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干什么？”伊瞬做出故作坚强的心虚模样，明知故问。

    罗青推搡着她进了一间黑漆漆的房间。

    房间里仅有的光源是一个个试管中散发着荧光的胚胎。

    “我早说过我要揍你！”

    罗青咬牙切齿的话音落下时，伊瞬的肚子上重重挨了一拳。

    她被这狠狠一拳打得倒在地上，控制不住地张嘴呕出一口酸水。

    伊瞬撑着地面的手在发抖，咳嗽一阵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哦，你也就会打女人了，还是戴着镣铐手无寸铁的女人……”

    “闭嘴！”

    “呃！”

    伊瞬痛苦地闷哼一声。

    其实她本来可以忍住的，经历这么多，她发现自己对痛苦的忍耐度已经被锤炼得很高了。

    但她不想让罗青察觉这一点，所以故意演得很痛苦。

    腰侧又被罗青狠狠踢了一脚。

    肯定已经淤青了，晚上睡在冷硬的地板上应该会更难熬吧。

    伊瞬痛呼着，默默心想。

    “还不服是吗？”罗青声音阴狠地问。

    伊瞬听着他的语气，判断他的怒气已经在刚刚的几拳里挥发得差不多了。

    这样可不行，她还得再加把火。

    “服谁？难道服你一个连欺负人都不敢明目张胆，只敢缩在阴暗角落里对弱者施暴的怂货？”

    “你！你这女人是真的想死！”

    “那你杀了我啊！来啊！”

    伊瞬扬高了声音，她的腰部和肚子都痛得要命，每呼吸一口气都无比艰难。

    但是她笑着，张狂，嚣张，充满挑衅的意味：“哈哈哈哈，你不敢！你不敢杀我，监控能证明是你带走了我，还有其他人证……”

    “闭嘴！闭嘴！”

    罗青怒吼着又狠狠踢了伊瞬两脚。

    伊瞬痛得浑身痉挛，但仍然用尽全力，几乎是癫狂地笑着：“杀了我，空间物质就有流失的风险，基地绝对不会放过你！倒时你想要飞黄腾达的美梦就彻底碎了！哈哈哈，你真的好怂啊，好好笑啊！”

    “……你真是个疯子！”罗青没再对伊瞬动手，语气里带着点不明显的烦躁懊恼。

    他的情绪已经被调动得很充分，时机快要差不多了。

    伊瞬喘息了一会儿，仍然带着几分笑意问：“是啊，我是疯子。但总比你给别人当牛做马还落不到任何好处强。”

    “你懂什么！我已经尽我所能了，如果换别人站在我这个位置上，根本没人能比我做的更好！”罗青的声音里能听出些压抑的痛苦。

    “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真的相信杨利泽能让你做出成绩吗？”伊瞬平静地问。

    “……”罗青没有回答。

    伊瞬赶紧趁热打铁：“罗青，你要明白一件事。你当然可以狠狠打我出气，甚至再用药物治好我，这样打我一千次一万次可能也不会被人发现。但是你再怎么惩罚我也只是一时的快意，并不能解决你的问题。因为你自己其实很清楚，让你处在现在这个境地的不是我，是杨利泽。只是你太怂了，怂的不敢承认而已。”

    “那么我能怎么样？弑师？”

    “我可没这么说……不过你这个反应，就是承认了哦。你有弑师的想法。”伊瞬轻笑。

    “那又怎么样？难道你还能去杨利泽面前告我的状？”罗青讽刺一笑。

    人内心的阴暗就像镜子上的裂纹，一旦出现，就再也无法消失，只会越裂越深。

    伊瞬这么想着，说道：“我为什么要去告你的状？你又不是我的敌人。杨利泽才是。”

    罗青一顿：“你这么恨杨利泽？”

    “他惨无人道的研究杀了无数异能者，还把我们当成牲畜一样囚禁，把我当成工具一样摧残利用。我凭什么不恨他？”伊瞬说的咬牙切齿。

    “你的演技可真不错。我看你一整天都对他笑脸相迎，还以为你真的被他的谎话给骗进去了。”罗青冷哼。

    “你也知道那是谎话啊。其实我们都清楚杨利泽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自私、功利、野心勃勃。罗青，你没发现吗，他就是你的翻版哎，只不过比你还要更冷血更虚伪更无耻，而且相比起你，站在了成功的顶峰。”

    “你的意思是？”

    “你就不想把他拉下来，取而代之吗？”伊瞬在黑暗中挑眉，“如果你跟我想的一样，我可以帮你。”

    “你是在挑拨离间。”

    “你如果这么认为，我可以当我们从来没进行过这次谈话，你继续做你的学生，我尊重且祝福。”

    伊瞬说完，就静静等着。

    她知道罗青需要时间做决断。

    两人就这样不知在黑暗中沉默了多久，罗青终于开口：“说你的计划。”

