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声越来越凄厉。
金飞光咬了一下后牙,道:“我们过去看看?”
叶重点点头,虽说三百年前鬼王消灭了恶鬼军团之后,世间轮回秩序已经重新恢复了正常,恶鬼也少见得很,但是并不能完全将其消灭。
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有死亡,就会有新鬼。
加速符一拍,二人身影向着哭声响起的地方疾驰而去。
而方才腾起一股青雾的地方依稀又传来女子的低低喃唱——
“郎呀郎——望穿眸怎还不还乡——”
”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叶重问道:“你听到什么了吗?”
金飞光大声道:“啊?没有啊——”
二人止住脚步,眼前是一个巨大的圆坑。
那哀嚎一样的哭声好似就是从坑里传出来的。
从上面往下看,坑里黑漆漆一片,还散发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恶臭。
金飞光摸着下巴,端详着坑若有所思道:“这好像是猪圈啊。”
“猪圈?”叶重投来疑惑的目光。
金飞光右手握拳一锤掌心道:“对,就是猪圈,你看这并不是一个单纯的坑,坑这边连着一个小滑坡,坡上那就是村里常见的旱厕……”
说着,金飞光捏起鼻子,仿佛记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
“只是这猪圈应该荒废很久了,只剩下了架构。”
金飞光捏着鼻子继续说完。
他小时候被金氏中那帮兔崽子欺负,就曾被推到猪圈里去过,虽然后来他暗中将那群王八羔子整得够呛。
但着实是留下了阴影。
哭声没有停止的迹象,反而更加凄厉。
金飞光点燃火折将大坑照亮,里面的老鬼少鬼一并显形,密密麻麻的鬼魂挤在一处,表情扭曲。
而这密密麻麻的鬼魂下面,竟然是层层叠叠还未腐烂的尸体。
“放了我们吧呜呜呜——”
“救命,我不想待在这里……”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金飞光:“这不会就是长寿村全村的人吧……”
“应当是了。”叶重目光从尸体和鬼魂身上一一扫过,眉头轻皱。
在日月灯的照射下,鬼魂脖颈后均显现出一个刺目的红点,红点上生出红线,不知连接着什么地方。
金飞光也看出不对,“这好像是操控恶鬼的牵丝傀儡线……”
话音刚落,青雾四起,雾中大红花轿隐隐若现,明明没有人抬起,花轿竟也能以一种诡异的速度前进。
那缠绵幽怨的歌声又响起,大坑中的鬼魂纷纷目眦俱裂,看上去痛苦难言。
“她来了,是她来了——”
“她又来了!救命,救命——”
低低一声轻笑,那身穿红嫁衣的鬼新娘从花轿中飘出,在大坑周围呼啸盘旋,笑声惨恻。
“青郎——我终于等到你了——”
鬼新娘咧开嘴角一笑,正落在金飞光面前。
“我可不是——”
金飞光连忙后退,手中的诛邪剑随时待发。
腿肚子忽然挨了一脚,金飞光话头止住,就听得叶重道:“恭喜姑娘得偿所愿。”
金飞光:???
鬼新娘桀桀地笑着,喜服长袖一揽,将金飞光与叶重都卷入怀中带走,徒留一团青雾。
二人一路飘飘然,待落地时,鬼新娘将叶重丢进一处狭窄的小房间,独自带着金飞光不知道去哪了。
这应该是间柴房,叶重寻了一个干净暖和点的地方,偎着墙壁睡着了。
太累,需要补充体力。
而叶重睡着之后,她胸口的莲纹磬发出光芒,鬼王的身躯飘出来,将叶重揽在怀中睡去。
次日清早,阳光透过门缝照进来,叶重睁开眼睛,出门去寻金飞光。
小门小户,院子不大,布局一览无余,三间主房坐北朝南,一间柴房,院子中有菜畦和树枝做成的简陋围栏。
不过菜畦是黑的,围栏里也没有活物。
窗纸早就破烂,只剩下可怜的少许还在窗棂上苦苦支撑。
然后,她就看见了大床上球一样的金飞光。
球?
金飞光显然也是看见了叶重,他目露哀色,泪眼汪汪,“老大,你终于来了。”
“这是六月天,穿棉袄?”叶重目露嫌弃。
“你还说!这都是昨天晚上那个女鬼非要我穿的!”
金飞光当时就急了,想要脱掉,但是身上衣服太厚,动一动就滚一滚,完全和个球没什么两样。
“要不是老大你暗示我不要轻举妄动,我昨天晚上就把她超度了。”
金飞光忿忿。
“昨晚有什么收获?”
金飞光好容易靠着墙,将那厚厚的棉衣脱下来,道:“怕我冷,一直给我穿衣服,还说什么会给我报仇一类的话。”
叶重:“整个长寿村就剩下一个痴儿,一堆被虐得只知道痛苦和喊救命的鬼,还有一个穿嫁衣的女鬼,要想知道些什么,也只能从这个女鬼身上下手了。既然昨夜她将你认成她的情郎,就只能先委屈你了。”
金飞光惆怅叹气。
叶重安慰他道:“鬼生前亦是人,死后好坏如何评判,还是要弄个明白。”
金飞光点头,虽然四大家族与人皇一脉的收邪师都是学的驱鬼镇鬼一术,但是他母亲曾经与他说过,恶鬼虽凶恶,却远比不过人心。
是以,母亲并不赞成他一味地镇压、屠杀恶鬼,反而希望他能帮助恶鬼解开执念,早入轮回。
“对了,那个痴儿呢?”
