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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章 母女交心叙真情、主仆蛰伏待良机

    豫州首府许昌,镇南将军府。
    安邑侯毌丘俭在听闻了大将军曹爽的噩耗后,先是震怒不已,但紧接着他又恢复了冷静。加上他听闻挚友夏侯玄已经解兵入京的消息后,他更是将最后一丝冲动也掩藏了起来。
    毕竟是征战多年战功赫赫的名将,毌丘俭的头脑不会那么简单。
    他明白如今的局势,外有东吴西蜀虎视眈眈、内则司马一家目的不明,倘若镇守中原腹心的自己轻易举兵进京,万一让吴蜀乘隙来犯,那后果不堪设想,且自己的爱子毌丘甸还在洛阳,自己更不能没有搞清楚形势就轻举妄动。
    念及此处,毌丘俭只能将把玩了半天的铜虎符收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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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扬州,合肥。
    扬州都督、车骑大将军、南乡侯王凌王彦云乃是曹氏老臣,且深受曹氏厚恩,他刚刚得到洛阳剧变的消息,便发了一场雷霆大火,更是立即传来了爱子王金虎、王飞枭、王明山,大将庐江太守文钦,心腹杨弘、王彧。
    王凌虽然怒火攻心,但他身为名将的谨慎素质仍在,因此他只是将自己写给外甥兖州刺史令狐愚的亲笔信递给了心腹杨弘,暂时并没有当众说出自己的具体想法。
    就在此时,升任镇东将军的扬州刺史诸葛诞疾步走进了车骑府:
    “我有要紧军情奏报王都督,你们都先下去吧!”
    王金虎、王飞枭、王明山、文钦、杨弘、王彧几人见刺史有紧急军情,自然不敢耽搁,立即退出了屋门,诸葛诞见杨弘手上拿着信件,眼珠一转,笑着说道:
    “这是都督写给令狐使君的信吧,正好我也有一些要件要寄往兖州,等我整理好了,杨从事再一并寄过去吧!”
    说完,诸葛诞便从杨弘手上取下了王凌的亲笔信。
    见众人远去后,诸葛诞这才低声对王凌说道:
    “都督,您的想法诞岂能不明?但眼下朝中局势不明,边境吴寇蠢蠢欲动,荆州有王昶王文舒、徐州有徐质、幽州有程喜,泰初又解任征西将军回到了洛阳,即便勤王,也绝不是此时此刻啊!”
    诸葛诞见王凌依旧犹豫,于是只能继续劝解道:
    “况且令郎王广王公渊、犬子诸葛靓都身在洛阳为质子,你我怎可轻举妄动!”
    听了诸葛诞一席话的王凌心中也冷静了不少,因此只能暂时作罢,但是此时此刻他的心中忽然生出了一个全新的计划,这个计划实在太大,以至于他并不想在任何人面前提起。
    诸葛诞将王凌那封并未拆封的信件映着烛火烧成灰烬后,这才离开了车骑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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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舞阳侯府。
    “你是说,要为忆容举办一场文武招亲?”
    司马师闻言,抚按着左眼下隐隐作痛的病瘤,思索起了此事的利弊,过了半晌后,他这才对司马昭说道:
    “子上,此次为忆容广选夫婿,父亲想要借此窥察百官态度的深意,我岂能不知?但忆容她性子内向,沉默寡言,一向不喜欢过于热闹纷乱的场合,如若过于大张旗鼓的为她招亲,只怕她心里不太舒坦。”
    司马昭听了大哥的意见后,一时反倒没了主意,司马师沉吟了片刻后,这才拍板决定道:
    “依我之见,广选夫婿可以,但只需私下递送请柬到荀、陈、羊、王几家士族府内即可,至于剩下的人家,只需要悄悄将咱们有意招亲的消息传出去即可,谁要是中意咱这大闺女,想要来府上会一会我的,咱们自然也不会阻拦!”
