晖角拈花

    燃了一日,睡得正香的鸢璃被话语声吵醒,睡眼惺忪之际,炼丹炉外传来天枢声音道:“听闻太白星君炼丹稀缺嗜梦草,我路过冀州边境时正好采了些回来,请太白星君笑纳。”

    “要什么药?”

    “化育丹。”

    太白金星手中摆弄瓶瓶罐罐的声音骤然停下,语气戏谑略带疑问小声嘟囔道:“没了璃绾那个混世魔王,天界神兽都不成了?怎的一个个都来要我的化育丹…”

    “星君,您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自言自语罢了,化育丹前些日子都被那二郎神的哮天犬偷吃光了…”

    太白金星话还未说完,鸢璃便倦意全无双眼瞪大,那火势也不自觉猛增。

    “小火球别急啊,你的管够。”

    闻言,鸢璃这才放心下来。

    此刻,炉外天枢正神色担忧的看着太白金星。这没了燃炉童子,太白金星是有些着急上火,难不成走火入魔了?现下都对炼丹炉里的三昧真火好言好语了。

    待炼好丹药,鸢璃便停了火候,从那炉子里出来时将天枢吓了一跳。

    那炼丹炉中黑乎乎的一锅药丸,太白金星随意拿出个簸箕装了一堆递给她道:“不够自己找东西装,一锅都是你的,记得剩几颗给天枢星君。”

    鸢璃将手中簸箕递给天枢道:“咱一人一半。”说着,鸢璃还歪着头往天枢身后瞧道:“星君养了什么坐骑?”

    “珲。”

    “灰?”

    “正是,阿璃要瞧瞧么?”

    药材阁楼上传来太白金星欣喜之音道:“自上代魔君陨天,归墟境封闭,如珲那般的神兽天界也就这一只。小火球你权当饱饱眼福吧,毕竟,天枢星君那珲也已几万年不曾出没天界了。”

    此刻,鸢璃脑中已自动为那神兽灰幻想了个模样,如锅煤成精般,身材细廋,浑身漆黑,徒有那睿智双眼闪光。

    万事万物皆有灵,想来,赤沙当年不也由细微沙砾聚成沙雕,从而修有灵智。她不能因人家真身是灰尘便瞧不上,到时,她多喂它些化育丹便好。

    来到炼丹房外,太白金星特地拉上仙府里全数仙童仙使长世面,众人团团围坐云头期待的看着天枢。

    天枢施法召唤珲,随着天枢手部动作,风声呼啸,快速扑来淡淡蜜桃粉的花瓣,花香沁人心脾。天枢身后膨起一道道虚影快速升高,似鹿形显现,晖摇了摇头,铃铛声响起,晖缓缓睁开双眸俯视着众人。

    不似鸢璃瞎想般丑陋,晖外形似鹿,鹿角开花,身有长尾,前似灵羊蹄,后如冰狐爪。

    它浑身银白夹杂着冰蓝色的毛发,那鹿角像是万年冰晶凝聚般,似春日里疯长茂盛的枝丫,那枝丫上头还盛开着蜜桃粉的花朵。

    在那鹿角上随意缠挂着红飘带,那飘带尾系着颗金色铃铛,风将它带动,吹得叮当作响,那红线铃铛甚是眼熟,似在何处见过。

    众人眼神紧紧被它吸引,令人不自觉去细观它每一处毛发,而太白金星早已挎着竹筐蹲在地上乐此不疲的捡花瓣。那眼神她见过,在与温以辞大婚撒银那日,疯抢银子的百姓眼中便有此神情。

    鸢璃抬头,这才察觉,不知何时头顶高高笼罩着若隐若现的结界。反观无心看兽,沉溺捡花瓣的太白金星,鸢璃瞬间明白结界为主人是谁。

    晖缩小身影,变得如寻常猛虎般大,径直朝她走来,眼神如同锁定猎物般坚毅,身旁仙童见状默默走开坐到了远处。

    直至完全走到她跟前儿,珲才停下了脚步,珲猛吹鼻息扑了扑鹿耳,那铃铛有节奏的随它举止而响。

    她伸出手作抚摸状停在它跟前,珲转移视线至那手掌,鸢璃内心莫名紧张而又激动。

    远远传来太白金星嘱咐道:“好火球,多留它会儿,我好多捡些花儿。”

    鸢璃无暇回头瞧太白金星,那珲竟俯身将头压低轻轻触碰她的手心,毛发柔顺触感传来,鸢璃内心雀跃,连呼吸都不敢大口,生怕吓走它。

    见它主动伸头,鸢璃试探性抚摸了两下便停手,晖低头抬眸与她对视,那如净海般透亮的眼眸漂亮极了,鸢璃看出了神,霎时间,她仿佛被吸入眼中。

    回神间,周围只剩下珲与她,脚下泛起圈圈涟漪,入目皆是望不到边际的水面,珲摇晃着尾巴围绕在她身侧,不断打量着她。

    那涟漪随着它蹄爪落地而泛起新的涟漪,直到它转了三圈,长尾拂过她身子,痒痒的,在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之际,一道男声传来:“你很像她,但,不是她。”

