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出生时曾有祥瑞之相,天际一抹红霞久久不散,她也曾被称为福童。

    但,好景不长。

    她出生不久后,云疆连年苦寒,颗粒无收。极寒天气下染病者众多,久而久之形成疫病。

    当时,她的父母在云疆经营着小小的医馆。父亲是小有名气的医师,心怀仁善,历此疫病,便将幼小的她托费给母亲,他们则只身入人群救助染上疫病的人。

    最初时,几副药下去,那些人也的确会有好转,可没过多久症状又会加重,病死存活者各半数。

    侥幸存活者对他们心怀感激,不幸身死者的家人辱骂诅咒。

    虞的父母人心冷暖里走一遭,治病救人的使命却像是刻在骨子里,丝毫没有被折损。

    这副汤药不行,那就换另一副,有稍微见效的他们便研究药的成分,逐一增减。

    历经一轮又一轮的生命,他们见证了无数死亡,也从鬼门关里拉出不少人。疫病在他们和其他人组成的医士手中,逐渐减轻,直至消亡。

    云疆人以为苦难终于过去,都松了口气的情况下,虞的父母却病倒,症状和疫病一模一样甚至更严重。

    人人自危,不敢靠近,他们熟识的医士们依照此前方子救助却毫无作用。束手无策下,为了防止疫病再发扩散,只能将他们远远隔开。

    虞的父母就这样在草草搭建出的草棚子里,咽下最后一口气。

    自此,只剩下年迈的奶奶和幼小的虞相依为命。

    生命面前,没有人能判定此举的对错。

    进一步是生命,退一步亦然。

    她的父母死后,被一把烈火焚烧殆尽,骨灰掩埋在云疆的功德林中,这里历来埋葬的是对云疆有杰出贡献的人。

    虞那时才刚满三岁,乍然失去至亲,彷徨无措,承过她父母恩情的人,有时会接济她们。

    但那时刚刚熬过大疫和颗粒无收的日子,各家各户也没有多余的存粮,接济完别人,自己就要挨饿。

    因此虞和阿婆大多数时候,都是吃野菜和少的可怜的粥水度日,她比起同龄的孩童还要瘦弱。

    虞年岁太小,对那场疫病没有太多实质概念,她唯一记得的是,模糊回忆中一去不返的父母,和他们出殡那日几乎洒满全城的白色纸钱。

    她曾问起阿婆,父母是个什么样的人,阿婆回她:她父母走了自己的道,从没有愧对医者这个称呼,治病救世皆发自内心,阿婆说为他们骄傲。

    可曾欺凌过的她的孩童无一不辱骂诅咒她的父母,说他们徒有虚名是骗子,留下她这个扫把星是活该,无数恶毒的诅咒从那些小小的身体里发出。

    这些孩子,大多数是当年虞的父母没有救回来的亲属或遗孤,悲惨的人生中,总有些东西要成为理由和宣泄口。

    她已逝的父母,毫无意外的成为众矢之的。

    而那些被救下的人,有些会看着她叹气,摸着她的头告诉她,她的父母是个救世济民英雄,当之无愧的医者。

    人性之复杂,小小的她看不懂。

    等她磕磕绊绊的活到五岁时,舒兰婆婆也去世了,世间上只剩下虞孤身一人。

    父母死去时,她没有眼泪,被人辱骂攻击时,她没有哭泣,如今阿婆去世时,她也没有悲伤。内心有种奇怪的力量迫使她宽恕,她的喜怒哀乐皆被吞噬。

    云疆人或多或少听过她父母名讳事迹,撇除那些转移恨意的人,其他对她多有怜悯,她吃起了百家饭。

    晚上各种地方成为了她的睡觉地方,她睡过河边的石床,看过并不圆满的月亮,流浪期间她还捡到了一只幼小的白狗崽。

    虽然那只小狗毛发凌乱,骨瘦如柴,一点都不可爱,可不妨碍她喜欢,为了养活它,虞学会了打鱼,一根小小的木叉是她仅有的工具。

    那只小白狗也很乖,她就这样一点点的把它养大。每日夜晚,就抱着小白狗睡觉,靠在它身上,她感到久违的安心。

    她给它起名叫鱼白,鱼同虞,她曾听云疆那些婆婆说,若是动物承了主人的姓氏,来生会做一个快乐的人。虽然她并不觉得做人有多好,可希望它能拥有人类一般漫长的生命,能够长久的陪着她。

    “鱼白啊…等你长大,我们去云疆以外的世界看看,不知道外面的鱼儿是不是也这么瘦小。”虞坐在水边,手里揉着狗儿的耳朵,絮絮念叨,狗崽低头吃着鱼头,欢快的摇着尾巴。

    有人站在她不远处看着她,等她喂完狗崽才意识到,她抬头看向来人,歪头疑惑道:“你是谁呀?”

