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未向萧祁钰点明羲言对他的感情,是因为她虽然看好这段感情,终究只是外人,许多事情还是得他们自己拿主意。
羲言是萧祁钰照顾长大的,聪慧守礼,才貌双全,不论是作为表兄妹,还是将来可能会成为的夫妻,感情上都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但萧祁钰终究不是普通百姓,他们之间的结合并不只是两个人的事。
世家大族联姻尚且盘根错节,稍有不慎即招人忌惮,遑论皇子。
萧祁钰的婚事关乎朝局稳定,元熙帝碍于玄觉大师的预言,可以允许他暂时不成婚,以待来日迎娶那个他真正心悦之人,但这并不意味着娶谁都可以。
就算元熙帝允许,他们二人未来需要面对的还有许多,稍有不慎即可能引起轩然大波,成婚之路不会容易,就像近日那个人尽皆知的传言,不知因何而来,却席卷了长安各大茶楼酒肆。
因此,沈蕴并不能轻易代替萧祁钰做决定。
若萧祁钰真的下定决心,并做好了准备面对这一切,暂时不知悉羲言的心意也并非什么大事,无非就是时间的问题,这并不会成为二人之间的感情障碍。
如若萧祁钰最终还是想维持表兄妹关系,如今这样不捅破窗户纸的状态,反而是对二人最好的。
沈蕴走了之后,宁逸揣着新买的宝贝机括,大摇大摆进了大理寺,在自己办案的房间门口被郑百首逮了个正着。
宁逸瞧见郑百首坐在自己办案的地方,脸色微沉,感觉情势并不是那么妙,脚底抹油就要溜。
郑百首一抬手,门口的两个小吏就把门给关了。
宁逸硬着头皮转过身,笑着打哈哈:“郑大人,午时天气如此炎热,您怎么不多休息片刻?”
郑百首虎着脸:“少废话,我问你,惠岸怎么回事?这两日衙署如此清闲,若非萧夫人告知于我,我竟不知他昨夜歇在此处。”
郑百首又睨了他一眼:“还有你,日日出去闲逛,打量我不知晓?”
宁逸心想保命要紧,当机立断扔下机括,大声陈情他的委屈。
“大人您可不能太偏心了,您跟萧祁钰前些时日相继告假时,大理寺是谁在照看?是谁没日没夜地办案?那我没有功劳总有苦劳吧?若我真想偷懒,那时就该也跟着请假才对。”
眼见郑百首要暴怒,他赶紧接着说:“而且萧祁钰歇在大理寺,那完全就是他自己愿意。”
“又胡说!”
宁逸一急:“是真的,大人您不知道,萧祁钰他......”
“他怎么了?”
宁逸:“......”
他该怎么说?谁来救救他?
如果可以回到过去,他真想给自己的嘴来上一巴掌,因为说实话,一切其实都只是他的猜测,萧祁钰从未承认过,具体情况还未可知。
可是对上郑百首的目光,他权衡再三,还是将萧祁钰给卖了。
“他是,因为有了喜欢的姑娘,怕人家不接受他,心烦才来大理寺办案静心的。”
仿佛为了说服自己一般,宁逸又加了一句:“对,就是如此。”
宁逸内心大声道:萧祁钰,你可别怪我啊,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才给你编了这么一个形象,糊弄糊弄老头子而已,不作数的,谁不知道长安城里喜欢你的姑娘一抓一大把啊。
郑百首顿时来了兴趣:“这倒是好事,但怎会有姑娘不愿接受惠岸呢?”
看着郑百首拧着眉头,一副死活都想不明白的样子,宁逸真想翻白眼。
这么多年,他早已习惯了周围人都认为萧祁钰千好万好的样子,他虽未娶妻,却也知道,男女之事,需要的是你情我愿,而不是光靠一张脸,就算是皇子,也并非他想如何就能如何的。
就萧祁钰整日那一副生人勿近的表情,白瞎了那么好的一张脸了。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郑百首也跟那些人一般想法。
当然,这话宁逸并不敢当着郑百首的面说。
郑大人纠结片刻,突然想起什么,吩咐宁逸:“你去惠岸府中一趟,瞧瞧他的暑热之症如何了,就说我的意思,叫他定要养好身体再回来。”
宁逸听闻萧祁钰病倒了,转头就要走。
郑大人在后面又补充了一句:“追姑娘的事,也先放放吧,等身体大好了,再追也不迟,到时若有需要,我给他准假。”
宁逸差点栽了个跟头,这还是对着他横挑鼻子竖挑眼的郑大人吗?
