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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两块玉原本的主人，跟你们什么关系?”

    话音刚落，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小公子看了清雪一眼，刚要准备回答，清雪却先捂住了他的嘴。

    “那这两块玉的主人，跟你又是什么关系?”清雪虽然相信他不是坏人，却还是警惕地问道。

    “我么?”他倏而笑了，笑声低沉，又带着抑制不住的悲伤。他捏紧了手中的玉，望着它神色伤感:“这块玉的主人，是我的姐姐。”

    小公子再也忍不住了，他大叫道:“你胡说！我没听娘说过有舅舅！”

    剑客笑了，他绷直了身子，笑意森然之中又带着威胁:“是吗？”

    “你娘死的时候，你才两岁，怎么会记得?”清雪把他拉到身后，黑黝黝的眼睛倒映出他的影子:“她告诉过我，她有一个弟弟，也许他不再认她当姐姐了，可他永远是他的弟弟。”

    “是，是吗？”他的眸子渐渐染上霞光，身子也软了，靠在身后的垫子上。

    “不过她说她的弟弟比她小很多，算来今年该是二十三岁。可你——”清雪怀疑地打量了他一下。他不修边幅，胡须茂密，头发也只是随意打理了一下，看起来至少三十岁。

    “我今年正好二十三。”他低声笑了，笑声苦涩。

    他一直奔走在路上，不修边幅，风餐露宿，只是为了替姐姐报仇，可是他心里却从来不愿相信姐姐死了。

    他没有看见她的尸首，他怎么会相信她死了！他怎么会相信那个甜甜地笑着喊他“晚枫”的姐姐死了，那个随时为他的淘气背锅的姐姐死了，怎么会相信那个一掌震碎他的经脉，悲伤地带走孤鸣剑的姐姐死了，那个爱他护他的姐姐死了！

    他不相信，他不信！

    可是今日见到稚子，听他们口里说“娘”，看他们经历如此遭遇，他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姐姐确实是死了！

    不然，她怎么会撇下这双可怜的孩子，还有他，不再出现呢？

    他低低地笑着，眼泪从他的脸庞滑落。

    清雪和小公子不敢打扰他，沉默地看着他，渐渐她也被他的无声哀恸勾起了对逝去之人的怀念，默默地抱住了小公子。

    一滴泪滴在小公子的额头上，他仰头，就看见更多大颗大颗的眼泪流下，看见清雪哭了，他终于再也忍不住，瘪了嘴，在她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2

    许久，剑客才暂时平复了心中悲伤。他回头看见那两个抱头痛哭的孩子，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他和姐姐决裂后，再也没有见过她。他只知道她嫁进了神剑山庄，神剑山庄灭门，江湖里有一部分人在追杀神剑山庄的遗孤。

    他先入为主觉得是一个孩子，却没料到是两个。

    他仔细观察，发现那个小点的孩子确实长得和姐姐有些相似。但是大的这个……不过她手里拿着的玉和另一块能完整拼在一起，兴许长得像那个拐走姐姐的混蛋吧。

    “夫，娘，她说他的弟弟叫单晚枫，你是单晚枫吗？”清雪止住了眼泪，问他。她心里隐隐肯定了他就是小公子的舅舅，所以故意装作是夫人的孩子。

    他先前问她是不是姐弟的时候，她就隐约猜到。为什么说谎，大概是她害怕他丢下毫无血缘羁绊的自己。在这离乱之世，法制崩坏，道德沦丧。自夫人离世以后，她带着小公子艰难求生，倍受欺凌。她既害怕有人要她离开小公子，也害怕再过那样的日子。

    而这样一个强大的剑客，如果能够得到他的庇护，她是愿意承担着被拆穿的风险说谎的。

    “是。”剑客，也就是单晚枫，在听见清雪的询问后，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我相信你了，不过，娘，还说，她弟弟的左边耳朵上有一个疤痕，是不小心被石头划伤的。”她鼓起勇气走到他身前，看着他说:“我要看一下，你有没有那个疤。”

    小公子寻亲之事，是她最重要的事情之一，她不得不慎重，小心，即便这个人已经展现出足够的善意和对得上的信息。

    “好。”他爽快地同意了，歪了一下肩膀，自然地把左边耳朵露出来。

    清雪吞了吞口水，身子不得已靠近他，双手搭上他的耳朵，仔细地寻找着。

    两人挨得很近，她能闻见他身上的气息，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热量，她的耳朵渐渐红了，却还是仔细地查看着他的耳朵。

    终于，她找到了那一小块疤，和夫人说的位置丝毫不差。

    “你，真的是，”虽然早有预料，但此刻确定，她还是有些意外，她紧张地望着他的眼睛:“真的是……”

    她转头看着小公子:“小，”她想起来小公子的名字:“小江帆，这是舅舅！”

    小公子愣了，他没想到眼前这个人竟然真的是他的舅舅。

    可是清雪说的，不会有错。他小心翼翼地看着那个高大的男人，他的那双眼睛，是那样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过来。”单晚枫对着小公子招手。

    小公子在清雪鼓励的眼神里，抽抽噎噎又慢吞吞地走了过去。

    单晚枫一下子把他拎了起来，看着他:“你叫什么名字?”

