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回来~”

    闸机口的机械女声甚至还很有礼貌地同进入者打招呼。

    韩笑在心里咆哮：不！我不认识你丫的！不要给我随便安上社畜证明！

    但是身体就好像有自己的意识，就这样不停歇地进入了电梯。

    韩笑按下22楼标志的时候，还在想：听说旧基地已经废弃了一百多年了，这个电梯真的还能运行吗？

    电梯灯闪烁了几下，随后平稳地动了起来。

    韩笑感觉时间被拉的格外漫长，直到电梯忽然咯噔一下停止，她的心都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门并没有开的意思，韩笑绝望地想，宰过诺玛人，当过救世主，这一辈子的结局该不会是憋死在电梯里吧？

    好在并没有让韩笑等待很久，电梯里响起了生涩的一句声音：“22楼，到了。”

    语音过后，门终于打开了。

    ……设计这个电梯的人，脑子有坑！为什么语音程序非得在开门程序之后呢？

    虚惊一场的韩笑走出去的路子都是歪歪斜斜的，她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感觉自己刚才那一会骂出了这辈子数量的脏话。

    腿软归腿软，她靠着墙休息一阵后又打起了精神。

    她摸了摸手环，犹豫了一下，还是放弃了联络卢云和强尼。

    ……这事情太诡异了，她根本解释不清。她总不能说，她忽然脑子被门挤了，居然进了高龄一百多的电梯。

    更何况她现在这幅冷汗直冒的样子，也实在是不像样。

    高层的光线比底层明亮很多，灯光随着韩笑踏入的同时由近到远开始亮起。

    那股如影随形的熟悉感，在这一刻提升到了顶峰。

    韩笑一步步顺着走廊往里走去。

    阅览室，会议室，办公室，实验室，超低温冰箱，细胞房……

    她的指尖轻轻划过墙面上一层厚厚的灰尘，看到了墙面上的内部路线图，心尖颤抖了几下。

    “……方旬。”

    韩笑从喉咙口轻轻念出这两个熟悉又遥远的字眼。

    陈恕行的方旬实验室，成立之后就一直是各大院校争取的优质单位。

    可是陈老板性格冷淡，不好打交道，每年这些俗务都是二师兄胡哲处理的。

    胡哲见人三分笑脸，对谁都是客客气气的，同门师兄妹里，他的名声最好，光环最响亮。是陈老板最得力的助手，学术成绩也是最好的。

    其实这招实习生的事情，不能算做美差。

    一方面，实习名额给多少怎么给，都很容易引起争议。另一方面，陈老板醉心学术，虽然名声在外，但是在自家实验室里，那就是个说一不二的神人。

    招进来的实习生表现如果不好，责任首当其冲就是胡哲。

    两头夹击，胡哲却做的游刃有余，人缘好到爆棚。也正因为如此，虽然胡哲是二师兄，但是硬生生越过了大师兄，成了方旬的“大内总管”。大家有什么事情都会习惯性的去找他解决，也包括了韩笑这个小师妹。

    韩笑刚去实验室打杂的时候，手忙脚乱，对于陈老板的一系列严苛要求一头雾水。胡哲就手把手地带着她干活，防止她被陈老板锤死。

    “干了一年了，你可算上道了一点。记得明天给我啊。”

    听着二师兄的调侃，韩笑两眼都快变成蚊香了。面前的数据变成了催命的恶鬼，搅和地她脑瓜子嗡嗡响。

    一直弄到八点，韩笑还是没核对完。

    看来今天是没办法早点回去了。韩笑打了个哈欠，有点后悔昨天晚上偷偷看小说到半夜。

    困不困的还好，主要是晚饭没有吃，韩笑的肚子开始咕咕叫。

    点外卖的心思开始蠢蠢欲动……伸出手去摸手机的手停顿了一下，脑海里回忆起陈老板那个嫌弃冷笑的脸，韩笑长叹一口气。

    还是算了吧，明天陈老板大驾赶到，还是不要冒险了。

    正这么想着，鼻子却忽然嗅到了一股甜糯的香气，韩笑不自觉地抬头寻找，就看到门口胡哲和……他手上的外卖盒子！

    “二师兄！”韩笑高兴地都要跳起来了。“你怎么回来了？”

    胡哲笑眯眯的进来了，顺手还摸了摸韩笑的脑袋。明明两个人年岁差距也不大，但是胡哲看起来一点也没把韩笑当做同一辈的。

    “小师妹真是辛苦啊，这么晚还没有走，我带点慰问品来给你啊。”

    外卖盒子落到了韩笑怀里，打开一看，是今年新出的桂花糯米糕。韩笑动手拆盒子，却又被打了一下脑袋。

    “去洗手。”胡哲有点嫌弃。“我们这些做实验的，基础的卫生工作还是要做好的。”