    司马昭听了大哥的话后,自然是心领神会,兄弟二人相视一笑后,司马昭便立即着手帮日理万机无暇亲自看顾此事的大哥操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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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马府后堂内,忆容正和三妹梦容、四妹灵云、五妹灵君、堂妹灵覃等一众姐妹围在继母羊徽瑜身畔学习着女红。
    羊徽瑜手中拿的锦帕,乃是极其珍贵的‘绛地交龙锦’,乃是蜀锦中的上品,此锦虽然尺寸金贵,但司马府中日日都有人前来送礼,府库中积存的各色锦缎过多,长期积压自会霉烂,因此羊徽瑜干脆就拿了出来织造起了女红。
    此刻她正耐心细致的织绣着两只鸳鸯图样,而几个孩子明显被羊徽瑜超凡脱俗的手艺彻底吸引,片刻都不曾眨眼睛,一动不动的围在羊徽瑜身畔,盯着羊徽瑜宛若飞凤的双手。
    羊徽瑜乃是泰山羊氏出身、一向有聪慧贤德之名。自从嫁到司马府以来,对上孝敬公婆、尽心侍奉丈夫,对下更是将忆容、梦容这几个孩子视为己出,尽心抚养,即便是府中下人,她也往往爱护有加,因此府中上下无人不喜欢她。
    正因如此,忆容对这个待人和善的继母并没有一丝反感,但性格孤僻的她这些年来总是不能彻底对继母敞开心扉,或许在她的眼中,这个温柔贤惠的‘母亲’更像是姑母一类的亲戚长辈吧。
    几个孩子学了半日女红后,都有些疲累了,羊徽瑜见状,便干脆打发她们玩耍去了。
    而忆容此刻却并没有随妹妹们一同出门,而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羊徽瑜一向心细如发、善解人意,忆容也是个大姑娘了,羊徽瑜一看忆容的模样,便将忆容的心事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她见女儿半晌不言,知晓其脸皮薄,不好意思开口,于是贴心的询问道:
    “忆容,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不妨告诉为娘?”
    忆容又犹豫了半晌,这才鼓足勇气开了口:
    “启禀母亲,忆容听闻,父亲和二伯近日想为忆容安排亲事......”
    羊徽瑜闻言,耐心的继续问道: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好事啊,忆容,你缘何发愁呢?”
    羊徽瑜看了忆容的神态,猛然回想起上次与甄家联姻,忆容当众顶撞她祖父的场景,心中霎时间明白了过来,她抓着忆容的手,温和的确认道:
    “忆容,你可是有了心上人了?!”
    忆容听了羊徽瑜的话后,双手一颤,轻轻的点了点头,然后向继母投来了求助的眼神。
    羊徽瑜又仔细询问了一番,忆容也终于大胆的将自己的心意告知了继母。
    【往事依稀】:
    十多年前,先帝曹叡景初三年的元日嘉会上,司马家女眷按例进宫拜见后妃,恰是豆蔻年纪的忆容自然也在其列。
    幽蓝的天幕上飘洒着稀稀落落的雪花,皇宫内的富丽堂皇和神虎门外的熙熙攘攘合构成了一张极富年味的画卷。
    这眼前的一幕让当年的忆容不由得想起了儿时过年时母亲夏侯徽给自己和几个妹妹唱荆楚歌谣的场景。据说这是舅父夏侯玄儿时游历荆楚之时学的歌谣,母亲觉得好听,于是就学了来。
    当时的忆容,都还记得母亲当年所唱的那个神秘而又温柔的歌谣词曲:
    ‘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说君兮君不知......’
    当时戍守神虎门的禁军卫队,恰好是她舅父夏侯玄的左羽林营。
    忆容进宫门之际,正在心中哼唱着母亲唱过的那首《越人歌》,出神的她并没有注意到门口阙楼之上不知哪个宫人不慎坠下的宫灯!