果然,只有萧祁钰是他的亲徒弟,自己就从未见过他如此温情的时候。
可惜郑大人的一腔师徒情,萧祁钰用不着,人家的心头宝就住在一墙之隔的院子里,想见随时都能见到。
回去的路上,萧祁钰倒是有些庆幸自己中暑的事,起码羲言会将大半精力转移到他的身体上来,不会过多关注昨日之事。
果然,她知晓自己病倒了,立马就赶了过来。
羲言进萧祁钰房中时,看见他躺在床上,眼睛闭着,脸色苍白,手安安静静压在薄被上,摆在身体两侧,像个脆弱的婴孩。
自她进府,从未见过萧祁钰受伤有疾,反而是她自己,三不五时地头疼脑热,林太医更是府中常客。
从来都是萧祁钰照顾她,还未有过萧祁钰躺在床上等太医来的时候。
羲言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萧祁钰也是会生病的,他并非全知全能,也不是无坚不摧,否则就不会连自己身体出现了异常,也不能及时察觉。
林太医很快赶到,诊过脉以后,确认是劳累过度休息不足导致的,再加上天气太热,加重了病情。
不过萧祁钰底子好,这些年并未再受伤,饮食上也注意的到位,休养几日就能好了。
羲言送林太医出去后,又转身回来,就守在萧祁钰床边。
方才她送林太医出去时,萧祁钰其实就醒了,只是不知该如何与她相处,只好不睁眼,就像羲言那日装睡一样,任她打量。
他感受到羲言的着急,心里默默的叹气,姨母说她今日一直不怎么高兴,是因为他吧?
他慢慢睁开眼,看见羲言眼睛有些肿,她哭了?
好像还哭了很久。
明明他才回府不久,是因为昨晚的事?还是他生病了的缘故?
没等他想明白,羲言就给了他答案。
她看见他睁开眼,像个孩子一样扑上来:“哥哥。”
萧祁钰想摸摸她的头,可惜被她压住了胳膊,不能动弹,只好安慰她:“阿言,我没事。”
羲言像是突然打开了泪闸:“哪里没事了,哥你从来没有病倒过,药都不曾吃过一副,怎么今日会变成这样?”
萧祁钰明白了,是因为他生病的事。
他想告诉她,其实以前也有过受伤生病的时候,只是她那时还小,刚进府,很多事情都不知道。
想了想,还是不说了。
羲言哭的很伤心,一面抹眼泪一面说:“哥你别再如此拼命了,羲言吃的不多,很好养活的。”
萧祁钰被她给逗笑了,记起她小时候说的话“哥哥,新嫂嫂真的会不喜欢阿言吗?可是阿言吃的不多,也不爱哭闹。”
他默默想:不爱哭闹倒勉强说得过去,吃的不多就纯数碰瓷了。
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她,就听见羲言坐直了身体,开口声明:“我已经打算好了,从明日起,开始学着看账簿,从此以后不出嫁,若是哥哥不娶嫂嫂,羲言就永远守着哥哥。若是哥哥娶了嫂嫂,羲言就提前找了房子搬出去,让嫂嫂照顾哥哥。”
萧祁钰哭笑不得,这都哪跟哪啊?怎么一夜不见,自己在她眼中就成了生活无法自理的废人。
可是羲言一脸严肃的样子,让他不由得认真了起来。
他看着羲言巴掌大的小脸,思考着各种可能性。
今日他只是生了个小病,她就如此紧张,哭成这般。还好这些年边关平静,暂时不用出征,若是叫她瞧见战场上带下来的刀剑伤,该如何收场?
万一以后他有要事,不能在她身旁,她一个人又该怎么过?
萧祁钰看着她哭的红红的鼻尖,在这平静的光阴里想着,若是自己向她表明了心意,就算她最后没有喜欢上他,应该也是她无法轻易割舍的人吧。
不至于会出现不愿再见他哪怕一面的结局。
如果说这些年的相伴,让他们都已经离不开彼此;如果他们注定是要永远生活在一起的,那为何不从现在开始,为将来所要面对的一切做好准备呢?
姨母也说,要问过羲言,才知晓她究竟愿不愿意。
其实不无道理,她迟早会被人发现,呆在自己身边的话,起码她出了什么事,他都能知晓,也能及时作出反应,多少会放心一些。
不论羲言对他是什么感情,只有试过,才能保证有朝一日,他垂垂老矣之际,不会望着同今日一样的日光,后悔自己当年无用的瞻前顾后。
既然决定了慢慢赢得羲言的心,让她转变对自己的感情,很多事情上也该有所变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