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楼姐妹

    聂小裳费解不已,到底是不想追究还是已经知道凶手是谁?这种刀都架在脖子上,已经你死我活的局面,他倒很能沉得住气啊!

    这时,院中忽然传来喧哗声,脚步杂乱,伴随骂声,似乎一下多了许多人。虞不归与聂小裳闻声开门,见院中火把通明,几个侍卫拖着一个穿蓝色花布的丫头来到门口,丢在脚下。领头那人抱拳道:“王爷,这是上房的春杏,想趁夜逃跑,可惜啊可惜,最后沦为瓮中之鳖!”

    一个侍卫,说话朗朗上口,似乎念诗一般,聂小裳忍住笑,多打量了他两眼。

    此人中等身材,穿一身普通黑色侍卫服,袖口和领口比别人各多一处精致的翠竹绣花,不经意看难以发现。可那张神采飞扬的脸却太吸引人了,一副少年样,眉、眼、鼻、微微侧向一边的嘴角,每一处都极其生动,写满意气风发,以及微微的傲慢与不屑。

    另一名侍卫道:“幸亏朗斯石追得早,不然就从侧门逃了。”

    那少年扬起下巴,哼了一声,颇为得意。

    春杏身后绑着一个包袱,被押解进来的时候原本一脸恐惧,哭哭啼啼,可一被丢在地上,突然不哭了,眼神绝望地爬起来,跪在虞不归面前,道:“王爷……我不能死。”

    她语气悲壮,仿佛有血海深仇未洗,虞不归表情淡淡的“我不杀你。”

    春杏身子俯下,沉沉磕了一个头:“求王爷不要打我,我身上……不能留疤。”

    朗斯石扬眉道:“颜面够厚,竟然开始讲条件了,嗯?”

    春杏咬着嘴唇,忍了又忍,终于噗嗤哭出了声,哀声道:“我愿意去鼠丽国伺候王爷,但我那姐姐……自从进了那地方,比死了都难受,人不人鬼不鬼,天天伺候牛鬼蛇神,受尽屈辱……我若不换她出来重新做人,她一辈子都抬不起头……”

    她涕泪直下,在场的一群男人相互看看,有些听不懂她在说什么。聂小裳却听出不一样的东西,她问:“你姐姐身在何处?”

    春杏伏在地上,半晌,红着眼睛道:“……采梦楼。”

    众人一副恍然大悟之色,同情心似乎少了一半,取而代之的是轻薄的眼色。聂小裳又问:“她叫什么名字?”

    春杏疑惑地抬头,道:“……蒋菊华。”

    聂小裳道:“我说她在采梦楼的艺名。”

    这回众人都转向聂小裳,不解地望着她。就连虞不归也浅浅看她一眼。聂小裳平日话虽多,都是些鸡毛碎皮的小事,常常是婆子们看她老实,故意打趣,逗到她一脸窘迫为止。没想到对采梦楼还挺感兴趣。

    春杏也懵懵懂懂的,脸上挂着泪痕,道:“好像叫……紫……紫鸢。”

    聂小裳在心里轻叹一口气。

    紫鸢?

    原来这个春杏是紫鸢的妹妹!

    可采梦楼绝不像春杏所言那般仿佛人间地狱。她从老妈妈手上接管生意,创办采梦楼,第一件事就解散了那些被迫留在采梦楼做皮条生意的姑娘,让她们回乡孝敬父母。转型多年,如今采梦楼除一小部分决意以此为生的姑娘,大部分都是艺妓,弹琴吹箫唱曲跳舞,与客人逢场作戏喝喝酒猜猜拳,博人一笑,卖艺不卖身,仅此而已。

    至于紫鸢,七年前,还是一个刚刚褪去稚嫩的孩子,自己找到采梦楼来,跪在门口求聂小裳收留她。聂小裳一打听才知,紫鸢父母双亡,四岁起便与刚出生的妹妹相依为命。长到十岁,实在无力养家,听说采梦楼收无家可归的姑娘,便求到门上。

    聂小裳见她黑瘦黑瘦,五官也不甚出挑,但念在小小年纪就要养家糊口的份上,与自己身世相近,便多出几分同情,将她养在采梦楼,既不干杂活,也不接客,一门心思苦练琴艺,月例照发。长到十五岁,紫鸢的面相越来越冠绝群芳,一束琵琶谈得行云流水,享誉京城,成了名贵们争先恐后追逐的艺伎。

