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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海萍的遗体被火化了，装在了骨灰盅里，准备着送去尹翠蝶的坟里，合葬。

    然而，说这个决定的末尾，蓝小蝶用的是疑问的口吻。

    白云飞初时还以为是在问自己，抬眼望去才发现蓝小蝶询问的目光投给的是蓝小蜓。

    蓝小蜓接收到姐姐目光里的难言之隐，垂眸不语，任海风吹乱她的发带，半遮半掩面上的迷茫。

    好一阵子她才抬手将发带挽回耳后，复又扬起了无事的笑点了点头，轻声道：“娘亲……一定会很高兴的。”

    蓝小蝶欲言又止，叹息着转过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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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开心？”白云飞走到了蓝小蜓身边，对刚刚那一幕很是在意，“你不想他们葬在一起？”

    蓝小蜓心空荡荡的，但是白云飞过来关心，那强行清空的心里就生出了孩子气的委屈来，她抓住了白云飞的衣襟就埋进去无声哭了出来。

    白云飞意外地僵了一下，反应过来才生疏地抱住了人轻抚，不追问，只接受。

    待蓝小蜓发泄完情绪，她抬起了头，红着眼，格外认真道：“从今以后，你都会陪着我，是不是？”

    “是。”白云飞的郑重同样坚定不移。

    蓝小蜓缓了缓息，拉着白云飞走到了甲板的角落，走到了那些尸人待着的地方。

    一具具尸人站起到一旁坐下，露出最后一具尸人，跟其他尸人打扮尤为不同。

    “来，见下，这是我爹。”蓝小蜓笑着给白云飞介绍道：“蓝朝光。”

    淡定如白云飞也睁大了眼睛，略有些反应不过来。

    “我不是蓝海萍的女儿，只有姐姐才是。”蓝小蜓幽幽解释，“我不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在我有记忆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了，阿娘要我记得，我是蓝海萍的女儿，阿爹私底下才敢同我相认。他真的很爱阿娘，所以也只顾得上阿娘，阿娘衰亡，他也跟着殉情。”

    蓝小蜓伸手抚上了蓝朝光僵硬的脸，继续说下去：“他临走前给我尸毒蛊母，让我把他做成尸人，因为他还想帮阿娘实现她的遗愿，找到蓝海萍报仇。”

    “我到底差了那个人什么？我到底比不上他什么！”现在的蓝朝光已经做不出那苦闷费解的神色了，但蓝小蜓依然记得清楚。

    “现在蓝海萍死了，要同阿娘合葬。”蓝小蜓困惑地呢喃，“那阿爹呢？我阿爹怎么办？他一定也很想陪在阿娘身边，可是……阿娘也一定不愿意。我要怎么办？”

    这份困惑抛给白云飞，她对人情世故本就陌生，更何况是这样纠结复杂的关系。

    她能做的只有拜了拜蓝朝光，再握住了蓝小蜓的手：“至少你不是真的不知道要做什么。无论你选择怎么做，我都会帮你。”

    难止泪水，蓝小蜓就手拉起白云飞的袖子给自己擦起来，擦拭的间隙，妙目流出奇怪，她怎么这般多愁善感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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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行人进入了苗地之中，最终，蓝小蜓还是决定将蓝朝光也火化，葬之在尹翠蝶旁边。

    但蓝朝光一火化，同时意味着蓝小蜓也失去了最强的尸人。

    子蛊死，母蛊痛。

    蓝小蜓甚至无法再控制其他尸人，要以银针封穴将他们锁住才不至于动乱。

    好在蛊池就在附近，她能就近去治疗。

    “等等……瘴气没有了。”被抱着的蓝小蜓扯了扯白云飞的衣襟让她停下，警惕地看着蓝家祖地清净的空气，小声嘀咕：“不会是阿爹唔满意我做的事，发怒了？”

    蛊池必生瘴气，如果没有瘴气，蛊池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正在此时，疾戾风起，一道人影朝白云飞袭来——白云飞仓促之间反应也快，大袖一挥就化解了攻势，并在那人继续攻来前即刻将怀中蓝小蜓往后甩到了背上，面对着那怪人一一接招拆招。

    蓝小蜓伏在白云飞背上，好一阵子才看清那怪人的脸，恍然喊了出来：“姬无双！”

    姬无双骤然住了手，狠戾的视线在对上蓝小蜓的脸时顿住，生出了失而复得的惊喜来，“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我等到你了！”

    怎么更疯癫了？蓝小蜓细细打量着姬无双，他真的熬过了连体分离之苦活了下来，不复孱弱，武功异涨，俊俏的脸上生长着妖冶的青黑色蛊纹，显得怪异又惑人。

    等蓝小蜓见到了清澈见底甚至生出了小鱼的蛊池，她就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个姬无双，居然无师自通将蛊毒化为己用，把这蓝家几代人炼养出的蛊池给吸了个干净。

