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黑暗的力量裹挟着冰寒之气钻进夏尤的掌心，企图束缚她的经脉。夏尤没有反抗，反而闭上眼睛，调动自身灵力反向束住这股黑暗之力。

    两股力量互相纠缠，黑暗力量拉着夏尤的灵力沉入地下。

    夏尤的灵力化为一只探测眼，所看到的画面会在她脑海中同步呈现。

    这地下的空间确实如夏尤之前探测那般，是一个巨大的空腔。空腔中间有一根雕刻着龙鳞的圆形柱体，呈现螺旋状层层向下。

    夏尤特地观察过，台阶向下的方向是顺时针，也就意味着一会儿要上来是逆行。中间雕刻着龙鳞的柱子不知是什么材质，散发着惊人的磁场。磁力线一圈一圈，像锋利的刀锋，充斥在整个地下空间内。似乎是在告诫闯入者‘顺进容易，逆出难。’

    夏尤没有动摇。但她操控着自己的灵力，假装畏惧，挣扎了几下。

    黑力感受到这份‘畏惧’，得意极了。它加快了拽扯的力度，飞快向下坠去。

    力量摩擦着磁力线，明明是灵体状态，却依然生成了雾。

    雾越来越浓。

    视野也越来越浑浊。

    直到耳边‘叮’一声响，夏尤的灵识才再次能够看清——

    一块巨大的九龙壁浮雕。虽然从表面掉落的漆不难看出它年代久远，但九龙九神各不相同的精湛工艺却至今保存完好。若不是在浮雕表面被什么尖利的东西深深划了三道，这块浮雕的价值，简直不可估量。

    那三道深深的划痕，像是斩断了九条龙——等等！

    夏尤一怔，她忽然想起一千五百年前她听过的一则民谣，是关于刘公斩‘龙脉’的传说。

    难道，眼前的浮雕就是被斩断的龙脉？

    可是这些被断裂的龙脉怎么会在地下？又怎么会承载着如此强烈的人类气运？

    难道是有人偷偷用人类的气运修补龙脉？

    不对。

    龙脉和人类的气运本质上都是地脉所化，但龙为兽，自带神通，它们的脉气并非凡人的气运可以修补。

    那这些残脉被藏在这里有什么用呢？

    夏尤飞快思考。同时，她也调动自己的灵识一点点接近那块九龙浮雕。

    然而，就在还差一点便可碰触时，耳畔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停！”

    夏尤只觉一阵无法抗拒的引力，拽着她的灵识，迅猛向后，‘嗖’一下就将她给抻走了。

    等她搞明白发生了什么时，她的灵识已经回到身体里。但她动不了。

    那是因为，她的身体被捆灵绳给捆成了五花大绑。

    至于是谁把她给捆成这样，肯定是把她身体带来的人——

    “是你？”

    夏尤望着眼前这个自称保安的人，余光扫见在他身后，空气中正有一道金缝在快速闭合。

    她暗惊，没想到一千五百年后竟然还有人会用时空撕裂术。

    这个术一般行者施展不了，夏尤也不行。

    可眼前这个自称保安的人——等等，这家伙骗人，他肯定不是保安。

    “你到底是谁？”夏尤冷冷地问。

    燕仲寻并没有回答，而是道：“跟我走。”

    “不可能。这断壁很邪门，我必须把它弄明白。否则还会有更多的无辜民众受害。”夏尤坚决不动。

    “无贪念之人不会受害。”燕仲寻说着就要扛起夏尤离开，却因这句话，直戳到了夏尤的炸点。

    夏尤的眼睛眯成一条缝，隐隐带出了一股杀气，戒备道：“你什么意思？难道你还知道什么内幕？”

    “我什么也不知道。”

    燕仲寻长叹一声。

    似乎因夏尤的问题，令他身心疲惫。

    可他这番表现，落在夏尤眼里只是令她更加肯定这块九龙残壁中一定隐藏着非比寻常的真相。

    “告诉我。”夏尤摆出寸步不让的强势态度。

    燕仲寻摇摇头。

    面对夏尤直勾勾的盯视，他将视线偏到一侧。

    这是一个心虚的表现。说明九龙残壁所掩盖的内容，与他个人的价值体系相悖。但他又无能为力去改变，只能迫不得已接受现实。

    夏尤当然看出了燕仲寻的为难。她也通过燕仲寻的态度分析出了许多信息。并飞快得出了一个可能性最大的结论——

    她说：“是不是有人用斩断的龙脉做为容器，再从地上收割人们的气运装进去。最后再倒卖出去？”

    燕仲寻惊愕得足足五秒没开口。

    因为，夏尤猜对了八成。

    数千年前，

    当人们发现这个世界所有显化出来的物质全是假象——甚至包括人们祭拜的神灵也只是人们自己的祖先被后人封赏——这个世界真正的主宰从来不是人，也不是人类的祖先们，而是那些令世人谈之色变的阴灵。