    “杨，江帆。”迎着他神采飞扬的眼神，小公子很没底气地说道。

    “好！”他哈哈大笑起来:“小江帆，我是你的舅舅，以后要叫舅舅，知道吗？”他拍了拍小公子的头。

    小公子有些不安地看向清雪，向她求助，却聪明地开了口:“姐姐……”

    他不愿跟清雪分开，如果这个叫舅舅的人，只愿意带他一个人走，不要清雪怎么办?

    “叫舅舅呀。”清雪笑着肯定地说:“他是娘的亲弟弟。”

    这下小公子不得不张口了:“舅，舅舅……”

    单晚枫心里的哀伤，又被另一种喜悦掩盖，悲和喜在他心底交替，翻江倒海的，颇有些不是滋味。

    “欸——”单晚枫应下了，继续揉揉他的小脑袋。

    “以后舅舅不会再让别人欺负你们了。”他看着小公子，认真地说道，宛如誓言。

    -3

    是夜，一家三口团圆。

    单晚枫先带着他们去客栈住下，随后便让客栈小二打水来给泥猴一样的两人洗洗干净，小二上上下下跑了好几趟，累得快趴下了，两人这才算洗干净。

    他又出去买了两件干净衣服来给两人换上，小公子的那身衣服，是灰色的，他不喜欢这个颜色，但还是在清雪的诱哄下撅着嘴换上了。

    换好衣服后，他看起来好了很多，虽然没有从前粉雕玉琢的模样，却也算得上可爱。

    清雪那件则很灾难，单晚枫不知出于什么刻板印象，买了一件粉色的衣裳回来。那粉色非常鲜艳亮眼，清雪又瘦又黑，一换上简直算得上灾难。

    小公子都有些不忍直视。

    好在单晚枫知道错了，又重新买了一件深灰色的衣服回来，清雪换上后，果然合适多了。

    两个孩子收拾妥当了，单晚枫也开始拾掇自己，一想到之前清雪对他年龄的质疑，他洗干净脸，便利落地拿刀挂掉了自己的胡子，又把邋遢的头发收拾了一遍。

    可惜他不习惯束发，只能任由头发披在肩上。

    但是等他出门时，两个孩子都看呆了。小公子几乎以为换了一个人。

    清雪看着他高大俊美又束手束脚的模样，忍俊不禁，她跑上前，自告奋勇道:“舅，舅舅，我给你束发吧！”

    单晚枫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而后才点头:“好。”

    大晚上束发怪奇怪的，不过要原谅这半路搭起的一家三口。他们为同一个人悲伤，也为找到彼此庆幸。迫不及待努力更加亲近对方，好抹除那些生疏感，所以做出什么事情都不算奇怪。

    清雪纤细的手指穿过他的发丝，灵巧又温柔，好似按摩一般。他的发丝不硬不软，却格外黑亮，让她想起了夫人。

    她小时候被夫人捡到后，很长一段时间不敢说话，害怕见人，却又不敢一个人待着，只能和夫人待在一起。

    每次夫人陪她时，她都会忍不住抓着她的头发。她的头发乌黑发亮，泛着健康的光泽，她觉得抓着很好玩。

    她回过神来，对着镜子里的男子笑道:“好了。”

    单晚枫看着镜子里松松垮垮的发型，无奈地认了。

    相聚快乐的时光没多久，第二日一早，他就敲响了两姐弟的门。清雪听见他喊她，赶忙穿好衣服起来开门。

    门外的他还是照旧披着头发，戴着斗笠。他面容有些严峻，对着还睡眼惺忪的清雪嘱咐道:“我要去办一件事，可能明天才回来。”

    清雪睁大了眼睛。

    “不要过问，你照顾好自己和弟弟就行，晚上不用等我，自己拿钱出去吃饭。”他严肃地吩咐。

    清雪点头应下了，随即眼神黯然地看着他。

    “我一定会回来。”他说，对姐弟俩立下了保证:“在那个神医到达之前，我一定回来。”

    清雪相信他说的话，她脸上重新出现了笑容:“好。”

    她再一次望着他转身离去，迎着朝阳，带着希望。

    他一走就是两天，小公子有些担忧他是不是不要他们了，清雪却摇头告诉他不会。但其实她自己心里也没有底，总是抑制不住的担忧。

    夜里她就坐在窗户前面，手撑在窗台上，看着寂静的夜晚，内心充满了对未来的迷茫。

    夜已深，她叹了一口气，刚起身准备剪了烛火歇下，就闻见了一阵浓郁的血气。

    她迅速转头，只看见门外一个高大的人影，似乎徘徊在门前，她浑身紧绷起来。

    “是我。”他先开了口，声音带着疲倦和沙哑。原来是单晚枫。清雪松了一大口气，起身走向门口，打开了门。

    门外的他又似乎回到了初见时的模样，神色憔悴，眼神却明亮，头发凌乱，衣裳也被划开好几道口子。清雪敏锐地注意到那些口子周围有暗色的血迹。

    “我回来了，先看看你们。”他却没什么事发生一样，神情平静地说:“睡吧，我走了。”

    他转身要走，背影孤瘦，后背黑色的披风上也是血迹。清雪不由得捂住了嘴，随后又担忧起他的伤势。终于，她还是鼓起勇气拉住了他:“你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