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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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一片硫磺硝石烟气之中,小雀儿拉着大雀儿飞走了,离开了他们制造的火药场,奔赴自由。

    每每想到这一幕,无欢就狂怒,而他一怒,昆仑的身上就多一处伤。

    但他仍没有杀了昆仑,因为只要昆仑不死,鬼狼跟雀青就肯定会再回来。

    只是延缓死期罢了。无欢又狠狠给了瞪着他的昆仑一扇风,在他脸上刮出长长的血痕。

    他没有意识到,比起报复倾城,他更迫切想要抓住鬼狼跟雀青,再准确一点来说,只有雀青。

    一个能被他掌控,不会离开他的鸟儿。

    而雀青带着鬼狼离开之后,鬼狼的状况并不好,雀青当掉了两颗宝石才救回了他的半条命,可即使救回了他的命,他也再不能如以前那般了。

    不要说跑,他连坐起身都难。但他仍惦记着昆仑,他没有求雀青去救,他也不想她再卷入危险,只是那望着王城方向的眼神那么悲伤、担忧。

    雀青觉得他一定是太不开心了,才这样好不快,犹豫着,在听到倾城跟光明又被抓捕与审判的时候,还是决定去看看能不能浑水摸鱼。

    不过因为前几次的缘故,现在王城里的戒备又提升了许多,雀青没办法像之前那样藏身楼宇死角或房梁,便偷偷打晕了个卫兵换上他的盔甲混了进审判庭。

    幸好,这些卫兵都需要缠着面巾,不然她也没那么轻易混进去,就是身高上有点问题,她塞了长长一段木头在鞋里增高,还挺难为的。

    忍着吧。雀青很快就忘记了难受,看着这场审判,像是在夜市看的皮影一样。

    倾城跟昆仑居然是情人!但是倾城好像更爱光明,说着说着,她又好像更爱昆仑。或许有些关窍雀青不懂,只凭着看各人的情绪就津津有味。一如皮影,什么爱恨情仇的揭示,历史原因地域原因,她都半懂不懂,只看个有趣。

    雀青的眼神太专注而神采奕奕,跟一旁死鱼眼就当自己是根柱的卫兵相差可谓巨大,然而她自己并不知晓,在无欢看过来的时候还觉得他只是无意扫过。

    “你自由了。”无欢祝贺着倾城,嘲讽是愉悦的。

    雀青听着奇怪,但是也为倾城高兴,可下一刻又听得台上那老怪说什么不能放过他们,就觉得这些人说一套做一套的可真烦。

    所以,她一定要帮倾城。

    雀青在跟着旁边的卫兵一起把倾城押离审判庭,走出了两个院子的距离,她就出手打晕了那个卫兵,把那身碍事的盔甲一扒,露出原貌对着惊讶的倾城笑嘻嘻的。

    “是我是我,你还记得不记得我?”雀青拉上倾城的手,“我带你走呀。”

    倾城的惊讶变成了惊喜,可是随即她又转身看向了审判庭那边。

    “我们先走吧,等把你藏好了,我再进来救他,他可比我厉害多了,不用担心你的话,他一定能逃走的。”雀青拉着倾城示意她跟自己走,倾城知道雀青说的有道理,可还是不免担忧犹豫,不舍得离开。毕竟,她舍弃过他一次,若果这一次就是永别怎么办?

    “走吧走吧,趁他们还没有反应。”雀青着急地围绕在倾城旁边转圈,企图晃晕她动摇她,然后又因为放松而关注上了倾城身上的气息:“你好香啊,好像好几种的花香味,啊,有什么呢?朝兰、墨夫人、荼珠子……”

    雀青叨咕着,又凑近在倾城颈边嗅嗅,弄得倾城也有些反应不过来,没有躲开她这样没礼貌的行为。

    便是此时,一道劲风袭来,雀青脑子里还想着她闻着熟悉又叫不上名字的气味,虽然身体惯性闪躲开去,还是被擦到了几捋鬓发,断落,离她而去。

    她看向那袭击自己的东西,很熟悉,甚至她自己也有两把摆在屋子里。

    有着精钢扇骨绘印银纹的扇子。

    无欢!雀青扭头望去,果不其然,就是正好整以暇闲庭漫步而来的无欢,以及他身后着蓝色盔甲背着箭筒的持弓士兵。

    -

    雀青被关了起来。

    这感觉很新鲜,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无欢的癖好,他关人都不是什么脏兮兮的地方,之前关倾城是石室内的金笼,现在关雀青的是湖中楼阁,没有船,她轻功再好也难借力逃脱。

