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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们去哪呢？”伊瞬瘫在椅子上问。
陈辰也正用同样的姿势躺在驾驶座里，两眼无神地看着前方。
“不知道。有点累，先找个安全的地方休息一下。”
“安全的地方……”
伊瞬蹙着眉沉吟。
陈辰反应过来，自嘲一笑。
她在想什么呢，第十九街区的家没了，第十八街区的浇愁酒馆现在自身难保，第十七街区的金市关门，第十六街区的避难小屋……
也不在了。
这偌大的涅盘城，到底还有哪里是能让人放心睡上一觉的安全地方？
“就在车里稍微歇息吧。”
陈辰彻底放弃了思考。
她打开电台，默认播放电台是城市新闻频道。
“目前已收容污染者三十四人，确认被击毙污染者一百一十七人。联合警局于今晨七点再次呼吁民众积极提供污染者线索，请勿杀死污染者，以防止污染进一步扩散……”
陈辰切换电台，一连换了几个，都是新闻转播。
车里刚刚才放松些许的气氛再次凝重起来。
陈辰有些烦躁，她把电台切到一个自己平时都从没听过的点歌平台。
“下一首歌为大家播放《黑暗中的灯火》，愿启元的大家能够渡过劫难，清除污染，重回宁静……”
寓意挺好的歌名，除了按他们的意思来看自己才是那黑暗的一部分。
这个时候打开电台简直就是个错误……
陈辰干脆把电台关了，耳不听为静。
“陈辰，你觉得如果没有异能者，涅盘城会变好吗？”伊瞬突然问。
“什么样叫好呢？”陈辰想了想，反问道。
伊瞬也想了想：“就是大家不再打架了。不管是机械生命、改造人、普通人，大家都像对待朋友一样对待彼此，没有杀人放火，也没有阴谋算计……”
“不可能，”陈辰自嘲一笑，“人类间的争斗不是刚有的，是从来就没停止过！异能出现前启元星也早就是一滩烂泥了。这不是异能者出不出现的问题，而是只要这个世界上一天有人的存在，就一天不可能拥有所谓的和平。”
“可是也不是所有人都是坏的。假如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你和我的话，我们不会打起来的对吗？”
“那可不一定。万一只剩下最后一支活命的营养液，我可不能保证我能做到跟你分一半。”
“如果到了那个时候，我想我应该会自己悄悄走掉，把营养液全都留给你的。”
陈辰闻言叹气：“世界上总是有你这样的傻子。”
伊瞬笑得有点傻气：“我肯定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陈辰你死掉呀。”
陈辰看了她半晌，没忍住也摇着头轻笑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伊瞬又问：“那如果……所有的坏人都死掉，只剩下陈辰你这样的好人呢？”
“那这世界肯定完蛋了，我又不是什么好人。”
陈辰本以为伊瞬是开玩笑的，扭过头发现伊瞬的表情竟然无比认真。
她想了想，稍微认真些说道：“人的好与坏其实是很难界定的，不能单从他的行为理解，很多时候要看他做出这个行为的出发点。比如还用刚刚营养液的例子。假如我为了得到这最后一瓶营养液杀了你，那我看起来好像是个坏人。
但如果这时候我说，我是为了让你不受之后的饿死之苦所以给你个痛快，是不是我杀你这个行为突然就高尚多了？
你不可能去调查清楚每一个人做过多少好事坏事，最后再审判谁该死谁不该死。”
伊瞬静静听着，似懂非懂地时不时点头。
但最后她摇头说道：“可是我还是觉得陈辰你是个好人。”
陈辰看她是认真的，觉得有些荒谬：“是什么竟然让你产生了我跟这两个字有关系的错觉？”
“因为你没有做过坏事呀？”
“我杀了人！”
“那是因为他们先来杀你的。”
“我偷东西。”
“那是为了生存。”
“……”
陈辰被说得一时失语。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两个字跟自己放在一起浑身难受到起鸡皮疙瘩。
“总之你别再说我是什么好人，我真不是。”
她环起双臂，不想再说话。
伊瞬顿了顿，语气小心翼翼的：“好，我以后不会再说了。”
车里再次安静下来。
陈辰看着车窗外，街道上的行人明显少了，很多店铺也没有开张，卷帘门都是关着的。
她们已经行驶过第十五街区的路牌了，可这一路上竟然一个机械卫兵也没看见，只在远处看见了行迹匆匆的进化者和一些小帮派的团体。
不时就会看到有尸体或是血迹，偶尔还会路过歪歪扭扭停在路边的车，玻璃都被人砸碎，车身和车门也有被打砸过的痕迹。
很明显这场动荡从半夜起就已经席卷了整个城市。