叶重:“长寿村的村民已经死了很久,这痴儿依旧活得好好的,放心,他不会有事。”
“那今晚怎么办?”
金飞光苦着脸,他可不想再被棉衣棉被团成一个不透风的球了。
叶重垂眸思量,金飞光虽然是男主,但是这还是前期菜鸡阶段,好像离开了金氏家族的环境之后,他身上少年憨真的那一面暴露得更多……
是个聪明孩子,就是有点傻。
“你哄哄她,让她说出长寿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金飞光:“怎么哄?”
叶重:“自由发挥。”
金飞光:“啊?”
叶重冲他肯定地点点头。
金飞光瞪眼良久,心中升上一个猜测,乖乖,不会老大自己也不会吧……
叶重轻咳一声,“好了,我要养精蓄锐,晚上你要是搞不定,我们就只能来硬的了。”
金飞光:……
“老大等等,拿着这个。”金飞光从怀中掏出一块黑漆漆戴挂绳的铁牌子,隔着破烂的窗户递给叶重,“这是通讯牌,你拿着,我们好联系。”
“好。”
叶重接过牌子放起来,交代完所有事情,她也悄悄回了柴房,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睡着。
鬼王在莲纹磬中睡得正香,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压住了自己,还带着一股令人讨厌的味道。
他幽幽地飘出来,在莲纹磬中好似令他精神恢复了不少,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对着叶重的睡颜端详。
在她脸上蹭了蹭,而后视线下移,看见她脖子上挂着的通讯牌。
黑漆漆的通讯牌正好压在了莲纹磬上面。
鬼王的五官都快扭在一起,他鼻子哼出一大口气,看上去十分不高兴。
盯了良久,鬼王小心翼翼地将通讯牌取下来,思考一会之后,挂在了叶重腰间。
随后又蹭了蹭叶重,化成一缕轻烟回到莲纹磬中了。
叶重一觉睡到天黑,睁开眼,精气神十足,她摸向胸口的通讯牌,想看看金飞光那边有没有什么事,结果摸了个空,只摸到衣服下面鼓鼓一小块,是莲纹磬。
再低头看,通讯牌好好儿地挂在腰间,正如呼吸一般闪烁着。
叶重来不及思考为什么通讯牌换了位置,就听见金飞光得意洋洋的传音:“老大,搞定,出来吧。”
呵,这小子。
叶重出门一看,金飞光已经带着那鬼新娘站在门口,他骄傲叉腰,鬼新娘静默伫立。
叶重挑眉,“怎么回事?”
金飞光道:“真诚永远是必杀技。”
“说正事。”
金飞光收敛嬉笑之容,严肃道:“据这位姑娘所说,长寿村的确是全村都得了疯病,自相残杀,因杀戮而死的鬼魂身带煞气,需要收邪师引魂才能入轮回,可是金氏的人不知为何迟迟不到,鬼魂日益强大,开始在村中作恶,而这位姑娘就是当时村里除了那痴儿唯一幸存的人。”
“姑娘也不知为何自己没疯,她说那时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等未婚夫回来。可是她那天鼓起勇气去村口之后,却发现长寿村不知什么时候有了一个结界,只进不出。她很害怕,正好赶上未婚夫回来,她努力让他不要进来,可还是失败了。”
“发疯的恶鬼欲将二人撕碎果腹,她未婚夫拼死将她救下,自己却连个全尸都没留下。”
“姑娘当晚就藏在这屋中,身穿嫁衣,自缢而亡。”
金飞光说到这里时,叹了一口气,接着道:“红白两事中,一直是白事让红事,姑娘变成了长寿村最厉害的恶鬼,将撕碎自己未婚夫的村民关进猪圈,日日折磨,但是最近她好像忘了自己未婚夫已经死亡的事情,日日等待。”
“还有啊,她未婚夫的碎尸似乎是被扔进河里,这女鬼整日幻听他说冷,这才不要命一样给我加衣服……”
叶重指着鬼新娘脸上的疤道:“那这是怎么来的?”
金飞光道:“她不说。”
叶重:“要你何用。”
金飞光:……委屈。
“不过……我来看看她颈后有没有牵丝傀儡线——”
叶重走至鬼新娘身后,伸手欲撩开披散的长发。
“嗬————”
阴风顿起,女鬼忽然以一种极诡异的姿势弹跳开,指尖伸出尖利指甲,皮肤也瞬间变成青黑色!
又尖又长的指甲向着叶重抓来,她后退一步,“金飞光,诛邪剑!”
话音未落,指尖叶重胸前倏然发出一大团浓墨样的烟雾,一个硕大的鬼面狰然出现,一声怒吼,那女鬼瞬间停滞,被呼啸的鬼气吹得四分五裂,破布娃娃一样摔在地上。
“吼——”
鬼王张开大嘴,飘过去要把那女鬼吞入腹中。
“不许吃!”叶重厉声喝道。
鬼王动作顿住,回头看了叶重一眼,似是忍着极大的欲望,鬼面消散,烟雾又钻回了叶重胸口的莲纹磬中。
金飞光手举诛邪剑愣在原地,“好像也不用诛邪剑了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