心的。”

    余照这样解释。

    他气得想把电话挂了,但是又舍不得,卑微地求,

    “你总不能三天都有事儿吧?能见一面也行,行吗?”

    “可你花着钱花着精力,只能见一小会儿,不值得啊,还不如在家里好好休息三天。”

    他咬紧了嘴唇,倔强地大步走。

    “我才不管什么值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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