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镜台前无好人

    妄生随元序离开测试场,来到一处高台前站定,就见其上向东悬挂有一面高丈余,宽十围的古朴铜镜,铜镜顶端又刻有七个大字《孽镜台前无好人》。

    “孽镜台?!”她不明就里的看向元序。

    “嗯,一种抽查制度。”元序淡淡开口。

    妄生简直要被他气笑了,自古善魂不上孽镜台,她这具魂体一丝业力也无,明显就不是该被调查的对象,况且……

    她回想了一下方才与栾奕分别时的场景,对方还在给她打气,完全一副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你一定没问题的表情。

    明明憎恶狼冲他去的,吊坠也是他的,凭什么这小子过了,自己却要被抽查。

    妄生捏紧拳头,暗自告诫自己要克制,心下一横,提步踏上高阶。

    铜镜在她站定之时晃动了几下,镜面荡起波纹。

    片刻后,扭曲渐消,完全陌生的景象出现在二人面前。

    那是一处富庶人家的府邸,门口《魏府》牌匾悬挂其上,破晓时分,下人打着哈欠推开大门,清瘦女子在丫鬟的搀扶下迈过门槛,走上马车。

    妄生知道,这便是原主了。

    马车悠悠前行,约莫两刻钟后停在一个巷口转角处。

    原主掀开车帘,朝着巷子深处望去,就见一支迎亲队伍浩荡而来,为首白马上,身着喜服的白面公子左右还礼,笑得春风得意。

    “小姐,咱们回去吧。”丫鬟一副为难之态,在原主耳边低声唤着,却久久得不到回应。

    她再凑近一些,却见车帘下方有液体滴落,嘀嗒嘀嗒的,汇聚成一小片,向着小姐绣鞋流了过来。

    丫鬟俯身,用手帕去擦,随即发出一声尖叫,“血!”话音出口,小姐的身体缓缓倒了下来,嘴角有汩汩血液喷涌而出。

    「就这么死了?」食气鬼在识海中疑惑出声。

    妄生也很困惑,虽化生至今已有三百余载,但她对情之一字却完全不懂,因此,并不能理解原主见到情郎另娶他人时的心情。

    但出于对现状的了解,她还是使劲瞪眼,直到眼睛干涩到有莹莹泪水渗出,这才自镜中看向元序,带着哭腔道:“无常大人,不知我是否合格呢?”

    元序无视她的泪盈于睫,问了个完全不相干的问题,“那么魏小姐全名叫什么?”

    妄生心头一颤,元序问的是魏小姐全名叫什么,而不是你叫什么,难道是哪里漏了马脚,引起他的怀疑了?

    不待她回话,元序脚尖一点,飞至台上,稳稳立于她身后,距离之近,妄生甚至能感觉到衣料间的摩擦。

    面前镜中场景倏然一变,男子额间惊现一对赤红鬼角,墨瞳也骤然变红,正表情森然的盯着镜中的自己。

    妄生心悸了一瞬,这便是长大的元序么?空行夜叉的血脉之力果然不同凡响,自己施加在他身上的封印已经连孽镜台都骗不过了么?

    “见到我的原身不害怕的人,你是第二个。”殷红的唇瓣一张一合,最后停在她耳边,妄生听见他用低沉的嗓音轻轻吐出一句,“你想知道第一个是谁么?”

    “嗡”的一声,妄生脑中一片空白,她知道这是元序对她用了摄魂术,可她不能抵抗,若是抵抗便等于宣告身份作假,她并不是一介普通游魂。

    “你究竟是谁?”确认她被摄魂术控制后,元序果断开口问到。

    “魏息!”一道女声携着醒魂的效果传进她耳中,镜中男子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转身看向来人,就见不远处,一个身材火辣的紫衣美人快步走来。

    好险,还好她嘱咐栾奕去轮回司搬救兵,而那小子虽不太聪明,但胜在听话。

    “孟婆如今很闲么?判官司的鬼差遴选也要来插一脚?”元序的话有些不客气。

    “就是因为忙才要来,这人我看上了,既你不要,不如让给我。”孟婆说话时不着痕迹的瞪了妄生一眼,那意思大概是说直接找她不好么,干嘛偏要进判官司,搞出这么多麻烦。

    妄生挠挠头,回以抱歉的一笑,轮回司平日工作过于固定,接触面太窄,不利于自己收集情报,是以她压根没想过去哪里。

    “我有说过不要么?”元序诧异开口,看向孟婆,然后不待对方反应,直接在遴选册上写下“魏息”二字。

    白光闪烁一瞬,她手中便凭空多出一块木质令牌,上面刻有《拘魂令》三个大字。

    一个时辰后,妄生满腹心事的从孟记茶楼中走出,腰间是两锭沉甸甸的金元宝,手中还有原身亲眷在酆都的住址。

    她一路走,一路回想着孟婆方才说的话,原来这百余年间发生了这么多事。

    最不服管教的琉璃去了魔渊,最守规矩的廉纪被仙族招揽走,唯一一个女金令少卿,十多年前在轮回司走了个后门,投胎转世去了,而曾被妄生寄予厚望的涂山烈,则去了野鬼域占山为王,曾经的高端战力,变成酆都的心头大患。只余下苏河与暮酒,可这两人也是半隐退状态,除非冥君邀约,否则根本见不到人。