    眼看着宫灯烛火即将砸到忆容头上,可忆容却浑然不觉,就在此时,一名持戟的羽林营少年甲士冲到了忆容身畔,眼疾手快的替她将险些燎到头发衣服的宫灯一掌拍了开去。
    后知后觉的忆容这才感到一阵后怕,她正打算致谢时,抬眼就望到了那个少年甲士英朗脸颊上的灿烂笑意。她再一低头,又发现了那少年被火苗燎红的左手。
    忆容颇感抱歉的同时,也瞬间被那个明朗阳光的笑容所感染,连带着她因思念亡母而感到忧郁的心情都明朗了不少。
    忆容很快便跟着姑母等人进了皇宫,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向那少年道一声谢。
    两人的第一次见面,尚未开口便这样匆匆而别了。
    本来这只是一次再寻常不过的邂逅,但从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忆容,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硬朗阳光的英武少年,那灿烂的笑容就好像可以融化冰雪的阳光一般,照亮了忆容的心。
    再后来,忆容恰巧听坊间之人谈到了‘于和二牵、羽林四杰’这个名号,顿时心生好奇,一番打听之下,这才得知了羽林营的‘四杰’,原来指的正是于桓于山君、和逌,以及牵嘉、牵弘兄弟这四人。
    而这‘羽林四杰’,也是舅父夏侯玄麾下左羽林营中最得力的四个股肱副手。
    于桓于山君是益寿亭厉侯于禁老将军的孙儿,也是舅父夏侯玄的亲传弟子,忆容当然早就认识;和逌乃是光禄勋和洽和阳士的嫡子,也是自己的姨父,忆容更不陌生;但那牵嘉、牵弘兄弟二人,忆容虽然听父亲和二伯提起过,但她印象不怎么深,更从未见过。
    后来她才渐渐知道,那牵嘉、牵弘的父亲,正是本朝四大镇边名将之一,与满宠满伯宁、田豫田国让、郭淮郭伯济齐名的牵招牵子经。
    这牵子经乃是冀州安平人,其师乐隐乃车骑将军何苗麾下长史,十常侍之乱时,何苗与乐隐一同被乱党杀害,牵招与师弟史路几人一同冒险夺下师父尸首,打算将师父归葬故乡,可一行人扶灵返乡的路上却不幸遭遇了盗匪,师弟史路数人见盗匪凶悍,于是丢下师父逃窜而去,唯独留下牵招一人死命保护师父尸首,最终独自将师父安葬在了家乡。
    经此事后,牵招在河北一带有了不小的名气,因此被冀州牧袁绍袁本初征为了麾下从事。后来武皇帝击败袁绍后,牵招也就投到了武皇帝麾下。
    也许是因为牵招年少时曾与蜀汉先主昭烈皇帝刘玄德感情极好,曾与其约为兄弟,甚至结为刎颈之交,因此武皇帝从始至终并没有对他委以重任,牵招虽也曾都督青徐诸军讨灭贼寇无数,显示了极强的统军能力,但东土安宁之后,他又被安排到了北边担任护鲜卑校尉一职,虽也有持节重权,但终究是有些大材小用。
    【注一:此校尉不与普通校尉同,乃曹魏专门选拔善守边羁縻之将担任的要职,大致相当于特殊的郡守。
    《三国职官志》:‘魏护鲜卑校尉一人,秩比二千石,第四品。长史、司马各一人,第七品。’
    《三国志·田豫传》:‘文帝初,北狄强盛,侵扰边塞,乃使豫持节护乌丸校尉,牵招、解俊并护鲜卑。’
    《三国志·牵招传》:‘文帝践阼,拜招使持节护鲜卑校尉,屯昌平。’
    曹魏历任幽州刺史多兼乌丸校尉,如:毌丘俭:幽州刺史、度辽将军、护乌丸校尉。杜恕:幽州刺史、护乌桓校尉。】
    他的两个儿子牵嘉、牵弘也是各有才华,忆容后来听人说,那牵氏长子牵嘉小有文才、气质文弱,次子牵弘则晓畅兵略、英武出众,她才确定了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少年正是牵氏二公子——牵弘。
