摊主是个长相秀致的姑娘，闻言也不生气，反而坦荡一笑，比了个轻声的手势：“嘘，虽然是实话，但也要说得小声点嘛。”

    她动作隐蔽地指了指不远处的另一个摊位，各个摊主有自己的爱好和审美，不像这姑娘摆上小板凳、支了个矮长桌就往上面排货，那边真整出了个店铺的形状，又装饰得金碧辉煌、宝光四射，看起来颇有几分贵气，要是不知道这一片卖的都是文具，还叫人错以为是什么稀世珍宝的艺术品展厅。

    伊薇特顺着她的动作看去，那里少说也挤了数十人，个个衣着华贵，昂首挺胸，仿佛正要参加一场斗鸡赛的头牌斗鸡。

    不过一会儿，各人手中已经多上了数个包装精美的礼盒，甚至有人从路边唤醒了魔像，让这些神奇的炼金造物来帮忙提物了。

    不是冤家不聚头，伊薇特定睛一看，站在最中间、两手空空、全靠他人代劳的，正是那位倒霉的维克多少爷，环绕在他身周的，则是殷勤的跟班众。

    而立在维克多身边的，赫然是早有了“极具炮灰相”这一评价的异世界青年男性人类，某人渣伯爵的二儿子，科里昂·舒尔特。

    两人时不时拍拍肩膀，说上两句话，状似亲密的友人，也不知是旧相识，还是新投缘。

    伊薇特看得有些好笑，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炮灰和炮灰也爱混在一起吗？

    这样想着，她心里已经有了某种预感，而从这份预感之中，又生出了几分厌倦之情，于是她收回了目光。

    一群金发蠢货，混在一起也不能提高智商，只是会闪瞎了我的眼。

    摊主姑娘朝着她们两人眨眨眼睛：“世上从来不少冤大头，缺的只是提醒冤大头的人。”

    大家都是冲着猛赚一波的目的而来，人家过年杀猪，他们便入学季狠宰一笔懵懂无知的新生们。

    谁也别说谁吧？别以为指出了隔壁更能宰客，就能掩饰你也在骗钱的事实哦。

    长桌的前排摆的都是最常见的墨水，由碳粉和胶质调和而成，往后则是数十种天然颜料，单一个蓝色就有青金石蓝、天青石蓝、孔雀石蓝等等，几乎可以开一间画室了。

    单看这些还算正常，可那好几排添加了各种宝石研磨粉末的墨水又是什么个说头啊，飙升的价格又是怎么回事啊？不要以为你会布灵布灵就可以挤进奢侈品行列了。

    伊薇特投以质疑的目光，摊主姑娘回以无辜的神色：“写起来闪闪发亮的，不是很好看吗？”

    至于价格，不提升价格怎么宰……咳，我是说，怎么提高客人的格调啊？

    “既然是有讲究的客人，还是略过前面几排的普通货色，来看看法师经典款墨水，研磨出最细腻的精金、秘银粉末，调和以各种富有灵性的珍贵魔兽血，乃至龙血。可是构建法阵的不二选择，绘制符文的得力助手，作为预言法术的记录材料时，也能带给使用者不一样的启迪。”

    “尽可放心，这些魔兽血都是我们自己亲手从猎物身上取的原料。”她有意无意看一眼两人衣上的新生徽章，“等你们四年级的时候，学院也会定期安排外出试炼，到时候找几个好队友，超大一个羽人密林随便拿。”

    这样介绍着，她俏皮一笑：“不过龙血的话可是例外，没有现货，要向东境那边定制。”

    伊薇特：然后请东境的心灵法师们去祸祸龙族，对吗？

    摊主姑娘也没有说话，但无疑她读懂了伊薇特那想吐槽又懒得下口的无语神色，当时便乖巧地笑笑，意思即是默认了。

    这一笑罢，她自己忽然反应过来，顿时有点惊讶，心想，我为什么下意识想装乖，有种做了坏事遇到家长的心虚感？

    她不动声色地重新审视了一遍面前的两个少女，襟上都别着镶了一圈铜边的圆徽，是新生没错，红发的身材高挑，看着彩墨的神色颇为意动，一副很好宰的大款相，黑发的则看上去比同伴小了许多，约摸着十四五岁的样子，被同伴充满保护欲地拉住了手，面色有些无奈，眼神却始终是沉静而冷淡的。

    ……实在没有哪个能给人“大家长”的印象啊？

    啊，难道其实我是干了缺德事后被小朋友发现，担心带坏小朋友？

    等等，我是道德水平那么高的人吗？

    不对，我什么时候做缺德事了！

    摊主姑娘还在心里纠结，两位客人则把目光投向了后排的品类，比起之前那些花里胡哨的的墨水，它们才是真正具有神秘学上用处的魔法原料。

    但单是魔兽血调和出来的墨水，就占满了大半个桌子，除了“法师经典款”外，还用上了不少魔植，剔透的玻璃瓶身上写着“红舞鞋草精粹合蓝血槭树汁”、“逐光花浓缩液（幽灵兔处理款）”等等，在秋光照拂下，光色美得惊人。

    奇怪的是，魔兽心脏血调制的墨水，居然比肢体血高上一线。

    就比如，“幽骨豹后肢血调十二爪花枝墨”、“幽骨豹心脏血调十二爪花枝墨” ，后者的价格居然还是前者的两倍？

    伊薇特：哪怕是在异世界，血液也是流动的吧？

    所以……

    “心脏血和肢体血，有什么区别吗？”

