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糖玻璃

    夜,在装聋作哑。

    在此之下,发生的一切都是混沌而野蛮。

    如他此刻,追逃,人追他逃。

    身上的伤口舌|吻着衬衫,以血色分泌去濡湿布料,顺着纤维去占据更多境地,也流失着自己。

    再这样下去不行的。

    身体提醒着邱刚敖,要不回身去跟那班人斗过。

    或者,他可以再像刚刚在他们老巢里那样,以一挡多,杀出血路。

    他握紧了手中的蝶刃,蠢蠢欲动,粗重的呼吸被强行抑制得很轻。

    蓄势待发之际,月光反射着什么到蝶刃上,又晃动了他的眼,辉光偷吻过他眼旁的疤痕,游走。

    他顺势看去,是一楼阳台一道未关上的宠物门的锁扣在反射冷光。

    说得好听,是宠物门,实质上,就是现代化的,精致的,堪有童话一般可爱的——狗洞。

    嘲讽的笑自他脸上闪过。

    监虿都做过,何况是狗?

    虽这么想,但他的身形还是太大,所以,他没真的爬进去,而是探进了半个身,入室,从里打开了阳台门的插销,然后,打开了阳台门,谨慎闪了入去。

    他才刚进去没多久,原本藏身的地方就赶来了追他帮人,骂骂咧咧气急败坏地搜寻。

    差点。

    邱刚敖隔着防窥玻璃正大光明看着他们,感觉有些可笑。

    等着,下一次,他会将他们一锅端。

    他关注着那些人,突然,感觉到了有什么靠近自己,警惕使他本能弓低身躲过,以利刃以对。

    反应很快,凌之只碰触到了邱刚敖的头发,卷卷的,就摸了个空。

    但是,她的希望没有落空。

    “Luck,是不是你回来了?”她激动地呼唤着,太着急想从躺椅上起来而摔倒了。

    今夜的月光很八卦,窥探着这一切。

    邱刚敖借着透过绿玻璃的冷光能够看清,在地上的这个女孩,她睁着的眼,毫无神采。

    再加上她摸索的动作,得出她是个盲人的结论并不难。

    要处理她吗?万一她大叫起来,会很麻烦的。

    蝶刃判断着,偏转着,反射好事的月光到了凌之的眼睛上。

    玻璃球一样的眼珠毫无反应。

    但她察觉到了气氛,冷静下来,伸出的手也瑟缩回去。

    她发现不对了吗?邱刚敖举起了蝶刃,想要在她尖叫之前先割开她的喉咙。

    “对不起。”这句话暂停了他的动作。

    “是我的错,是我没拉住你,你生我气也是应该的。”玻璃球流下了潺潺晶莹。

    “但是,你还愿意回来,我好高兴。”

    月,太想知道剧情,完全踢开了云被,兴奋地探看着。

    柔和的光彻底照亮了她的面庞,光晕融化了善意成宁静的湖水。

    “Luck,欢迎你回家。”

    恍惚。他没想到自己还能听到这句话。

    自从入狱,他已经失去了一切,事业、理想、未婚妻……早不见很久很久。

    久到他听到这句话,会产生怀念。

    家?

    蝴蝶收起了狰狞。

    -

    凌之起身,摸索着去洗漱,然后,换掉睡衣,穿上家居服走出大厅。

    近来她养成的新的习惯是先去擦下Luck的骨灰坛跟它喜欢的玩具。

    以往,她都会很低落。

    今天不同,她是怀着一种失而复得的心情去做这些事的。

    Luck是个卷毛犬,是编辑应岑岑好心送给她的伙伴。

    当时,应岑岑还说,Luck以后可以当她的导盲犬。

    她知道的,导盲犬要经过训练的,而且,很少成功。所以,她对Luck没有这方面的要求,她只希望它能够陪着她,久一点,再久一点。

    因为在黑暗的时间里,她实在太孤单了。

    她们一起经过了很美好的时光,直到,某日,她出现了追求者。

    一个声称不嫌弃她看不到,愿意照顾她,只需要她把版权交给他打理的编辑部新人。

    她只是想躲开他,Luck却误会了她的意思,想要攻击人。

    不可以攻击人的,这样,要被抓走的。凌之想要抓紧Luck的狗绳的,但是,她当时太紧张了,只那么一下没抓稳……

    Luck就这么冲出去,用小小的身子去冲那个男人咆哮,然后,被踢飞到了马路上——

    手猛地戳破了回忆,捂住了现实的耳朵。

    凌之恐惧那天听到的声音。

    缓和了很久,她才颤抖地放下了手,期盼地往在房间里搜寻,“Luck?Luck你饿不饿?我……烧点狗粮给你?”

