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见南川还一副茫然的样子,糜徒朝前方扔出一沓黄符,得了间隙跑到南川身后,狠狠掐她手腕,道:“快回过神来,我搞不定!”

    鬼菩萨这时也扑了过来,他一身菩萨打扮,脸色青白,身上怨气重重,所到之处,怨气横生。眼见着就要追上来,好在这时南川缓过来了。她一手净化横生至眼前的怨气,一手揽着行动迟钝的糜徒就地一跃,旋身落在鬼菩萨身后。

    鬼菩萨见状,化作无形黑影快速卷了过来。偏生那伤号也用了些魔气灌输在黑影上,南川直觉黑影的力量骤然变得凌厉起来。不由分说,她就地跃起,掏出袖中的鬼画符一一打了过去。

    黄色的符光闪过,黑影被击中,速度也慢了下来。南川这才有机会对付那个一心求死的混蛋。凝了灵力拍掌,一道极快的风掠过,伤号竟然躲了过去。南川心道:“他这是求死心切,担心我活着就会耽误自己死,所以才想着拉着我和糜徒一起吧。真奇怪,他自己自杀算了,干什么非要别人动手?”

    正想着,忽然发现刚刚的黑影不见了!

    这就是鬼菩萨最难缠的地方,遇到危险可以消失。等危机过后,再突然冒出来给人致命一击,而且防不胜防。好在,南川是什么,她是忘川灵物,直觉准的吓人,她倒不怕鬼菩萨会突然出手,眼下的伤号才是最头疼的。

    糜徒拿着桃木剑,见鬼菩萨消失后,怒气冲冲地追过来,道:“南川,你找的这是什么帮手?若不是那张鬼画符的话,我就要被他害死了!”

    南川掏出一沓鬼画符丢给糜徒,然后自己拿着其中一张,慢慢走到那个一脸淡漠的伤号近前,南川道:“怎么,想拉着我们一起死?”

    伤号默然,完全没了刚才给鬼菩萨输送魔气的风采。南川走过来,啪地一下将鬼画符拍在他身上却并没有化开。她脆生生道:“想逼我杀了你,没门!”见伤号依旧冷淡的样子,南川转头对糜徒道:“糜徒,他身上的鬼画符不在命门,若是再做坏事你就化开,到时候自然有他受......”

    话还没说完,南川忽然觉得背后一阵剧痛,竟是被那伤号的魔气击中。猛然吐出一口鲜血,南川微微一顿,直接自己化符,下一刻,伤号的怨火积伤便复发了。

    他痛地倒在地上翻滚,又开始了嗷嗷鬼叫。南川心想,这伤号都有了死心,一定特别耐痛,如今却满地打滚,想来怨火的积伤非常人所能忍耐。

    糜徒凑过来,踢了一脚,道:“怎么不直接杀了他?”

    南川还未回答,忽然看到鬼菩萨化出原身朝糜徒背后伸出凌厉一掌!糜徒是凡人,更是老人,无论他有多厉害,可是年岁已高,而且鬼菩萨是厉鬼,糜徒根本不可能在它手上活下来。

    南川瞳孔紧缩,仗着自己的灵力充盈,拨开糜徒伸掌和鬼菩萨直面。

    鬼菩萨那一掌,凝了十足十的修为和怨气,恶毒极了。南川大着胆子和他对掌,掌风引得周围飞沙走石,平地也跟着摇晃,仿佛地震一般。

    须臾,那鬼菩萨竟然被南川一掌拍飞,跌进了蚌棺里。紧接着,就是一沓控制符打在鬼菩萨身上。

    “我这么厉害的吗?”南川惊诧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掌,身后却又一人道:“自然是因为我很厉害了。”

    来人说话嚣张,派头十足,不是尤里又会是谁?南川回过头去看,果然见到一身玄衣的尤里,清俊的脸上带着不屑的神情,腰间的镇妖葫芦随着他的动作摇晃。糜徒一见师傅来了,连忙跑过去谄媚道:“师傅!!!!你可算来了。我都要被南川给坑死了!”