    「也就是说,曾经的六位金令现在只余下两个,而元无常也是在酆都战力空虚的情况下,才以恶鬼身份破格晋升为金令。这么说来,他倒成了整个事件最大的获利者。」食气鬼边说边观察妄生的表情,随时准备着住嘴。

    酆都有些年纪的人都知道,元序是被妄生大人从利刃原地狱捡回,又一路与各方周旋才拿到的身份,据说当年妄生大人为了他,还打死了一个五帝家臣,闹得满城风雨。

    「你也觉得他和我前世之死有关?」

    「倒不能这么说,只是在这件事上,元无常确实有嫌疑。」

    妄生沉默,脑海中浮现少年安静坐于窗下的身影,房内一豆烛火将剪影投在窗纸上,那是很多次她深夜到家时看到的画面。

    曾经她也以为,那一豆灯火多少有为自己留一份,现在想想确有些自作多情了。

    她正想的出神,不防备转角处窜出一个人来,二人相撞,那比妄生高两个头的男人先“哎呦”一声,紧接着动作熟练的躺倒在地。

    妄生笑笑,将腰间令牌反转过来,正面朝前,脚尖踢了踢男子,指着“拘魂令”三个大字,“识字的吧?”

    男子一看是鬼差,立即站了起来,道了声“晦气”,转身就走。

    她也没阻拦,这种混子酆都多的是,根本抓不过来,抬脚继续往亲眷家走,走了两步突然一摸腰间,两个大金元宝就剩了一个!

    好呀,真是常年打雁却被雁啄了眼!

    最好别让我再碰见你!她咬着后槽牙想到。

    “邪风街,小青灯巷五十四号,是这儿了。”妄生努力摆出一个讨人喜爱的笑容,“咚咚咚”拍响院门。

    门“吱呀”一声从内拉开,她的笑就尬在脸上。

    就见对面男子以同样震惊的眼神看向她,一瞬之后,两人一个关门一个挤门。

    “舅舅,那锭金子孝敬您了!”妄生大喊,男子也停住了动作。

    尴尬过后,男子一侧身,将她让了进去。

    妄生进到院中,就见屋里走出个拄着拐的孩子,看样子也就五六岁大。

    那孩子眼珠在她身上转了一圈,随即认真道:“官差姐姐好,那锭金子是我爹捡的,真的,我可以作证,小孩子不会撒谎。”复又看了看自己的腿,“姐姐可不可以不要收走,兴儿想把腿治——”

    “闭嘴吧你,叫表姐!”原主舅舅捂脸打断。

    男孩瞪大眼,一副吃惊模样,手里的拐也丢开了,冲到妄生身前,盯着拘魂令一阵打量,“表姐,你这令牌哪儿搞的?跟真的一样!”

    饶是妄生自认见多识广,也被这爷俩的操作震惊到了。大的坑蒙拐骗偷,小的装傻充愣,嘴里没一句实话。

    她这边还在思索措辞,大门再次被拍响了,门外似乎来人不少,声音闹哄哄的。

    “沈二,房租欠了快一年了,今儿就算说出大天去,也不能再拖了!”

    “在我那儿赊的饭钱…我的酒钱…沈兴还我拐!”

    沈二本能的就往屋里躲,还是沈兴反应快,将妄生往外一推,快速关上门。

    “这个…”面对众人狼一样的眼神,妄生一脸懵。

    为了维持基本的秩序,她只能在被群起攻之前亮明身份。

    拘魂令一出,众人终于恢复了些许理智,一个个排着队,在她这边登记上账目。

    哪曾想才写到一半,就见栾奕带着个相貌有些眼熟的中年人朝她这边走来。

    不用问,长得这么像,肯定是一家子。

    中年人先冲着在场众人和气的笑笑,然后目光转向妄生,“魏姑娘有礼,我是奕儿的父亲,这次多亏您在测试中仗义出手。”说完一侧身,让出身后两辆马车的谢礼。

    好家伙,不愧是被栾奕天天挂在嘴边的郚城城隍,出手真是阔绰,这是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

    不过东西来的正好,妄生也不讲究虚礼,跟郚城城隍简单说了情况,便当场将东西分了抵债。

    众人各自拿着东西走了,她这才再次看向城隍,就见对方就用手肘捅了捅儿子,“奕儿,还不把东西拿出来。”

    栾奕不情不愿掏出吊坠,表情是千万分的不舍,最后还是郚城城隍出手,一把拿过,塞进妄生手里,然后快速告辞离去。

    「真是只老狐狸。」妄生笑笑。

    「大人这话是?」

    「知道今天出手的人不简单,赶紧把这烫手山芋送出去呗。不过这吊坠来的倒也是时候,往后你便将魂体寄于其中,这样也便于带你去阳间。」

    不用跟屁虫一样飘在身后,食气鬼求之不得,当下开开心心搬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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