    “啊，当然不会啦，最多是颜色有点差别之类的，说到底，我们用的只是血液里面附着的灵性。”

    对方无奈地笑了笑：“唉，谁叫一些客人比较挑剔嘛……这事还要从之前我们意外获得了一份大地魔熊血开始说起。”

    据摊主姑娘介绍，几年前的试炼中，她的队伍出门前疑似踩了某只深渊种三头卷毛犬的便便，以至于一头大地魔熊意外掉进了专门给风行虎准备的陷阱里。虽然魔熊也吸入了陷阱底部为风行虎准备的昏睡魔药，但毕竟货不对板、药不对症，它只是一时间浑身失力，随时都可能一跃而起，把在场的年轻学生们一熊掌拍扁，再一熊屁坐扁，

    “陷阱大小不匹配，栽倒的姿势也比较罕见，给它翻身，我们肯定是不敢翻的啦，所以嘛……”她话语一顿，“我们最后只能匆匆从熊屁股上抽取了一管血，马上就跑路了。”

    和骨头、鳞片这些可不一样，血液的灵性保有率极低，一旦魔兽死亡，或是血液离开了活体，其中的力量就会飞快溢散，只有严格遵循瞬间取血、迅速处理、立即封存这样一整套流程，才能保证其价值。

    艾丽卡嘴巴张成一个小小的o形，熊屁屁朝上，这是个什么稀奇古怪的落陷姿势？

    大地魔熊，她也听过的，据说是深渊感染过的变异种，在魔兽里面也是高阶中的高阶，稀有中的稀有，它的变异点虽然主要集中在□□力量、魔法抗性两方面，但智力也得到了不少的提升。

    据某位大法师的追踪研究，这些大地魔熊中的佼佼者，其灵智不仅不输给人，反而有所超越，甚至学会了羞耻这种情绪。

    聪明熊熊，一头栽倒在不是给自己准备的陷阱里，还被弱小的人类抽走尊贵の熊臀上的鲜血，依这破防程度，终身不忘都算轻了吧？

    更悲惨的是，这段故事还被暗算熊熊的人类们当作谈资，到处笑话。从此，每一头大地魔熊出现在法师们面前，都会被致以隐晦的好奇目光——法师们自以为悄悄地打量傲岸熊躯上某个被厚厚毛皮覆盖的私密部位，就差吟唱一个超广域扩音法术再上来热情采访“请问您是那头被人抽了一针筒屁屁血的大地魔熊吗？”

    最可怕之处在于，传闻（当然也只是传闻，从来没有人证实过），某位出身羽人密林的缺德首席，真的故意找上领地内的大地魔熊王问了这个缺德问题。据说几年前西境、南境同时发生的一系列神秘地震就与此有关，正是熊王用千钧巨力给出的回答。

    “除了墨水外，其实我们还做一些原料生意，要恰饭的嘛。就像大地魔熊血这种东西，本质极其出色，能与它灵性相配、药性相合的东西太少了，处理成墨水反而损害了价值，我们又不是专业炼金的，所以就直接出给了一个出价阔气的自然系同学。”

    当时想着，自然系嘛，买了大地魔熊血，多半是要用其中的灵性去诱导植物变异……

    结果，谁知道自然系法师转头把这份珍贵的兽血送给了自己魔药系的恋人，恋人小姐则用它熬制了魔药，能使人获得劣化版本的大地魔熊之力。

    经过拍卖，魔药又层层流转，最后落入到某个家财万贯、一心当骑士的贵族手里。而成功变得力大无穷的饮用者却意外听说了近年来唯一一份大地魔熊血取自某不知坐扁了多少猎物的尊贵の熊臀。

    据说此人当场几欲干呕，但魔药都不知道生效了多久，怎么可能吐得出来？不过，魔药倘若还未生效，他多半装都不敢装一声，怕真把药水吐了出来。

    于是乎，他……闹了。

    不敢得罪专精魔药研究的法师，当然是挑自己眼里的软柿子捏，追根溯源，找上了出售熊血的团队，丝毫没有想过，人家究竟是何德何能，才取得了这一份珍贵兽血——总之，打不过熊哥哥，收拾你个空有蛮力的南境特产菜鸡总是易如反掌的吧？

    解决一个自觉丢了贵族尊严、想要闹事的菜鸡容易，处理后续才是麻烦，这件事的影响扩散开了，一众法师都对此有所耳闻。

    法师：盲生，我们好像发现了一个华点.jpg

    不少客人表示，想到自己平时用来书写的墨水原料来自魔兽的屁屁或者脚丫子，就有点心头不适、胃部痉挛，魔法墨水市场一度大受打击。

    摊主姑娘开始还有些微尴尬，讲到后来，几乎是眉飞色舞：“作为善解人意的好卖家，当然要与时俱进、迎合客户的需求，于是顺势推出新服务，给魔兽血分类标签来售卖，一头、一心、四肢，稀有度不同，价格分层也是很符合市场规律的吧？”

    艾丽卡脸上神色几变，先是惊讶，再是恍然，最后则变成了满怀敬佩的“受教了”。

    ——姐姐从荆棘之地求学后，回到家里给父亲出了好些主意，让家里的生意扩张许多，我还以为是姐姐的炼金术厉害，现在想来，也离不开学院这浓厚的商业氛围、精致的恰饭技术、优雅的包装能力。

    熏陶，这就是无所不在的日常熏陶啊！

    系统适时冒出来感慨：“青出于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