    好在,Luck回来了。

    隔离阿婆教的方法是真的,在Luck的头七那日拿着玩具守着门呼唤,它就会回来。

    那晚她照做了,等到迷迷糊糊睡着,还以为,阿婆的话是假的。

    但其实,阿婆没骗她。

    就算它不再让她碰它,也不出声……

    没关系,只要它在,她就觉得安心了。

    她太想Luck跟它的陪伴了。

    那些奇怪的,明显的异常,都被她合理化了。

    幽灵狗狗,应该就是这样的吧?

    它还在生自己的气。但是没关系,她加倍好好地对它,会耐心地等待它原谅自己的一日。

    这是最无关紧要的。

    -

    “凌之,你还好吗?”应岑岑抱着一束玫瑰跟歉意而来。

    “对不起,我已经反映给公司知道,将那个贱人辞掉了。”因为凌之的残疾,在那么多个签约写手之中,她最关心凌之,把她当成自己的妹一样,发生这种事,她非常自责,“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他是这样的人。”

    凌之摇了摇头,接过了玫瑰,“我知道的,岑岑姐,不关你的事。我好多谢你,肯为我做那么多事。”

    “其实,当时我家里还有Luck的弟弟,不然……”

    凌之打断了应岑岑的话,很认真地用手压在唇上示意应岑岑噤声,“不可以这样的,Luck就是Luck,它听到这样的话会难过的。”

    说完,她还紧张地虚空顾盼了一番,仿佛真的担心“Luck”会听到。

    还是有影响的,她还不能接受Luck已经离开的事实。应岑岑这么想着,不再言语,怀着新的担心,打算再过多一段时间看看,如果凌之的状态再恶化下去,是有必要进行心理干预的。

    但现在,还是不要强行打破她的幻想比较好。

    应岑岑离开了。

    -

    人的手指是却无法伸入心脏去抚慰的,是偏麻烦迂回,在远处操作,方能成行。

    这个时候,连周身的空气都会变得粘滞,呼吸都费力。

    只为快乐。

    不自在。黑暗之中,邱刚敖想起了白日,凌之好奇地触碰着玫瑰花瓣,懵懵地凑近,撞进花芯嗅闻的样子。

    她该是天真懵懂才对。

    这对大家都比较好。

    无法自觉地捕捉声响,组合,让他几乎错觉那些,是自己的所做、所为。

    听不下去了,邱刚敖烦躁地起身,想要去阳台吹风,让凉风为他降温。

    燥热,确实被凉风压制,直直压进了躯体里,难以释放。

    狼是吃羊的。

    狗,在守卫羊群时,会不会在某个瞬间,想起血脉里的食欲?又会不会对上羔羊信任的眼神时,壮大牙根的痕痒?

    驯化,行为可以达标,天性呢?

    吸引到底斩不断。

    对不对?

    -

    梦像头鲸鱼,潜伏在黑海,极深极深地畅游,但是,它毕竟是哺乳动物,耗尽氧料,就要上浮、上浮……

    在梦与现实的边界,它猛地倾覆——

    醒翻。

    邱刚敖睁开了眼。

    对上了无机质的玻璃球里的自己。

    凌之屏息半跪在沙发边,脸上是想偷偷做坏事的忐忑与期待。

    她缓缓地伸手,微微地,触碰到了发丝的边缘,但没敢再继续。

    邱刚敖盯着她,也没有再退开的打算,带着些恶趣味跟隐秘的期待。

    如她能发现?