    但是新鲜过后就是烦躁,虽然没有被打被骂,可只要想到被关着,雀青就浑身难受。

    或许可以游出去?雀青在催眠自己会游泳的时候,门打开了,有侍女给她送来了吃的喝的,以及四盏玉盒。

    “真的是给我的?”雀青打开了其中一盒,里面放的是居然是香粉,她又依次打开了其他的盒子,是四种不同的香粉。

    那个侍女许是被交代过不要跟雀青搭话,点了点头就又出去了。

    无欢有那么好吗?雀青疑惑又忍不住好奇凑到四个盒子上嗅闻,然后又因为太冲而打了大大的喷嚏,忙又盖上了其他三个,就着其中一盒捻起些许粉末,擦到了自己的手腕上,再细细闻着辨认其中香味来源。

    毕竟关着也是无聊。

    又是好一阵子,雀青吃饱喝足都困了,窗外却响起了熟悉的声音,她瞬间不困了,打开了窗。

    外面的粉色花树上正蹲着一点分外明显的黑漆漆,是只乌鸦。

    看她开窗,乌鸦歪了歪头看她,似乎正在笑话着什么。”

    “别笑了,六姐,叫他们都过来,哦,还是留几个看顾鬼狼吧。”雀青说完,乌鸦就扑棱棱飞走了,她愉快地转了个圈走回房内,把四盒香粉都揣怀里,然后才回到窗边翘首以待。

    雀青自己无法飞渡长湖,但是鸦群可以呀,它们抓着雀青勉勉强强上了岸,然后就累瘫在岸边的树下花瓣堆里,似是一副风景画被甩上许多墨点子。

    它们休息得,雀青可不行,以免被巡逻的人发现。

    兜了几圈,又避上几波人,雀青迷路了,她只好又冒险找了个高楼爬上去观看地形。这一看,就让她又看到了远处院落里的倾城与无欢。

    这是在干嘛?没忍住,她往那个方向又飞近了些,才看仔细了,院中花树上还绑着昆仑。

    到底在干嘛?雀青实在忍不住好奇,也担心他们的安危,就往那边赶去。

    等她落到院中楼廊,又探出头去偷看时候,正好看到昆仑用绳子套住了无欢的脖子拉向自己,而等着无欢的还有一柄锐利的刀。

    电光火石之间,来不及多想,雀青掏出了怀中的盒子就疾打过去,成功打偏了刺向无欢胸口的尖刀,只刺穿了他的衣服。同时,玉盒也砸向一旁,爆裂开,香粉蓬然登场。

    浓烈的香味迅猛占据人的知觉,什么爱啊什么恨啊,都比不过一个念头:哈湫!

    始作俑者的雀青咂舌,又掏出个手帕蒙住脸才敢翻身下去。

    她解开倾城身上的绳子,又牵着她到昆仑那边,憋了一口气就把手帕解下递给了昆仑,示意他带着倾城走。

    昆仑也顾不上许多了,强自忍耐住鼻子的酸痒,手帕一蒙只露出红彤彤的眼睛,对着雀青点点头就抱过倾城往外冲去。

    雀青见人走了,自己也要走,然而才一蹬树,脚就被抓住了拉了下去,害得她忘记闭气,猛然呼吸了一大口顿时被呛得咳嗽喷嚏都要抢着出来,一时之间忙得不得了。

    然后她就感觉到自己被抱了起来,逐渐远离这香气陷阱。

    “好了,你可以放我下来了。”远离了浓香院落,雀青终于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她揉着鼻子,有些惴惴地跟无欢说。

    没想到无欢真的把她放了下来。

    “嘻嘻,我就知道你不会恩将仇报的,我走啦。”雀青松了口气,开始觉得无欢好像也没有那么不讲道理。

    “你救了我,难道不想要报酬了嘛?”无欢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皱,慢悠悠地说着,笃定雀青绝对会应下。

    “你愿意给我报酬?”果然,雀青打着圈兜了回来。

    “跟我来。”无欢文质彬彬地一展手,好像确实是诚心要感谢雀青的样子。

    -

    无欢居然真的拿来了一盘珠玉给雀青。

    这颗可爱,那颗也漂亮!雀青撩拨着玉盘内的宝石,非常满意。

    “你看到了吧?”无欢用扇子敲了敲雀青的脑袋,让她注意自己的话。

    “看到了呀,每一颗我都很喜欢。”雀青分出一眼给无欢,又低下头去拨玩。

    “我是说,刚刚我对他们做的事。”无欢也不恼,雀青不在意,他就凑到了她的耳边去讲述,“我本来是要他们咫尺天涯,只能看着对方却无法在一起,就这么直到死的。可是现在,他们逃了。这说明,他们命不该绝。所以,你说,下一次,我又该为他们准备怎么样的死法他们才能死得彻底呢?”