    再后来,忆容又在几次宫廷嘉会上见到过率兵值守的牵弘,有时二人相互注意到了对方,也会微笑点头示意,但更多时候,忆容都只能远远望到牵弘的背影。
    她不知道的是,自二人初遇之后,牵弘同样也对她这个忧郁而神秘的姑娘产生了好奇之心,总是有意无意的打听着有关她的消息。
    再后来,舅父夏侯玄升任了中护军,牵弘也成为了护军营的副将,有一回七夕佳节,忆容带着几个妹妹来舅父府上拜会舅母李惠姑,恰好在昌陵侯府正堂外的梅花树下远远望见了和舅父交谈军务的牵弘,那一日的牵弘身着一身忍冬纹的浅蓝色褝衣常服,佩剑挂玉,颇为文雅,与往日披甲执戟的英武模样又大不相同。
    当日的牵弘也许是正在和舅父交谈着什么新的想法,挥斥方遒的他展现出了少有的特殊魅力。
    也就是那一日,已过及笄礼的忆容这才清醒的意识到了潜藏在自己心中的那份长达两年的情感。
    一向沉默寡言的忆容就好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般,向羊徽瑜一股脑的倾诉出了自己的心事。羊徽瑜此刻怜爱的抚摸着女儿的鬓发。过了片刻后,收回心神的羊徽瑜这才安慰忆容道:
    “忆容,为娘会找个机会在你父亲面前提一提牵弘的,届时我再根据你父亲的反应见机行事,你务必要放好心情,不要过于忧心了。”
    “多谢母亲,忆容知道了。”
    当羊徽瑜前去书房寻找丈夫时,恰好看到司马昭正在和司马师一同与司马懿商讨着什么事,因此她便退了下来,打算过会再去。
    羊徽瑜来到府中多年,从来不敢多听司马父子的任何谋划,虽然她与司马师相敬如宾,感情不错,但她一想到多年前有关夏侯徽的那个传言,她的心中还是会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寒意。
    书房内,司马昭正向司马懿汇报着一件可大可小的事情:
    “父亲,前日那豫州梁国国相夏侯文宁给孩儿寄来了一封书信,信中提到说要解除与曹文叔家的婚约,为他女儿另选夫婿,孩儿考虑到那曹文叔一年前已病逝,且夏侯文宁明显是为了与曹爽一族撇清关系,向父亲表忠心,因此便回信赞扬了他的做法。”
    司马师点了点头,不禁说道:() ()
    “此事算是件好事,二弟是觉得有什么疑难么?”
    司马昭喝了口茶,继续说道:
    “大哥你有所不知,如果仅仅只是这样,自然是件好事,但出人意料的是,那夏侯文宁的女儿夏侯令女乃是个烈女子,竟宁死不从其父的安排,夏侯文宁只当是女孩儿家不懂事,没把令女的誓言当一回事,依旧还是给她找好了新的夫家,但谁都没想到的是,那令女竟以利刃硬生生截断了自己的耳朵,说是不想再听到她家人说出什么改嫁的话!”
    饶是司马懿和司马师性子沉稳,此刻也不禁脸色大变,司马懿不禁感慨道:
    “果然是个烈性女子啊!”
    司马昭继续说道:
    “问题的关键在于,那夏侯令女还执意挑选了一个曹氏远方婴儿,说是要将其当作曹氏嗣子抚养长大!”
    听了这话后,司马懿和司马师的脸色都是一变,司马懿沉吟了半晌后,做出了个让司马师和司马昭兄弟都颇感意外的决定:
    “谅那曹家子,血脉极其疏远,不足为虑,且夏侯令女节烈非常,我等更不可妄杀,以为父之见,就任由她去吧!”
    过了一会儿,司马昭似乎是想起了一件事,他开口建议道:
    “父亲,大哥,泰初他返回洛阳也有些日子了,依我之见,是不是应该也给他也封个官职......”