    语调极其的甜腻,一个老男人,居然会用这么甜腻的声音说话,南川也是佩服。而尤里明显已经习惯了,脸上表情未变。他转身走到让自己徒弟吃了苦头的伤号面前,居高临下的望着他,道:“就是他让你吃亏了?”

    糜徒连连点头,道:“就是他。”

    得到糜徒确认后,尤里连问南川都不问,伸掌就要往伤号心口打。

    一道白光闪过,须臾,南川摸着脸猛地倒在了伤号一旁。易容术在尤里的掌风破坏下彻底失效。

    糜徒赶紧去扶,却被尤里制止,他望着南川,道:“为什么要救这个魔物?”

    南川回头望了望那伤号,在看到她的容颜后,伤号眸中闪过一丝异光,不过很快又恢复成原来的冷淡。她道:“尤里,他不想活了。”

    此话一出,尤里眸光一顿,想到了南川离开江宁的事。家破人亡,是鱼不对的结局。鱼老爷死在狱中,鱼米巷从此岌岌无名,黄鹂不知所踪。南川一定有过消沉的时刻,尤里也有,所以他懂得南川的心情。

    南川见尤里有所动容,便趁机给伤号输送灵气,疗愈伤痛。只要不疼了,他还有抵挡尤里的能力,当然,如果能抵挡的住的话。

    尤里嗤地一声笑,抬腿走到蚌棺前,打开镇妖葫芦收鬼菩萨。却听身后的南川道:“且慢!”

    尤里手上一顿,皱着眉,道:“我他么操了,我收一个你就拦一个,还有完没完?你信不信我把你一起收了?”

    南川立即摇了摇头,跑到蚌棺前,道:“我知道了鬼菩萨怨气的由来。”

    她简单将问骨的内容讲了一遍,糜徒越听越生气,最后竟然骂了起来:“这分明是颠倒黑白,西山村的这帮村民,真是谎话一箩筐!”

    南川道:“我们知道的事情,是活着的人告诉我们的。可若是活着就代表事实真相的话,恐怕会冤死许多人。尤里,无论是陈宇,微生母亲,白勇,白起还是那些看热闹的村民,他们活着用自以为的事实杀了微生聿鸢,死后又用谎言教育自己的下一代,让微生聿鸢‘死’了一次又一次,你真的要收了他吗?”

    尤里沉默不言。角落里的伤号此刻听着南川的话也默默握紧了拳头。糜徒道:“师傅,能不能放了它,它太可怜了。如果是我的话,我也会弑母。”

    南川心念微动,脱口道:“不,我没能看到微生聿鸢最后怎么死的。不过,我相信他没有弑母。”

    从头到尾,微生聿鸢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悲剧,就连他的死,也是被冤枉的。虽然南川没有看到,可是她却切切实实感受到了微生聿鸢选择重新开始的喜悦和发自真心的希冀。那感觉太美妙也太真挚了,仿佛新生一般,不,是重生。

    既然马上就要拥抱光明了,他怎么会选择弑母?绝对不会!

    文春生还在村口等他呢,微生聿鸢绝对不会!

    尤里望着南川和糜徒,沉吟许久,才道:“微生聿鸢再可怜,却也已经成为厉鬼。我们不能留下它。”

    南川道:“你还是要收了它?”

    尤里点了点头,道:“没错,我们是人,是捉妖师,一定要保护凡人。西山村的村民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些人了,再多的罪恶,也不该传承到现在。”

    南川道:“能不能......”

    尤里知道她还在争取,打断道:“不能。它是厉鬼,不入轮回。心中执怨消散,便会化风离去。这样,是最好的。若不能,只能让镇妖葫芦收了它。”

    南川心中一声叹息,公平似乎再次狠狠打了她一巴掌。父亲的死是,今日鬼菩萨的结局也是。她沉默地看着尤里,失声道:“尤里,尤里,他没有做错任何事,他也没有弑母,你能不能......”

    尤里道:“没有弑母?南川你根本就没看到!世间的恶从来不讲原因,忽然就冒出头。你能保证微生聿鸢看到出轨又杀了父亲的女人不愤怒?怒意会烧了所有理智的!”