    聂小裳对紫鸢不仅有知遇之情,平日倒像对待妹妹一样对待她,待遇比别人还要略拔一筹。想不到紫鸢的亲妹妹竟然进了藏恩府。

    春杏流着眼泪,又向虞不归磕了一头:“求王爷放我走吧。我并非不愿去鼠丽国,只是姐姐身陷囹圄,我愿一人换一人,帮姐姐赎身,只求姐姐清清白白,过正常人的生活。”

    虞不归眸色平静,道:“你当真愿意?”

    春杏满面泪水,泣声道:“是。”

    院中站着的人都默不出声,有感于春杏的忠烈。采梦楼这样的青楼在纨绔子弟眼里是神仙圣地,在普通百姓眼里却堪比魔窟,人人谈之色变。一个女子一旦进了青楼,一生都将抬不起头。春杏甘愿进采梦楼为姐姐赎身,相当于为了姐姐自毁一生。

    聂小裳却笑了笑,自知都是春杏的一厢情愿。没有人比她更了解紫鸢。紫鸢外表柔弱,内心刚烈,她宁可自尽,也不会让妹妹担这些无妄的名声,自己躲起来重新做人。

    聂小裳轻轻一笑,道:“万一紫鸢姑娘根本就不想出来呢?”

    在场的人皱眉的皱眉,咂嘴的咂嘴,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嗤笑中,有人压低声音道:“一个□□,还清高上了,银票的力量果真够大!”

    另一人道:“习惯伺候人了,哪天成了自己的主子,这身子还有点没着没落的,嘿嘿嘿嘿……”

    春杏怒目圆睁,看向讥笑的方向:“不许侮辱我姐姐!”

    聂小裳睁大一双眼睛,好奇道:“你们几个原来去过窑子的啊?”

    那几个小厮模样的登时陷入混乱,一面摆手,一面猜疑地互相看看,齐声道:“我们哪去过那种地方!”

    聂小裳道:“那怎么知道紫鸢姑娘所思所想呢?不对,你们偷偷去过,快向王爷招来!何时去的?要的是不是紫鸢姑娘?”

    场面顿时聒噪起来,刚才跳的最凶的几人齐齐变色,左右探探脑袋,等了一刻,见无人承认,纷纷松了一口气,膝盖一软,跪了下来,委屈道:“王爷,我们真没去过那地方。平日就是采买用度,去了就回,一点路都不敢绕。那紫鸢姑娘,长什么样都没见过!”

    其他几人立刻附和,齐声称是。虞不归简单道:“起来吧。”谁知几人膝盖刚打直,聂小裳又道:“知道现今,采梦楼的头牌是谁吗?”

    几人心知肚明,虽然确实没去过采梦楼,但心中仰慕已久是不争的事实,只是苦于囊中羞涩,又怕传出去被王爷责罚,一直不敢而已。领头那人恨极了聂小裳,今儿这胖丫头失心疯了,刹不住的胡言乱语,耿着脖子道:“不知道!”

    聂小裳道:“紫鸢姑娘。”

    她又道:“头牌为什么叫头牌,你们可知?”

    等了片刻,没人吭声,她指指王爷院中门头上挂的一块匾额,道:“头牌头牌,就是招牌的意思。谁家的招牌不是高高挂在上头,好生伺候,哪像灶上那些盘盘碗碗,天天洗了又擦,污水横流。紫鸢姑娘冰清玉洁,就像这块匾额,只可远观不可亵渎。人家只登台献艺,不搞别的,比你们脑中那些蝇营狗苟干净多了。”

    院中传来噗嗤一笑,朗斯石连忙捂住嘴,露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道:“口误,口误,你们继续。”

    几个小厮面色尴尬,有的面带愠色但不敢出头,春杏立起身子,投来一束感激的目光。聂小裳对她笑笑,眼波流转中,忽然扫到王爷窗下那丛黄色小菊花,脑中浮现那茶壶中的钩吻。她思绪急转,不如趁人多乍它一乍,回转身子道:“你们几个是买办?那王爷的茶叶也是你们买的咯?”