    她就算疗伤个十次八次都不至于会吸干净！蓝小蜓怒上心头，转身就对痴痴守在他身旁的姬无双狠恶刮了一个大耳光，骂道：“你将蛊池吸完了，那我用什么？”

    白云飞连忙将蓝小蜓拉至身后，转了个笛花抵在唇边，防备姬无双会因此发难。

    然而，令白云飞难以理解的是，姬无双挨打之后懵了一下，没有生气，而是惶恐起来，想要越过白云飞去接近蓝小蜓道歉：“我唔系有心的，你唔好生我气，我会补偿你的，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的。”

    蓝小蜓自白云飞身后探看到姬无双情态，一股恶心就自腹而上涌进心头，差点作呕。

    童年某部分刻意模糊的记忆清晰了起来。

    蓝小蜓压下了那份恶心，嫌恶之中又有些同情自白云飞身后走出，向姬无双扔话：“真的什么都愿意？”

    为表诚意，姬无双猝然跪下，膝行靠近了蓝小蜓，抓住了她那绿纱裙摆，欣狂痴迷道：“我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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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愿意。

    口口声声，心心念念。

    姬无双割腕放血进了木桶里，瞬间，木桶那漆黑的药汁就像被他的妄念灼烧一般滚动起来。

    蓝小蜓沐浴其中运功，随着药液变清，她的虚弱面色也逐渐好转起来。

    “我好一些了。”蓝小蜓有些疑虑，修炼补偿的效果没她预料的好。

    “没完全好。”白云飞在姬无双阴鸷的眼神之中伸手探抚上蓝小蜓的脸，“是不是因为没捉到金钟蝎坐引？”

    “照理说，红梅斑斑蛇完全可以替代的。”蓝小蜓也不太确定起来，“可能……是吧？”

    “那我再去找，这一次一定找到。”白云飞转眼看向一旁失血过多面色苍白的姬无双，他这样是没办法去捉异虫的。

    也没法伤害到蓝小蜓。白云飞放心带着玄玉去给蓝小蜓捉配蛊虫。

    送白云飞离开，蓝小蜓回到竹屋环顾叹息着慢慢坐在塌上，将自己缩抱起来，上一次她没进来就是因为不想要睹物思忆，没想到，现在还是又进来了。

    一旁的姬无双不知她情衷，只觉是自己没让蓝小蜓完全康复而让她不满了，他跪在一旁捉住了蓝小蜓的脚腕，委屈伤心写满在脸，“对唔起，我还可以继续放血的，我一定会令你好翻的，你唔好唔要我。”

    那股一直萦绕心头淡淡的恶心加剧，蓝小蜓越发烦闷起来，她带着恶意随口道：“那你放心头血给我，那里的血更加有用。”

    她只是想他知难而退不要再烦自己。

    然而她话刚落，姬无双真的就抽出了匕首往心口扎去，吓得蓝小蜓即刻反应踢开了他的手。

    但匕首还是划开了姬无双的心口，缓缓渗出血来。

    这家伙本就放过一轮血，再流怕不是要死，死了谁给她继续放血？

    也不能浪费。蓝小蜓来不及多想，扑倒了姬无双。

    伤口被镇压，流出红泪尽被吞噬殆尽。

    好一阵子，蓝小蜓才起身，直接食用蛊血令她有些醺醺然，但那股恶心也因此消散。

    “你真的不怕死嘛？”蓝小蜓不知道，自己此刻说的是苗语，因为尹翠蝶不喜欢，即使会也不准说的苗语。

    “只要你开心。”姬无双痴迷地笑着，青黑的蛊纹衬得他更为妩媚，可谓为之生为之死都甘愿，“我死后，你不要忘记将我做成尸人，我要永永远远留在你身边。”

    随之，姬无双癫狂的脑筋里流过一道清明，他歪了歪头，明悟在眼中发亮，“不对，你受伤了，需要我，要吃掉我对不对？没关系的，只要能够陪着你。”

    理所当然的癫狂最为可怖。

    蓝小蜓应该觉得畏惧的，一如往昔见识到阿娘阿爹那般。

    晶莹的水珠滴落进了姬无双的眼瞳，将悲伤也透入了他的癫狂之中，他收敛起了痴态，惶然无措捉住了蓝小蜓的手告罪，“我讲错话，对唔住，是我错，我错！”

    他根本不知晓要怎么去哄难过的蓝小蜓。

    他爱得如斯可怜。蓝小蜓的理智被汹涌的情绪淹没，满心的设想：

    阿娘当初是不是也是这样看待阿爹的？

    她全然没爱过他吗？还是……有那么片刻的动摇呢？

    若果她从未爱过他，他又何苦执着？

    到底是如何？

    待蓝小蜓清醒过来，一切都已然发生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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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云飞正专心为蓝小蜓煎着蛊汁，就被蓝小蜓捉住了手臂缠了上来，跟她悄悄话：“归元秘籍里面有没有医脑的？”