    南川挡在蚌棺前,尽管知道这是螳臂当车,依旧为微生聿鸢争辩着:“尤里,你没有问骨,可我有!我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微生聿鸢的重生。他不会弑母的,他不会......”

    尤里目不转睛地看着南川,一字一句道:“你凭什么那么肯定?无论他有没有,今天必须收了他。”

    这一句无论有没有,扎地南川心口刺痛。尤里肯因为自己放过那个魔已经是侥幸了,她怎么可能说服他放弃收了鬼菩萨?尤里说得对,无论怎么样,鬼菩萨已经是厉鬼了,她帮不了。可是——真的好不甘心呀!不甘心......

    这时,一个嘶哑的声音从角落中传来:“救他。”

    南川循声望去,却见是那伤号。他的目光终于不再淡漠,此刻眸光灼灼,望着南川,说“救他。”

    南川心道,连魔头也看出自己要放弃了吗?不,她还不甘心,南川坚定地望向尤里,道:“尤里,放过他。放过......”

    尤里喝住:“住口!”

    他脸色十分冰冷,南川看了眼,知道自己真的踩到了尤里的底线。对上尤里失望又冰冷的目光后,南川知道,这一次,她真的护不住了。

    尤里上前推开南川,打开镇妖葫芦,速度并不快,角落中的伤号却觉得太快了。他望着南川,希望这个女子能像死切白咧救自己一般,救下微生聿鸢。南川也正如他所想的,她伸出手,死死扣住尤里手中的葫芦,目光中都是哀求。

    然而,尤里不为所动,狠狠掰开南川的手后,告诉她:“你是来修功德的。”然乎捏诀。

    南川闻言,身形一僵。落寞地看着脚下的平地。心中一阵绞痛。修功德,修功德,修功德......上次的家破人亡,她得到了乌山捉妖的三万功德,可是自那之后呢,家破人亡。她不想做梦中人,却因为鱼家潦倒的结局,终究为梦所困,七年,不得安宁。那今日呢,今日若是收了这个厉鬼,南川自然会收到五万之巨的功德,可是那她的心还要不安宁几年?

    终究为修功德所累。

    忽然,一道极为耀眼的白光闪过,尤里手中的镇妖葫芦被光击中,落在了地上。下一刻,一白衣飘飘,容貌温润俊雅的青年男子,手执折扇,落在南川身边。

    “微生聿鸢?!!”南川脱口而出。

    微生聿鸢摸了摸南川的脑袋,温声道:“小鬼,这么难过吗?我看你伤心的都要哭了。不过,还是谢谢你,帮我拖延了些时间。”

    蚌棺中的鬼菩萨看到来人后并没有什么举动,却在看到那把扇子后忽然眸光一亮,剧烈的挣扎起来。可是,控制符又岂是它能挣开的?

    只是,这一次,从没有被挣脱过的控制符,居然脱落了。

    糜徒定住身形,望向白衣男子,问道:“你是仙?”

    微生聿鸢没有回答,而是径直走到鬼菩萨身前,轻轻挥手,将控制符燃尽。他蹲在鬼菩萨身前,低声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南川被那句对不起惊得头皮发麻,她瞪大眼睛,犹疑道:“你是......文春生?”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呆住了。

    文春生拿着扇子,双手送到鬼菩萨面前,道:“哥哥,我在大槐树下等了你好久,你看,当年你父亲的遗物已经找到了,可是我再也没有找到你。”

    微生聿鸢接过扇子,似乎格外痛苦道:“春生,我没有弑母。我知道你在等我,可是......”

    文春生道:“哥哥,我知道的,你不会。可我真的等了你好久,见你一直没回来,就去了村里找你。你可知,我找到你家时只有这把带血的扇子,又在别人那里知道这就是你父亲的遗物时,我有多害怕吗?我怕你死了,我怕你死了!”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微生聿鸢回家取到扇子后,见到陈宇杀死了自己的母亲。结果,陈宇逃了,微生聿鸢成了替死鬼。村民们不由分说,将他乱棍打死,揣在怀中的折扇也被打得落了下来,扇面染上不甘心的血迹,直至断气,他还在想着那个在村口前等着自己的弟弟。

    微生聿鸢低声道:“春生,春生,我不想死的。我知道你在等我,我知道的,可是没人来救我,我也救不了自己。”

    春生道:“我知道,哥哥,我知道你不会无缘无故失约。你从没骗过我。”

    微生聿鸢道:“当年,你还那么小,我不在了,你是不是受了很多苦?”