    空灵的声音在虚境荡起回音,鸢璃正欲开口询问,周围景象快速退散,眨眼间,她便回了太白金星仙府的云头。

    珲的头从她手心离开,它摇摇头,鹿角上的花便完好的飘下一朵来,随着珲眼神转动,那花随意飘摇而下稳稳停在她手背指尖上。

    接着,珲便回了天枢身后,朝他俯下前半身,二人沉默对视片刻,见天枢点头示意,珲才如烟雾散去般化为虚无。

    太白金星双眼放光,全方位观测着那朵花,惊叹道:“我出半库房灵丹妙药换你这朵花,可好?”

    闻言,鸢璃将手缩回,小心翼翼的将它护在怀里,太白金星肯花半库房灵丹妙药来换,此花定然乃珍稀之物,发财了,发财了。

    天枢走来捏住她腰间系的灵宝银铃将那花收了进去,挡在鸢璃跟前儿。

    “太白星君可否小气了些?便是花瓣也能知真言吐真情,更别说珲角上完整的一朵拈花可生白骨,离魂结魄,你那库房陈年老旧丹药多的是,方才又捡半篮子花瓣,现下就只肯出一半。”

    鸢璃闻言,连忙将灵宝银铃攥在手中,朝着太白金星直摇头。

    他也不恼,笑呵呵道:“现在的小辈哟,不好诓了,不换就不换,托小火球的福,老夫炉也燃了,花瓣也捡了,幸哉幸哉。”

    “今日天色已晚,若星君无丹药需炼,那我便回府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明日我会再来。”

    “成。”

    待从太白金星仙府辞去,鸢璃便立刻赶回了仙府中,她从灵宝银铃中将日夜修炼的小白唤了出来。

    几年不见,小白身子粗了好几圈,头上那两个角也明显了不少,已然可认出它乃白蛟而并非寻常蛇类。

    小白缠绕在她手臂上吐着信子,依赖之下小白立起身子,眼神似责怪般看着她。

    “我给你求了好东西,可助你修炼,就别气我几年不见你了呗。”

    鸢璃从膳房中取出个头大般的瓷盆,挖了满满一盆化育丹放在桌上道:“吃,吃完了还有。”说完,鸢璃摸了摸小白的角便自顾自去梳洗休憩了。

    榻上,鸢璃闭眼入目便是珲的模样,以及它的那句话,它说的她,是谁?烦恼之际,鸢璃蒙上被子,各种稀奇古怪的想法涌入脑海,不知何时她才睡着。

    浅眠间,鸢璃梦见有人爬进了她的被窝蜷缩在她身侧,冰凉的感觉侵袭,他那手指搭上她额间,轻抚她的碎发。凉凉的鼻息喷洒在她耳边,那感觉真实极了。

    翌日,鸢璃起了个大早赶去太白金星府,刚入府便远远瞧见两个仙童围坐在长凳上说得正热闹,连她已走到身后都不曾发觉。

    “你刚上天界不过两万年,对天界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八卦自然不知,我已在天界四万年,跟你们赌一百年修为,帝君所爱绝对是她。”

    “不可能,珩槿帝君怎会放着天界貌美如花的花神殿下不要,去喜欢她。”

    “也就是她死了,才轮得上花神沾边,你瞧帝君何时与花神多说过几句?我可是听资历深重的那些老神仙说,帝君待她情深义重,当年与天帝大闹一场,更是传言他甘愿轮为堕神舍去神籍,即便违背天道也要义无反顾的跟她在一起,直至生死两别。”

    鸢璃楞在原地,浑身力气好似被莫名抽空,脑袋发麻,嘴里不自觉小声嘟囔重复着那句:“即便…沦为堕神,违背天道也要同她在一起直至生死两别吗?”

    远远传来太白金星怒吼道:“都堆哪儿做什么?”

    闻声,方才聊八卦的仙童四散逃去,纷纷回到岗位装作若无其事,炼丹房门被推开,太白星君站在门口向她挥手,语气温和乐呵道:“小火球~上工啦~”

    鸢璃应声答应着,一整天燃炉时都有些心不在焉,好在时刻注意着火候,也没出什么岔子。

    夜幕升起,星辰繁华,鸢璃低垂着头从太白金星府出来,径直朝前头漫无目的的走着,脑中皆是温以辞柔情蜜意面对别的女人的模样。

    忽然,一只青色大鸟从空中砸落躺她跟前,青鸟长相有些怪异,一眼一足,只有单边翅膀,尾部羽毛多而长,极其漂亮。

    青鸟以单翅支撑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摇晃不稳的再次从枝头起飞跌落,那柔顺亮丽的青羽有些灰扑扑的,似摔过很多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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