    “啊？”白云飞讶然，随即看到蓝小蜓身后眼巴巴望着的姬无双，明白过来，“有补益精神的功法，但是……应该对他症状帮助不大。”

    蓝小蜓失望地咂舌，却也没有太失望，她在清醒之后就明白，她不是尹翠蝶，他也不是蓝朝光。

    她才不会为之负上什么责任呢！

    蓝小蜓悄悄回首，触及姬无双神魂颠倒的目光，打了个冷战，更贴紧了白云飞。

    满心只等利用完姬无双就跟白云飞离开。

    然而，再一次治疗的效果依然不尽人意。

    这回，白云飞也奇怪起来，给蓝小蜓把脉探查是否另有隐伤。

    结果，真的另有原因——

    “我有了身孕？”最后两个字蓝小蜓声量顿小，不可思议，“唔可能，我根本不会有的！”

    她修炼蛊毒，怎么可能会有。蓝小蜓不信邪又给自己把脉，却没有得出令她安乐的结果，反而，由这个结果反推，她之前莫名的恶心跟多愁善感都有了原因。

    蓝小蜓想起了萍水相逢的林平之，面色奇怪，“太监来的……不可能啊……”

    不可能是太监的，那也只有是那个人的了。

    蓝小蜓气急败坏地又细细探了脉象，推算了月份，确实如此。

    “白云飞，点算啊？”蓝小蜓慌乱地向白云飞寻求帮助

    “没事没事。”白云飞拍了拍蓝小蜓的肩膀让她镇定，条理分明道：“蛊毒药方里面确实有相冲的药性，暂且停药，以后由我运功来帮你恢复应该会稳妥些。”

    “唔系啊……”蓝小蜓急躁起来，“我是说我唔想要它！”

    话出，她自己先怔住了。

    阿娘当初也是这样吧？她不想要自己的，她不爱自己的，她是恨自己的！

    蓝小蜓猛地抽回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惶恐地叨念着：“阿娘恨我，她恨我！我根本不应该出世！我不是蓝海萍的女儿，对不起，阿娘，对不起……为什么要生下我？我不应该被生下来的！对不起……对不起……”

    宿主心防已破，怎可不利用？母蛊骚动起来，分泌毒素。

    陷入魔怔之中，加上母蛊作祟，蓝小蜓根本听不进白云飞温声劝说，推开人就抽出了小刀来，她要剖腹取子！

    一刀下去，母蛊正欲见天日，却迟迟仍困在血肉之中，它当然不知道，那迅即一刀已被人拦下。

    白云飞的血染红了蓝小蜓的腹部——她用手抓住了蓝小蜓的刀。

    做错事委屈令蓝小蜓定住了，她哀鸣：“白云飞……”

    “没事没事。”白云飞捏走小刀，抽着冷气撕下袖子给自己包扎手，单手很不方便，为弥补过失蓝小蜓即刻接手细细给她包扎。

    “现在可以听我讲了？”白云飞故意逗蓝小蜓，得她乖顺连连点头。

    “你不喜欢，可以不要，我会运功帮你护住身体。”白云飞伸手示意蓝小蜓入怀，很是珍惜地拥抱住她，轻声细语，“但是，我想你弄清楚，究竟是你不喜欢，还是你觉得师娘不喜欢。”

    “其实，我不知道师娘当初是什么样的心情，但我会很感谢她，因为如果你没有出世，我就不会遇见你。”

    就这样简单。

    简单到蓝小蜓将白云飞衣襟哭得湿透。

    好一阵，她才从白云飞怀中起来，神色犹豫又带着未知的恐惧问：“我没错的，是不是？”

    “你当然没有错。”白云飞肯定如说常理。

    或许，她从来都只想有人同自己说这一句话而已。蓝小蜓破涕为笑，情绪的海潮缓缓归于宁和，分出心神来镇压住了母蛊，彻底平静下来。

    “如我没错。”蓝小蜓抚摸上了自己的小腹，也找到了答案，“她也没错。”

    “白云飞，你话，要叫咩名呢？”蓝小蜓态度转变飞速，“你会跟我一起爱她的是不是？我们要保护好她，不让她受伤害的，对不对？”

    “当然当然。”白云飞好整以暇给蓝小蜓擦去残泪，接着也皱起了眉头，很是为难起来，“名字现今太仓促了，要再慢慢斟酌，不过，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对不对？”

    蓝小蜓点了点头，凑前吻了吻白云飞，凝望着她，一心是别无所求的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