    春生一顿,随即道:“哥哥,比起你,我的苦算什么?以前我答应过你,不会做小偷,自你不见后,每当我想偷东西解决饥饿时,总是想,若是明天你就来找我了,发现我又偷东西,会不会不要我。因为你,我再也没有当过小偷。你知道吗?后来,我真的考取了功名,高中状元,只不过,金榜题名时,我遇到了陈宇。”

    微生聿鸢一听到这个名字,目光一冷,狠厉道:“他还活着,你为什么认识他?他有没有伤害你?”他慌乱地摇着文春生的双臂,却早已忘记,已经八百年了,文春生已经飞升了,他怎么会有事?

    “......”春生道:“哥哥,他在我住的客栈大肆宣扬你是个背锅的蠢货。你可知道,当我终于得知你的死讯,还是那么冤屈的死法,心中有多恨?!!!”

    微生聿鸢颤声道:“你杀了他?”

    文春生淡淡道:“不止他,还有白勇,白起。状元游街时,他们都在人群中。”

    南川不敢想想,状元游街,锦衣华服,头戴金冠,白马开道,两侧鼓手和锣手,敲着锣鼓,十里锦绣花团,喧闹而热闹。文春生在最荣耀的那天,当街杀了人。

    闻言,微生聿鸢低着头,眼中再也没了重逢的喜悦。他涩声道:“早知道如此,我宁愿你从来没有记住我。”这一刻,积攒了八百年的怨气终于爆发至顶峰,微生聿鸢猛然抬头,扯过文春生的衣领,厉声道:“春生,我宁愿你从没记住我!我忍了八百年,终于有了炼化的能力,我去杀人,去炼化,不过是短暂的想幻化成人,去人间寻你的痕迹,哪怕是坟,只要是你,我都很开心能够完成与你的约定。我想告诉你,我来找你了,我没有失约,可是你为什么要让垃圾弄脏了自己!为什么,他们不配!他们不配!你怎么能和我一样背上骂名?怎么可以!!!!”

    最后一句,微生聿鸢嘶吼道:“那是我带给你的垃圾......”眼前阵阵发黑,喉中逸出哽咽哭声。文春生抱住已经疯狂的微生聿鸢,哑声道:“不,哥哥,你一直在保佑我。你是我的守护神,真的。状元游街杀人,朝廷十分重视。他们追查当年之事,为你平了反。只不过西山村的人死活不认,还是坚持他们的真相去教育下一代。可是,八百年前,你是清白的。”

    微生聿鸢望着文春生,喃喃道:“清白又如何,你已经被毁了啊......”

    文春生却道:“哥哥,杀人那天,为你写下血状自戕后,我飞升了。”

    沉默片刻,微生聿鸢道:“那你是清白的了?”

    文春生道:“对,你我都是清白的。八百年来,我在找你,你也在找我,所以我们这次见面了。你是名声清白的哥哥,我是名声清白的弟弟。你履行了约定找到了我,我拿到了折扇,用你父亲的名字取名,当了我的神武。”

    微生聿鸢默念着父亲的名字,笑道:“微生颜文,微生颜文......爹爹,有人替我完成了你的心愿。弟弟他,状元飞升了......”笑着笑着,奇异的景象出现了。围绕在微生聿鸢身边的蓝色怨气如一缕清风彻底散去。它的魂体和尸骨也渐渐透明起来,临近最后时刻,微生聿鸢欣然喟叹道:“春生,我死而无憾了,你要做个好神仙,忘记我吧。”

    文春生目光望着散去的身影,身体还保持着环抱的姿势,许久,才喃喃道:“......哥哥,你叫我如何忘记,我会永远记住你。”

    正在此时,众人脚下忽然传来一阵晃动,大量的河水涌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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