    察觉Luck没像往常一样抗拒,凌之很开心,手又探前了几分,落入黑色的卷曲纠缠。

    柔软的。

    手感好像有微妙的不对,凌之有心想要再往前探,去抚摸Luck的头。

    门突然响了,是钥匙扭动的声音。

    没再继续自己的动作,凌之站了起来。

    只有应岑岑有她家的钥匙,以防备有一日她自己在家受伤行动不便时,应岑岑能够及时帮到她。

    但是,她没有发信息给应岑岑,应岑岑也没有发信息提前打招呼给她。

    凌之开始有了不祥的预感,所以,她更加着紧对着门的方向。

    “凌小姐。好耐某见。”门开了,声音她认得。

    是那个害死Luck的男人。

    刹车声,Luck呜咽的声音,人群骚动的声音——凌之的脑子一下炸响,惊得她退后了好几步。

    门关上的声音惊醒了她。

    “你怎么有钥匙?你把岑岑姐怎么了?”凌之相信,应岑岑不会把钥匙给这个人的。

    “她?那个贱女人,现在正躺在后车厢发鸡瘟褂!哈,我只是想做好事而已,你一个盲妹,我愿意照顾你你都应该偷笑了,居然还扮嘢,还有那个应岑岑,就是嫉妒我的才能,怕死我取代她,所以还搞掉了我的工作!我做错了咩?!”

    男人的声音,越来越激动,分辨他癫狂的情绪,凌之也越发惊骇。

    她奔向了厨房。

    这种时候,要有刀!

    男人也看了出来她想要干什么,狞笑着朝她扑去。

    蓦地一声巨响,男人扑到了地上。

    凌之趁机进入厨房抽出了厨刀,转身摆出预备进攻的状态,听觉也在努力自救,收集外界的声音。

    是打斗声。

    怎么会?凌之握紧了厨刀没有松懈,电光火石之间想起了这个房间里除了自己还有自己的Luck在。

    可是,狗能够揍人吗?

    这是幽灵狗的魔法?

    凌之的幻想舍弃了她。

    狗只会撕咬,怎么会有重拳殴打人体的声音出来。

    还有,为什么,没有惨叫?

    到底发生了什么?

    凌之强迫自己镇定,握紧了手中的安全感,走了出去。

    “Luck?”

    回应她还是殴打声、喘声、哈气声。

    她闻到了浓重的腥味。

    跟当日情景几乎重合。

    “Luck!”凌之慌忙扑了上去,想要抱住自己的Luck。

    错误的估算。

    那不是Luck小巧的身躯。

    那,是个人啊。

    凌之如同扑上了仙人掌一般,惊得立即后退,跌坐在地上。

    这是谁?看不到,不知道。唯一知道的就是,这绝对不是luck。

    Luck去哪里了?凌之害怕得不断后退,只懂呼唤着,“Luck、Luck!你在边?”

    邱刚敖将手上不成人形的男人丢掉,重物落地的声音,转过身,逼近了凌之。

    他不知道是否出于故意,四肢着地,爬行向她。

    “我在这里。”他回应了她的呼唤。

    哪怕,那不是属于他的呼唤。

    陌生的声音。凌之捂住了自己的嘴,几乎窒息。

    世界没有奇迹。

    她的Luck从来没有回来,这些天来,她自以为的“Luck”,原来是个人。

    她不知道,这是一个丧家之犬。

    应该都算狗吧?

    无知地还同这个丧家之犬说欢迎回家。

    凌之不断摇着头,难以接受。

    她不是故意的,她不想的。

    可惜,现在才发现货不对板,为时已晚,她已经被狗认定了。

    一头饥肠辘辘,亟待一颗心去填补空缺的癫狗。

    关心、纵容、爱惜……她自己给出的,哪怕错,都要给他错下去。

    她走不掉了。

    她什么都看不到,世界对她来说如此险恶,看,地上那具危险不就是他为她处理的。

    没有他,她该怎么办?

    他会将她保护得很好的。

    无论她同不同意。

    她绝对需要他。

    “邱刚敖。”三个字低低的发音,随着呼吸贴上凌之的耳边,她身后就是墙,已经退无可退,只能被迫听取、写入记忆。

    “不是Luck。”他已经不耐烦再被当作替代。

    但她只想要Luck啊。凌之不敢出声,惶恐、不安在邱刚敖触碰她捂嘴的手时候达到了顶峰。

    他扯开了她的手,他手上的血也沾染上了她的手,她能感觉到那腥湿。

    “叫我。”他笑得跟个期待糖果的孩子一样,哄她。

    凌之不敢再违逆他的期望,找了几次自己的声音,才艰难地出了声:“敖…阿敖……”

    破碎带着哭腔的发音,倒像抽泣的拟声词。

    也算一个良好的开始。

    邱刚敖满意地笑了。

    狗被叫号,难道不算认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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