    伊瞬捏紧衣角的手终于能够稍微放松。

    她又赌赢了一次。

    刚刚她其实也没有太大把握，罗青思考的时间长出她的预计，她还以为一切都要泡汤了。

    “其实很简单。汇报日就在后天，虽然我还不知道2073项目到底是什么，但很明显杨利泽指望靠这个项目的成功在汇报日上扬眉吐气。而我今天身体不适，必须要休息到明天上午才能参与实验。也就是说，杨利泽只有明天一天的时间达成他的梦想。而且这个明天到底有多长，控制权其实还在我手里。”

    “你的意思是，你明天会通过练习，然后在正式的实验中发挥失败，让杨利泽在后天的汇报日上名誉扫地？”罗青思索着接过话。

    伊瞬接着幽绿色的荧光淡淡看了罗青几眼，感叹道：“你真的很不擅长算计别人啊。”

    “你这话什么意思。”罗青不悦道。

    伊瞬叹了口气：“让杨利泽名誉扫地哪里需要等到后天？明天就可以完成。多次实验失败，甚至把我这个异能者都虐到吐血了依旧没有结果。然后你这个学生再站出来当众指出是因为他个人的低级失误。你猜实验室里的人会怎么看杨利泽？我今天可是看到他手底下已经有很多人对他不满了，不用你动手脚他们都会把杨利泽的丑闻往外传。”

    “但只是丑闻又不能说明什么。杨利泽有可能用极端手段控制住舆论发酵，再把罪过随便推到一个替罪羊身上。这是他一贯的手段！”

    伊瞬沉默了片刻才说道：“既然不想让他去控制舆论，我们控制住他不就好了？丑闻不能对他造成打击，业绩总是实打实的吧？”

    “你是说……”

    “杨利泽教授因接受不了自己犯下的巨大错误，引咎自/.杀。而他的天才学生罗青在恩师去世的悲愤中力挽狂澜，完美弥补错误成功完成恩师的遗愿，成为2073项目的拯救者，在后天的汇报日上受万众瞩目。

    罗青在追悼会上潸然泪下悼念恩师，几天后基地中出现控诉杨利泽种种恶行的传言，罗青站出来抨击谣言，坚决捍卫恩师。传言引起一众受过杨利泽压迫的学者中反响高涨，群情激奋，最终被验证属实。

    原来杨利泽手中的多个项目原本都是属于最崇敬他的学者，罗青的。最终罗青在众望所归中名利双收，取代杨利泽成为基地里的科研第一人。

    罗青将他的实验，他的理想通通实现，成为全启元星的引领者，站在高高的顶峰……”

    伊瞬绘声绘色地陈述着她的计划，计划最终变成了畅想。

    她听到罗青的呼吸乱了节奏，看来是已经想象到了她描述的画面，真正把自己代入了这个计划。

    看来她又要赢了。

    一次次的豪赌中，伊瞬发现自己已经逐渐褪去忐忑不安的怯懦，变得逐渐适应，甚至是喜欢上了这种游走在刀刃上的感觉。

    这个世界就像一盘棋，她与其他每一个人都是棋盘上的棋子，每一颗棋子的每一步都被千丝万缕的利益与欲望拉扯着。

    很不安，但当走出的那一步完全达到她的预期时，那种收获的喜悦与对棋子的操控感又能填补这份不安，给她带来极大的满足感。

    罗青深呼吸几次才平稳了呼吸：“我参与你的计划。只要你能帮我做到你刚刚说的那些，我可以给你更好的生存条件。我可以给你解开镣铐，让你搬进正常的房间居住，也可以找专人给你做正常的伙食。”

    伊瞬轻笑：“我不要那些。”

    罗青皱眉：“那你要什么？”

    “我只需要你做三件事，都在你的能力范围之内。第一，让A-339回来见我，见完我之后把她转到周锐那里去。第二，我需要你策划一次大断电在我与A-339接触的时候。包括奥玛禁制和所有监视器在内的断电。不过不需要持续很长，有一分钟就足够了。第三，也是最后一件事，帮我准备营养液，我要很多很多，最好有多少给我备多少。”

    罗青听着伊瞬的要求十分疑惑：“你要见339做什么，还要断电，断奥玛禁制？我怎么知道你不会逃跑？”

    “无可奉告。我的能力一次跑不了多远，就算真跑了也很快会被抓回来，我有那么傻么？我有自己的安排，我帮你也不是无私奉献的，我有我自己的目的，这与你无关。你只需要按我说的好好做这三件事。只要做到，我可以保证汇报日上风光无限的那个人一定是你。当然了，如果你愿意给我提升一下生活品质我会帮你帮得更尽心的。”

    伊瞬故意把她另有所图的事情拿出来强调，反而是为了让罗青放心。

    如果她不这么说，反而会让罗青怀疑她的动机心存戒备。

    还不如明白说出来，这样万一计划中出现什么意外情况，也算给罗青提前打了预防针，或许还能圆过去。

    罗青又沉思片刻，答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我晚上会让A-339以补送营养液的理由过去找你，同时策划一分钟的停电时长。你最好不要让我失望。”

    “保证不会。合作愉快。”

    伊瞬微微笑着，昏暗中罗青可以看到她上扬的嘴角，却看不到那笑意未达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