    那人是个她没见过的女子,一身圣洁素衣,目光柔和,看向她时含着笑意。

    在她身后还跟着两名额头绘有白色火焰的女子,虞觉得有些她们有些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边见过。

    “你是虞。”女子缓缓走近她身前。

    “你认识我啊?”虞懵然抬头。

    “我是来接你的人,在云疆你要称呼我圃圣女。”

    “接我?去哪里,我不想去。”虞抱着小白狗,并不想走。

    圃微微笑笑,并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你生来属于神殿。”

    虞顺从本心,“可我不想跟你走。”

    “你喜爱这只狗儿?”圃皱眉,这与她得知的消息有些违和。

    虞蹭蹭怀里的狗子,点点头。

    圃眼神深深,意有所指:“那可就不太妙了…”

    身后两人如同得了指令,上前扯过她怀中的小白狗。手起刀落间,白狗被狠摔在地上,哀哀叫唤。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可怜的望着她,想往她这边爬,奄奄一息。

    虞生来没有眼泪,此刻她却想要哭泣,拥有那种感情。

    “你…”她想怒骂,但只一转念间,这种情绪也被吞噬殆尽,她逐渐变回木然,眼神呆呆地看着地上挣扎向前的小白狗。

    明明之前她还给它取了名字,怀抱着它,说要带它去云疆以外的世界闯一闯。

    这一刻,虞终于意识到她和旁人的不同。

    “我身体里住了个妖怪…”她喃喃自语。

    圃听到她的话,她蹲下身爱怜的摸了摸她的头,“那不是妖怪,那是你为圣的条件。”

    舍去狭隘的七情六欲,心存云疆大爱,再无人比眼前这个孩子更适合“圣”的位置。

    圃根据神示找到虞,目的是让她完成成为下任圣女守卫云疆的使命。

    六岁的虞,就这样木然的被神殿的人带了回去,她的目光却一直看着那只受伤的小白狗。

    次日整个云疆得到神示,虞是天选之女,选为圃圣女的下任继任者。

    云疆人都颇有些诧异,毕竟一个幼小的孩童竟然能选为至高无上的“圣”,可奇怪的是神殿众人竟然也没有反对。

    在众人奇怪的氛围中,虞正式在神殿中住了下来,日日受熏陶,祷告祝词学习相关礼仪。

    她很聪明,很多事情一点就通,甚至有些东西无师自通,圃看向她的目光越发满意。可仅有虞自己知晓,她心底像是破了洞的筛子,残存的自己被一点点绞杀殆尽。

    年复一年,虞在圃的教导下,她越发像一位合格的“圣”。

    神殿中的七年时间里,她从心底偏爱哪样东西时,那样东西就会彻底消失,无论是活物还是死物。

    偏爱之物被人为割舍,圃用这种残忍的方式告诉她,圣女不存偏爱。

    她戴上神秘的面纱,隔绝世人旁观的视线,寂静的如同皑皑雪山上一株洁白无瑕的雪莲,俯瞰大地,悲悯苍生。

    十五岁时,圃问虞的生辰愿望是什么,虞此时已经出落的落落大方,带着山川间钟灵毓秀之美和所有生灵自然亲近之力,她回答想去外面的世间看一看。

    圃闻言抿着唇,这是她不高兴的表现。

    虞知道,圃更想听到她接任圣女守护云疆的话,可她终究是没能如她所愿。

    圃缓了缓,终究是不忍责备她,在虞寂静的目光下,她竟然罕见的的同意了。

    虞抬了下眼睛复又垂落,她静静的行礼叩谢。

    几日后,她背上小包裹,站在云疆城门口跟神殿送别的人告别。她坚持一人独自出去,圃没有强求,特来相送。

    不远处围了一圈人,阻隔她们和激动的云疆人群。

    圃叮嘱她:“外界凶险面纱不可取下,不可让人知道真实身份,不可带回外人,不可...”条条框框诸多要求,她不厌其烦的说着,虞一一点头答应。

    圃终于停下,看向虞的目光里却带着些伤感,“你如我所愿般成长为出色的圣,可有时,我又有些怀念年幼的你。”

    那个直言心中所求的孩子,已经被她扼杀在遥远的过去了。

    最后,圃握着她的手道:“若镯子里的火虫闪烁,那代表云疆在召唤你,需早些回来。”

    她看了眼手上古朴的镯子,说不清的感觉,她又看向圃已经带着细纹的眼角,嘴角挂起微笑:“您保重。”

    虞彻底的离开了云疆,去往外界,没人会担心圣女一去不返,因为在云疆这块土地上,云疆子民最终都会回到此地,落叶归根。

    她沿着星辰北斗的指引,一路往北,丛林山川间的动物多亲近于她,虞却只是看着,从不主动接触。

    虞也不知道她要去往何方,就跟随心意一路上走一走停一停。后来在路上听到别人说周国有一兽,通体雪白还会喷火。

    她来了兴趣,决定去看一看,这才算是敲定了计划。

    计划很美好,但天不遂人愿,她在途径一片三不管的地方时被偷走了银两和路引,导致身无分文。

    无奈之下只得暂留在此地做起了江湖游医,赚些盘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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