    司马昭与夏侯玄一向关系不差,因此夏侯玄一回洛阳,司马昭便心心念念的想让父兄将夏侯玄也吸纳到麾下。
    司马师抬眼意味深长的看了兄弟一眼:
    “子上,你怎么忘了,泰初母亲德阳乡主才下世,按理来说他该去官守孝才是!”
    司马昭听了大哥的话后,嘟囔着说了一句:
    “母亲也去世不久,你我兄弟的官不也当得好好的么......”
    “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我是说,父亲在朝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安排个夺情不是很简单么,泰初才华过人,如若弃之不用,实在可惜,而且用好了他,于我们收拢人心也很有帮助啊!”
    司马懿沉吟了半晌后,才点头同意道:
    “昭儿说的也有道理,老夫记得召他回京的诏书上说的是让他入守太常卿,既然如此,我就安排夺情起复,继续让他担任太常好了。”
    ——————————————————
    青州,琅琊丛林,一处偏僻的木屋之中。
    已然苏醒的李惠姑面带泪痕,正怔怔的望着夫君写给自己的信:
    “惠姑:
    卿见此信,当已入青州齐境矣。
    原谅为夫未能事先与你商议,但明月、云儿、良辰尚且年幼,不可没有慈母护持,还望惠姑勿要冲动,以咱们孩儿为念。
    待得他朝,大仇得报,你我自有重聚之日。
    夫玄,亲笔。”
    ——————————————————
    青州西境,一骑独行。
    一个目若星辰、眉若刀剑、长须如龙、身形如松,身着土黄色衣袍、头戴方巾飘带、神态飘逸洒脱的中年道人正负剑策马而行。
    这正是三岁入江南,求道龙虎山、举家皆见害于司马的曹皑。
    他已将李惠姑母子安全送至青州了。现在,他将要去办下一件事情。
    那就是入秦川,探高陵亭威侯之墓穴,以找出当年邓哀王曹冲的死因,好问罪司马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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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原,洛阳。
    河南尹一职,内掌帝都,外统京畿,兼有古代六乡六遂的土地。辖区内的人口杂多,又有许多豪门大族,商人外胡,四方汇聚,是各种利益的汇集处,但同时也是违法作乱之事滋生的地方。
    前任河南尹司马芝的规矩细则过于简陋,接任的刘靖,规矩又太过繁密,再后来的李胜,更是不以常法常制来治理京畿。
    而傅嘏自接任河南尹以来,百般思索,最终决定结合司马芝之纲统,再以刘静之概要细则来约束条理秩序,并恢复了李胜之前所修改的许多法规。
    不仅如此,他还对京畿治下的七百官吏加以考核、并合理分配其职权,京畿吏治一时倒是为之清明。
    仅仅半年之内,京城官民大治,气象焕然一新。
    河南尹傅府之中。
    回到府内的家主傅嘏遣退了随侍的下人,自己则孤身来到了后堂。
    这里,是他为昔日好友曹羲曹昭叔所立的灵位。
    几乎每日,他都会来到这里,悄悄的祭拜好友。
    傅嘏望着隐在烟雾之后的,好友的画像,就好像斯人尚在眼前一般。
    他心想,所幸泰初这些年一直在外守边,并没有牵涉此事太深,只希望他可以放下对曹氏的那份执念,剩下的岁月里,安安闲闲的在府中专心著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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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雍州,秦川。