    不料,不等她说完,虞不归直接指指春杏,冷冷道:“关起来。”

    聂小裳惊诧地看向他,她只是一问,顺藤摸瓜也许能找出下毒之人,即便真是春杏,也要审问后才知,不成想虞不归如此决绝。朗斯石踢了踢跪在地上的春杏,语气明显缓和多了:“起来,走了。”

    春杏仿佛自知再难逃走,眼神痴痴的,任由几个侍卫拖走。

    等人都散了,聂小裳踌躇道:“王爷,要不要再查一下?万一不是春杏……”

    虞不归并不理她,只看了一眼她背上的包袱,转身进门。聂小裳想追上去一问,鼻尖差点撞上扣上的门。片刻,房内的灯熄灭了,一片乌黑。

    聂小裳抱着自己的脑袋在院中伤神。这人到底是人是鬼?虽然与外界相传甚远,但那副不咸不淡,冷冷清清的样子也着实讨厌!

    刚见面时那副宛若天仙的样子,像极了那种不问世事,身心皆在桃园的人,只是多年不与外人接触,让他天然多了几分冷淡。现在看来,他不仅冷淡,还很武断!万一他不问青红皂白就怪罪于春杏,像这种早已卖给王爷府的丫鬟,生杀只是一句话的事。

    不行。为了紫鸢,怎么也要保她妹妹一命。即便真是春杏下的毒,既然王爷没喝,也不算死罪。她想清楚这出,便背着包袱回到了别院住所,心想第二日再打探春杏被关在什么地方。

    第二日天一亮,聂小裳起个大早,哈欠连天地拖着扫把,趁晨起打扫的功夫又开始左右攀谈,夸这个姐姐皮肤又好了,那个大婶带的袖套颜色绝了,这个伙计相貌俊美将来非得配个美人胚子,施展她的三寸不烂之舌,把周围的人都套了一遍。

    依旧没有收获!

    虽然有人已听说昨晚的事,可据说王爷从来没关过人,府里各处停置妥当,实在想不出哪里是关押人的好地方。而几个侍卫则三缄其口,任你怎么忽悠都不松口。

    怪了。

    聂小裳也顾不上什么形象,笑嘻嘻的撵上前面一个老婆子,非把人家的小车子套在自己身上,一副灰头土脸的样子,挨家挨院送柴火。

    送了几处院子,没有发现春杏,却突然听到一阵哨声。

    哨声急促嘹亮,划破长空,各院都能听得清清楚楚,三声长一声短,一听就是刻意为之。接着各院奔出数人,都往前院跑去。前日那个递她梯子的黄衣小姑娘也从伙房急急跑出,聂小裳拉住她问:“小丫头,你跑什么?”

    小姑娘一扭头,声音清脆道:“你才是小丫头呢!我和你一般大!”

    聂小裳问:“你多大?”

    小姑娘答:“十六。”

    嗯,从二十六岁到十六岁,返老还童,说得就是她了。足足十年,正是自己接手采梦楼的十年。冥冥中又回到了原点。有点意思。

    小姑娘边跑边回头道:“你怎么不去?”

    聂小裳料定有事,丢下怀里的柴火棍,跑步追上她:“什么急事?”

    小胡娘道:“大事!”

    两人急急奔入前院,院中已站满了人,所有人,包括浇花伙计,帮厨师傅,丫鬟婆子、侍卫、车夫、书童,足有四五十人,挨挨挤挤站成三排。

    靠近大门出口处的位置,放置了一张长桌,上面铺了一条长长的红缎子。从缎子的长度推测,这张大长桌应该由平日用的五张长桌拼成一张。桌上从东到西摆了七八个锦盒,盖着盒盖,不知里面是什么。虞不归就站在桌子后面,负手而立,一身黑衣,表情凝肃。

    他的两旁分别站着两个玉树临风的少年,也是一身黑衣,左首是朗斯石,正仰着脸吹动哨子,随着哨子的节奏眉眼飞动。右首那位,是虞不归几乎寸步不离的贴身侍卫——夭绍。

    而当聂小裳的视线从那些锦盒挪开,疑惑地观察院中其他人时,却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东西,顿感大事不妙。

    春杏双手反剪,脸色灰暗,低垂着头,左右各有一名侍卫押定,正站在那只长桌的右面!

    难道,这是要公开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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