    那声音里的意思越来越恶毒,几乎要咬上她的耳朵再钻进她的心里,激得雀青猛地站了起来,手上功夫也不慢,已然把盘中珠玉打包起来,她苦恼地摇了摇头,不明白无欢到底为什么要那么执着杀掉倾城跟昆仑,还是要那么迂回的方式,她问:“你就不能放过他们吗?哦,还有鬼狼,你就那么喜欢杀人吗?”

    “不不不。”无欢摇动着自己的食指否定这个说法,这次他倒没有再用那根金手指代劳,他循循善诱道:“我怎么会喜欢杀人呢,我只是讨厌背叛。我当然可以放过他们,为了你。”

    只要她代替他们,那他当然可以放过他们。

    雀青疑惑地歪了歪头,又恍然大悟:“因为我救了你,这也是报酬?”

    无欢无谓笑了笑,又摆出十分衷心的诚恳表情道:“当然。”

    又放过人,还给她那么多珠子,雀青很是欢喜,开始觉得无欢跟鬼狼差不多好了。

    虽然是她应得的,但她还是生出了感谢之情,想了想,她上前,在无欢的脸上啄了一下。

    乌鸦之间才不会那么做呢,当它们要用嘴的时候,往往是在打架或者薅其他动物毛的时候。

    人会这样做,是因为人没毛吗?雀青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却见无欢神色征征,没有半点喜悦,见此她也疑惑起来:“我做的不对吗?可是,我看见倾城就是这么感谢光明的呀。”

    她不知道,对,她不知道。

    雀儿扑棱棱在他的心口到此一游,徒留蓬松的羽毛,扎根,蔓延出陌生的肿胀疼痛,又在疼痛之上弥漫酥麻。

    他竟被柔软所伤,而她,并不知道。

    无欢感受着那莫名的痛楚,那种迫切想要抓住雀青的念头更加强烈起来,他牵起了雀青的发辫,轻轻拉扯,“你做得对,但不全对。”

    “不全?”雀青眨眨眼,努力回想那天倾城后面还干了什么,糟糕,她只记得她打完水发现一颗湖石很漂亮,就拿着湖石去给喜欢青湖石的三哥献宝去了。

    “对,所以,如果你要感谢我的话,是不是要做全?”无欢的手又用上了几分力,思考之中的雀青下意识就顺着往他那走近了些。

    可是她真的不知道呀。雀青怎么也回忆不起来,但很快她就不困惑了,一副我想到好主意的样子抬眼看向无欢。

    话未说出口,无欢已然了解她要说什么了,这个没心肺的肯定是想说既然这样那就不感谢了。他可听不得这话,所以,他捏住了雀青的嘴,阻绝。

    “没关系,你不会,我可以教你。”他的声音又放轻了许多,好像这样,就能拔出那些在心口飘荡的轻飘飘的羽毛。

    拍开无欢的手,雀青为难地问:“很难吗?很难我就不学了。”

    他们凑得这般近,问完雀青注意力又被无欢的头发吸引,像一只只锋利的羽毛,也不知道怎么做的,她好奇地想要去揪一揪。

    “不,这一点都不难。”她伸出的手还没摸到他的头发就被他握住了。

    四目相对,眼睛眨了三下,一个吻便开始了。

    初初时候很不惯,雀青只觉得像是曾经不经意抚过腰侧那块软肉所引起的感觉一样,酥麻难耐,只不过这痕痒作用到了口中软肉。待她想躲,无欢已抱着她,教她退不得。

    幸而,很快,那阵麻痒就退去了,好像还有趣起来。

    镶贝的窗扇反射着午后的阳光,在地上打出彩色的印记,风吹来,卷进了几片粉色,又洒落在地板上。随之,还传来了鸟雀扑飞的声音,地上的花瓣像是被那声音震颤一样,瑟瑟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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