    韩笑乖乖去了，还在心里犯嘀咕：果然是陈老板的高徒啊，这平日里像个老狐狸，洁癖的毛病是一脉相承。

    不过能填饱肚子比什么都好。桂花糯米糕精致又好吃，几口下肚子，一下就消解了那一点的饥饿感。

    韩笑吃的痛快，一时间连电脑屏幕都看顺眼了。

    她打趣道：“到底是我们三个里面最有出息的继承者，师兄你带外卖进来，老板都不说你的。不像我，简直是干什么，什么就是错啊！”

    胡哲嘶了一声，放下了二郎腿，对着韩笑开始掰手指头算：“你确定你不是活该？就不说你前阵子，差点倒错试剂的事情了。就这个外卖啊，你每次点的都是什么啊。尽是红汤，还有臭豆腐？你别说陈导了，我都想揍你。你是来读研的，心怎么这么大啊？”

    韩笑心想，要不是陈老板我也不会读研啊，没准现在就跑去哪里苦哈哈打工了。

    胡哲忽然神秘兮兮地传授起了经验：“还有你那几个实验，要是做的不行，早日去拜拜佛，烧烧香，跟佛祖表个态，没准下次就不会出错了。能力不行，态度要跟上。”

    生物的最高境界是什么？虽然长在红旗下，但是鉴于实验的多种奇葩过程，每一个在实验室里哭爹喊娘过的学生，最后都会开始变得迷信。

    韩笑对这点毫无异议，还开始跟胡哲打听，到底什么牌子的新玄学比较流行，是三清真人比较灵验，还是药师佛之类的比较契合，实在不行她也可以一起拜拜，争取早日搞定论文。

    胡哲把她拉到了门外，指着自家楼层的路线图，上面除了逃生通道以外，还有简约的方旬实验室介绍。

    作为实验室的金字招牌，陈恕行当然是当仁不让地占据了第一排。

    胡哲指着第一排，得意洋洋：“看到没有，这是谁啊！这是我们这行的天才神话！横空出世，艳压群芳！拜什么鬼神这个每家都说的不一样，但是拜拜我导不挂科这件事，已经被多方验证过了。”

    竟然是如此！韩笑顿时严肃地对着陈老板的帅脸当即就是几个大鞠躬！

    末了，她还有点担心，问：“这，我是关门弟子，我拜应该也有用的吧……”

    胡哲一脸深沉：“你问我这个，我不知道，但是起码有一点我知道。要是我是陈导，我肯定是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这个关门弟子丢人现眼。虽然你的实验结果对陈导的学术成就毫无作用，但是，你的论文可以让他在教育界颜面扫地啊——”

    “二师兄。”韩笑咧开嘴笑的阴森森的。“我不光可以让陈老板在教育界颜面扫地，我还可以下次见到其他学校领导的时候稍微透露一点，明明名额都已经订好了，你又到底是怎么假装自己含辛茹苦地给他们加名额的。”

    “哎哎哎，师妹，师兄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啊！”

    胡哲大为后悔，连忙抓着韩笑求饶。自家人就是这点麻烦啊！他这嘴皮子在外面溜的很，但是到了知根知底的师妹这边确实没那么好使了。

    “不过……”韩笑忽然瞄到了那张墙上的介绍，往下还有两个名字端端正正地记录在陈老板的名字下方。

    她伸手戳了一下，有点羡慕：“你和大师兄来的早，在咱们实验室里早就挂上名字了。我就不一样了，老是师出无名的。出去都没人知道我也是方旬的。”

    灯光清冷，韩笑还记得当时胡哲是怎么说的。

    “这点小事，怕什么。等等过几年，我给你做个新的挂上去。不过起码也得等你毕业了，不然的话你这加了名字，人家问这个最小的到底发了几篇论文，如今是做的哪方面研究啊。你让陈导的脸往哪里放啊……”

    时光荏苒，如今不知生在何方。

    视线模糊了一半，韩笑伸出手，在空中停留了很久，一点水滴忽然落下滴在领口。

    墙上的路线图，最上方写着“方旬”两个大字，随后就是两行密密麻麻的小字，介绍实验室老板的丰功伟绩。

    最下面的一行，还有一行不起眼的字。

    “……主要参与实验的还有：吴益民，胡哲，以及韩笑。”

    周身的陈旧脏乱忽然褪去，转变成了暖色调。往事纷纷扰扰，点亮了心中的一处炉火。那一点温热从心口迅速传导遍全身，融化了韩笑心头的寒冰。

    高耸紧绷的肩头轻轻松动下来，韩笑哽咽了，手指触动到了那一行字，在自己的名字那里摩挲了一遍又一遍，泣不成声。

    原来，二师兄真的没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