    为了讨好阴灵谋取私利，有人设下九龙破壁局。

    少数发现世界真正主宰是谁的人，并没有将这个消息公之于众。反倒是选一处阴极之所，造龟城，斩龙、切脉制做容器；再诱骗世人割其气运，储存在龙脉中，向阴灵上供，行贿讨好，只求自己的家族经久不衰，繁荣昌盛。

    这事能成，全凭世人贪欲。若有一天，世间再无贪财之人，也就不会再有人上档被割走气运，那这个局也就不攻自破。所以，最初设此局的人，并不觉得自己卑鄙。他们只嘲世人愚蠢又贪婪。

    当然也有人看不下去，以因果反能之法救助世人，却被骂得体无完肤。

    只因世人，执迷不悟，不识好人心，还说人家挡他们财路——完全不知，当你犯错所沾因果尚浅时，有人管你，阻止你，是在救你。

    那些放着你不管不问，甚至鼓励你继续沉迷的人才是最终收割你性命之人。

    所以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乃恒古不变之真理。

    一直到数千年后，刘公识破此局，才拨乱反正。

    他还阳于京。在当年的天子都城重修了九龙壁。又设‘九九纯阳坛’祭天，将天地气数尽聚京城。

    可惜好景不长。

    后人以讹传讹，颠倒黑白，将刘公说成斩龙之人。又以此为由，拆了他设的天地祭坛，和京都内的许多保国之气运的摆设，只为再次启动这九龙残壁局，为己谋私。

    又过了数千年，便有了如今这种人、鬼巡游共执法的局面。

    当今修行者的道行几乎没人能与刘公匹敌，所以九龙残壁局只能禁，无人能破。就算是燕仲寻，也无法凭一己之力破解此局。

    再说，就算燕仲寻想破此局，如今的蓝星也有太多人太多势力牵扯在这局中。

    无权无势的百姓唯有去‘贪念’方能自救。

    否则，人在大局中，不过就是一棵只能被割一次的韭菜而已，可悲可叹。

    这些内幕，燕仲寻没法说。

    可夏尤实在太聪明了，竟一下子就猜对了八成。

    这下，燕仲寻就不能再回避，他不得不正面回答夏尤的问题。可是，答案中牵扯到的利益交易，太过现实也太过黑暗，燕仲寻不知该如何告诉一个十五岁的孩子——这孩子，还是自己亲手养大的。

    其实，夏尤从燕仲寻的惊愕和沉默中已经明白，自己应该是猜中了。

    她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一语中的。

    心中也微微一颤。

    她很清楚‘人自从开始探究别人的秘密或隐私开始，就得做好随时被人封口的觉悟。’

    毕竟，这个世上可没有人愿意把自己的隐私公之于众的。

    夏尤也很清楚，越是位高权重的人怪癖越多。越是人前完美的人，内心越阴暗。

    这些认知都是人类发展几千年来，恒古不变的道理。

    夏尤很冷静，她承认她的实力暂时还比不上眼前这个男人，但真打起来，自保的能力她还是有的。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局面也不是她想要的。

    于是，她决定，要演一演。就说：“别以为这种小说里胡编乱造的情节，能糊弄得了我？我才不会相信这世上真有人能跟阴灵做交易。

    我也绝不相信，阴灵能被人类收买。

    因为，书上说，人的一生终会觉醒。

    只是早晚有别。

    最差，也会在临死前的那一秒明明白白想起自己此生真正的任务是什么。

    也因此，所有的亡灵都是觉醒者。既然是觉醒者，又怎会轻易被收买？

    不会的。

    所以，人能骗人，却骗不了鬼。”

    燕仲寻静静看着夏尤，静静听她说。

    他的心中却暗暗松了一口气。

    这一刻，他与夏尤心有灵犀。

    他听明白了夏尤在说什么——夏尤真正的意思是‘这件事情翻篇了，我不想知道那么多。’

    所以，燕仲寻道：“是，鬼才没有那么好骗。”

    夏尤点了点头。

    突然，她不经意地问燕仲寻：“你应该不是保安吧？”

    燕仲寻：！

    看来自己刚才为了阻止夏尤碰‘九龙残壁局’，施展时空撕裂术还是暴露了身份。

    既然身份已经暴露了，那么就按照这次考试的规则执行吧。

    这次考试的规则是：反派身份暴露，考生考试合格。

    所以，燕仲寻也没再废话，从兜里摸出一块芯片，递给夏尤。

    “恭喜。”他说，“这是禹王琴的线索。”

    夏尤狐疑，没接芯片，反倒追问：“你是……考官？”

    “算是吧。”

    “所以，这个局也是你们故意布置的？”夏尤继续追问。

    燕仲寻很想点头，但最终他还是保持了沉默。

    这种局，哪里是人随便就能布置的呢？

    他不言，只张开五指再握紧，手中便多了一把灵气剑。

    手起剑落，一道时空之门便出现在两人眼前。

    夏尤跟在燕仲寻身后走了进去。再出来，他们又回到了‘镇龙井’处的院子里。

    脚才落地，夏尤就听见一阵低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