陈辰想过涅盘城迟早会乱，但没想过竟然会乱得这么快，而且乱得这么彻底，就好像一座摩天大楼在顷刻间轰然倒塌。
“陈辰，你看那边！”
陈辰顺着伊瞬指的方向看过去，发现就在不远处，一个小男孩正被一群手里拿着棍棒的人追赶着从小巷子里狂奔出来。
他看着也就十岁出头的年纪，头上脸上都是血迹，显然刚刚已经被人打过。
他边跑，嘴里边嘶声大叫着：“你们别杀我！别追了！那只是个魔术！我不会法术，我真的不是污染者！求求你们，不要打我……”
然而那群人都追得红了眼，对小男孩在喊什么根本充耳不闻。
“别让他跑了！”
“抓住他，不能让他扩散污染！”
“肃清污染！”
人群中乱糟糟地喊着。
“陈辰，我们能救他吗？”伊瞬扒在窗户上问。
陈辰迟疑着摇头：“十七个人，而且都已经失去理智了，你想救人非打一架不可，我们现在已经被好几个势力标记，不能再引人注意了。”
“好。”
伊瞬低低应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陈辰想安慰她看开点，但她发现自己胸口也闷闷的，不知说什么好。
前方路口正好变成红灯，集装车跟着前方的车辆一起停下。
就在这等红灯的一分钟时间里，两人又听到了原本已经被甩在身后的追打与哭喊声。
“求求你们！放过我！我真的不是污染者，那是个魔术！我没有被污染！”男孩声嘶力竭地喊着。
“别信他，污染者诡计多端！把他打一顿，交给智械管理局！只有智械管理局才能消灭他们！”
带头的人高喊。
小男孩跑得气喘吁吁，他看到了集装车，也看到了车上正居高临下看着他的陈辰和伊瞬。
他像小鹿似地用力跳上集装车高高的踏板，一手扒在集装车的把手上。脸几乎贴上副驾驶座一侧的玻璃，另一只小手用力拍打着车窗，在车窗上拍出一个个染血的手印。
“求求你们，救救我！不要让他们把我抓走！”
他的声音已经喊哑了。
那些人很快追了上来，几个人拽男孩的脚，男孩死死抓着把手剧烈地挣扎，那些人把他的鞋和裤子都拽了下来。还有的人也不管男孩有没有被拽下来，拿着铁棍就往他的腿上敲打！
“该死！”
陈辰低咒一声，一边摇下车窗，一边摸了手腕上的光表，从中掏出枪递给伊瞬。
“我拉他进来，谁拽他打他你就开枪！”
伊瞬顿了顿：“好！”
车窗很快降下，陈辰拉住男孩的两只胳膊，托着他的上半身用力地往驾驶室中拽。
这时男孩腿上又挨了一棍子，痛得大声哭叫着，“救救我！救命啊……”
伊瞬架起电能霰/.弹枪，对准一个也要扒到车上来的人脑门就是一枪！
车外传来惊呼声：“啊！杀人了！杀人了！”
“这车上的人杀人了！”
“她们带走了污染者！她们也是污染者！”
“拦住她们，谁去把她们从车里拽下来！”
“都不许动！谁再上来，下场跟他一样！”
伊瞬指着脑袋上开出个碗口大血洞已经面目模糊的尸体，冷声吼道。
神情癫狂的人们看着伊瞬，眼神中有厌恶也有惧怕，但她看向谁时谁就往后缩，所有人都看到了地上的尸体和伊瞬手里的枪，没人敢上前。
陈辰这时用力一拽，终于把小男孩整个人给拽进了车里。
她赶紧关上了车窗。
红灯时间结束，车辆在自动驾驶系统的驱动下重新行驶。
小男孩这时正横趴在陈辰和伊瞬两个人的腿上，光着屁股，把脸埋在座位里哭。
陈辰拆了一个急救包给小男孩做了外伤处理。男孩身上有多处棍棒击打的淤伤，甚至有几个利器划伤的刀口，失血有点严重，不过还好没有骨折骨裂。
伊瞬给男孩拿了营养液喝，之前剩下的果汁也给了他。
陈辰又找了条以前她乔装用的男士裤子递给男孩让他穿上。
但是男孩年龄小，身高甚至刚到伊瞬胸口，穿陈辰的裤子不仅腰肥得挂不住，裤子也长得只能拖在地上走。
伊瞬跟陈辰借了小刀，在裤腿上裁剪一番，又找了跟绳子当做腰带，这才让男孩临时有了条可以蔽体的裤子。
“谢谢你们，两位好心的大姐姐。我找了很多人，他们都不愿意帮我，只有你们愿意帮我！”男孩坐在陈辰和伊瞬中间，把自己蜷缩成一团，闷闷说道。
陈辰和伊瞬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无奈。
“但是我们不能一直带着你，你跟着我们可能会更危险。你家人在哪里，我们把你送回家？”伊瞬柔声问道。
男孩一听到家人两个字，说话又有了哭腔，他低下头：“我没有家人了，他们都死了。我爸爸是污染者，被他们发现了，他们把我爸爸打死了，还霸占了我们的家……我妈妈被打伤了，我们没有药，她疼得很难受。我就变了个魔术给她看，想让她开心，但是被他们看到了……”
男孩说着，又抽泣起来。
伊瞬在男孩肩膀上轻轻拍着：“会没事的，都会过去的……”
“为什么会这样……我只是变了个魔术而已啊！呜呜呜……”
车里只剩下男孩的低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