    在夜色的掩护下,一人潜入了西郊荒山之中。
    他望着眼前已故高陵亭威侯曹纯的墓地,一时恍然。
    “君侯,晚辈今日可能会叨扰尊陵,万望莫怪。”
    由于天下动乱、国家草创之故,本朝自太祖武皇帝以来便厉行节俭,行薄葬之风。
    哪怕是如今国力渐盛,这个习惯也没有被改变。
    高陵威侯曹纯的墓葬,也是如此,虽然格局恢宏,但却简易不奢。
    此墓中,墓口为圆角方形。
    而墓口长约一丈之间,宽在五尺之间,墓底面积不大不小,约莫一丈见方。
    曹皑手执铁铲,挖土至一丈六尺左右时,墓穴便到了底,显露出了数条墓道,向黑暗之中蜿蜒而去。
    此墓墓壁向外撇出,呈口小底大之状。与地面近乎垂直的墓壁上还安有壁龛,壁龛内放置着一些陪葬陶器。
    曹皑虽然幼年孱弱,但这些年在龙虎山中,得张天师之秘法真传,早已革除了体内弊病,非但已无病根,反而体魄还要比常人强健不少,再加上自己这几十年来苦练家传的名满天下的夏侯曹氏剑法内功和龙虎山的道门功法,再加上又另有一番奇遇,因此此时的曹皑非但武艺高出夏侯玄、曹羲等兄弟一大截,甚至隐隐已然超越了其父曹真,以及已故的大司马长平壮侯曹休。
    也就是说,此刻的曹皑,武功造诣已然算得上是族中第一人了。
    中原百里,自己已再无敌手,饶是此刻墓中阴森恐怖,他也丝毫不惧。
    曹皑沿着墓穴主道前行,墓道内的随葬器物也一一映入眼帘。
    墓中主要是一些陶器、青铜器、蚌贝骨器、漆器、锡器等,并无金银等奢侈物。鬲、罐、豆、簋等诸多陪葬的饰物一一出现在眼前,曹皑一边前行,一边仔细观察着这些琐碎的物件,生怕错过什么重要的线索。
    究竟当年曹纯大统领发现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竟惹来了杀身之祸?
    曹皑咬了咬牙,心中发誓一定要解开这个谜题。
    墓壁两侧二层台之上以及葬具盖板之上,放置着不少陶豆、陶簋、陶壶、陶钵等琐碎物件,但曹皑不厌其烦,依旧还是保持着仔细。
    曹皑就这样一步一步的沿着主道仔细搜检,慢慢来到了墓主的栖身之地。
    一双棺木赫然映入眼帘。
    没错,是一双棺木。
    其中一只棺木包着椁,而另外一只则没有。
    曹皑得表兄夏侯玄密信,知晓当年曹纯遗令其子用双棺为自己下葬的秘密,而此刻眼前的双棺明显告诉曹皑,秘密一定就藏在这两具棺木之中!
    出于对死者长辈的尊重,曹皑先在棺木前磕头行了跪拜之礼。而后,他将目光停留在了其中一棺上面。
    内力催动所裹挟起的劲风使得墓中尘土飞扬,曹皑一挥袖袍,那具棺木的棺盖便移向了一旁。
    棺中墓主人尸体早已腐朽,只余下一具干枯的骸骨。
    此刻这具尸骨正头朝北方,静静仰卧于棺椁之中。
    这便是当年弱冠统虎豹,名满天下的大统领曹纯。
    曹皑一时不禁有些恍惚。人生数十年匆匆而过,即便生前如何声名显赫,百年之后也不免化为一抔黄土!
    墓主人的双手此刻正合抱胸前,已然化为枯骨的双手中仍自握着三尺青锋长剑,可见大统领至死之时,仍不忘长剑卫国!
    这具棺中,明显是子和大统领的骸骨,那么......
    秘密定然隐藏在旁边另一具棺椁之中!
    曹皑蓦然拂袖,墓中再次尘土大作。
    棺盖霎那间移向一旁,一柄几乎接近腐朽的宝剑赫然映入了曹皑的眼帘。
    曹皑取出剑鞘,端详了半晌之后,似是有所发现,他口中轻轻道了一句:“得罪了。”
    霎那间,剑鞘碎裂,化为齑粉,那虽埋藏了多年但却依旧锋利无比的剑刃出现在了曹皑的眼前。
    若不仔细查看,那剑身上细密的纹样恐怕只会被当作普通的装饰。
    但曹皑目力过人,且目的明显,因此没多长时间他便注意到了这把宝剑上隐藏的秘密。
    那剑身上绵绵密密的纹样,其实是一个个极其细小的篆字堆砌起来的!
    ——————————————
    洛阳。
    天气已渐渐变得暖和起来,城中各处角落中的积雪也开始融化,屋内的炉火却依旧旺盛。
    昌陵侯府。
    府中的主人,似乎已经习惯了这形同软禁的生活,他只是每日自顾自的编纂书册,写着自己那卷多年前就开始编纂的、名为《夏侯子》的集子。
    他也已经习惯了这种孤独的感觉。
    这种感觉,残酷而又让人清醒。
    “君侯......”
    老人的声音早已沙哑,当年挺拔的身形也已然变得佝偻,他来到堂内,给屋中火炉内填了几块兽炭,他知道主人自小便有些畏寒:
    “时辰不早了,您早些歇着吧......”
    夏侯玄抬眼,和煦的朝着老人一笑:
    “我知道了,顾叔,您也早些休息吧。”
    “哎......哎......好嘞......君侯......”
    老人慈祥的笑了笑,眼中充满了慈爱与温柔,那感觉就好像是将夏侯玄当作了自己的孩子一样。他的独子十年前便已去了边地从军,唯一的孙儿顾怜之刚刚成婚,也早就分家居住了。
    而府上的数百家兵和两百玄甲卫,也已经被司马师上表收回了朝廷。
    因此偌大的侯府,除去几个打扫庭院、做饭洗衣的仆人以外,就只剩下顾霆和夏侯玄两人了。
    “对了,顾叔。”
    夏侯玄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将笔搁置在架上,问顾霆道:
    “听闻我那族妹令女收养了个曹家子,府中奴仆惧怕祸患,纷纷私自离散,族妹府中此时想必缺粮少米,你安排人,每月给族妹府上送些米粮柴薪之类的吧。”
    顾霆点了点头道:
    “我这就去办。”
    顾霆即将退出门外的时候,夏侯玄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
    “顾叔,阿摩呢,怎么这两日我都没有见着它?”
    老人听了这话后,神色微微一变,他沉默了半晌之后,这才低头道:
    “君侯,阿摩一向喜欢玩雪,兴许是这几日外面的雪大,它跑出去玩儿了呢,过几日就会回来了......”
    老人知道,那阿摩来到府上以后,已然过了三十年之多,若不是李当之先前以神奇兽药为其续命,它也早就到了寿终正寝的时候了,而据说每只犬即将要逝去的时候,都会自己找一个无人的静谧之地,安详的死去。
    阿摩,自然也不能例外。
    夏侯玄似是想起了当年少年时在江陵江边的那个夜晚。
    往事依稀。
    【当年的江陵郊野,月华如水,映照着江波,更是绝美无比。
    尚是少年的夏侯玄掬起一捧清澈的江水,美美的喝了一口,他用沾湿的手抚摸着小犬的额头和小耳朵,小白马也悠闲的舔舐着江面。
    “你们说,给你们起什么名字好呢......”夏侯玄喃喃道:“‘罗家得雀喜,少年见雀悲。拔剑捎罗网,黄雀得飞飞。飞飞摩苍天,来下谢少年。’,有了!”
    夏侯玄笑道:
    “就唤马儿叫做白雀,唤狗儿叫做阿摩,真好!”
    夜幕越来越幽深,‘白雀’依旧温驯的舔舐着少年的面颊,‘阿摩’也静静地在少年怀中打着齁,月光,也是越来越柔和了。】
    “哦,顾叔,我知道了......”
    夏侯玄站起身来,背转过身,不禁已然湿了眼眶。
    在这个夜晚,大狗阿摩再也没有醒过来,它脖颈间的玄铁铃铛依旧在冬风中“叮当”作响着,仿佛是在轻声安慰着它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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