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有惊才

    在晏渊歌离城之后,一切也如她所料。

    从黄昏至次日凌晨,先后有两拨人找去晏府和郡主府。

    先是二皇子李秦的人,再之后是田家嫡长女派来的人。

    只是田家的人明显很着急的样子,而且田萦然也不是时常与郡主有来往的人,这一点让莺蕊很疑惑。

    但莺蕊很快想到,也许是有人借了田萦然的名义请郡主前去,那真正找郡主的人应该是文心帝姬了?

    莺蕊虽然猜到了这一点,也只能按照郡主的吩咐告诉他们,她不知道郡主去哪里了。

    *

    长安城郊,一处木楼。

    是夜无风,月明星稀。

    山野凄凉地,偶有寒鸦夜啼。

    此时,晏渊歌躺在床榻上,即使是在被子里她依然觉得寒冷透骨,可即使是这样浑身的冷汗依然淋漓而出,她的意识也逐渐变得不清晰……

    守在门外的婢女是听到了屋内的动静的,但她不敢进去,因为主人在入睡前吩咐过她不要进去。

    不知过了多久,屋内的动静停下了,一阵困意席卷婢女缓缓地趴在桌上睡着了。

    此时,一阵细风扫过,黑影出现在窗前,还不待黑影站稳,一把短刀从床榻的方向飞来,直刺那黑影。

    却在一瞬间被黑影避开了。

    “晏渊歌,你中毒了。”黑影的声音传来。

    “梁上君子,深夜到访,是来取我性命的?”

    床榻上晏渊歌已然坐起。

    站在窗边的少年轻皱了一下眉,若不是确信她中了极其凶险的毒,恐怕要以为是他自己的判断出问题了?

    这个女人……对自己真狠。

    “不要硬撑了,再不解毒,你会死。”他的声音放柔了许多,这一刹那,又有些庆幸,今晚他来了。

    不然这女人熬不过今晚。

    可是没得到她的同意前,他还不敢上前去,这是他第一次如此冒失的闯入一个女子的住处。

    晏渊歌听出了这道声音,即使他极其不自在的想要压低声音……她还是分辨出来是他。

    连她自己都觉得可笑,此时她已经无力面对了,意识也已浑浊不清,却能这么清楚的分辨出这个没见过一两面的人的声音。

    平乐王少师砚啊。

    “平乐王殿下,夜闯民宅不好。”

    即使她知道自己撑不了太久了,她也要在未倒下前问完她想问的,“殿下可以给我一个闯入的理由吗?”

    “荆南郡主,我来,是因为……”

    因为我看上了一个不该招惹的人。

    他原本是该走正楼的,可他敲了门无人应答,又在跃上高楼的这一刻听到了屋内的动静,他想了很久,她应该是中毒了,整个房间里都散发着那种毒的气息。

    他对毒有着与生俱来的敏锐感受。

    少年抿了抿唇,看向旁处,继而道:“郡主,你的毒要在凌晨之前解,我能替郡主解毒。”

    晏渊歌停了一会儿,眉心已然微隆起:“你有什么目的?或者毒是你下的?”

    少师砚上前一步,声色清朗干净,不慌不忙地说:“这是月见花毒,想要取你性命之人会巫术,且巫术造诣极高。”

    晏渊歌睁大了眼睛,倒不是为少年的话,而是少年在听到她的两个问题依然保持这样的赤诚,他不急于撇清关系,而是这般耐心地和她说他知道的。

    是一个不一样的人。

    至少与她之前见过的人都不同……

    “平乐王请回吧。”她捂着胸口说,应该说这是第一次,她也会为一个不相干的人考虑一二……

    漠北来的少师砚,你还是回去踏踏实实做你的平乐王,别来踏足这刀山火海。

    “你这女子……”

    少年似乎是有些气急,他原本也是温和好脾气的人,不该这么容易动怒的。

    “怎么好坏歹话一概不听,这是月见花毒,月落山后便是死期。再说了……”他如画的眉目微垂,之前的急切情绪慢慢退却,语气再度转柔,“你就不想知道是何人下毒,你甘心就这么死了吗?”

    他的话宛如钝器戳中她的心。

    在出城的马车上隐隐感知自己中毒的时候,她认为给她下毒的人是王皇后或者王丞相的人。

    也有可能是毋婆楼的大弟子田萦然。

    如果王田两家想要她死,她活着似乎也没有多少退路了,所以刚才躺在床榻上,她甚至想过就这么死了算了,至少死在这个时候,皇子纷争的前夕,皇上皇后都会给晏家体面……

    可是她又不甘心这么死了,所以她封住了身上的大穴,不让毒血迅速流至心脏。

    可是平乐王少师砚突然闯入她的视线。

    告诉她,毒还能解。

    她该信他吗?她能信他吗?

    “平乐王,你真的不想走吗?”她的视线落在窗子的方向,是模糊的。

    只能看到朦朦胧胧的影子……

    她知道她快撑不下去了。

    而少师砚呢?在听到她颤抖的声音时,身体在一瞬间僵直,但又很快被一股喜悦感受淹没。

    她竟会这样问他。

    隐含万般暧昧……

    “不走。”少年看着她的方向,目光澄澈而坚毅,他再喊,“不走。”

    身体已先于大脑,箭步上前。

    当少年的脸在眼前放大时,晏渊歌唇角扬起一抹笑,仿佛她之前半生从未这么笑过,这一笑连心也是柔软的。

    “少师砚,这刀山火海是你自己要闯进来的……不是……”

    我招惹的你。

    话未说完,巨大的疼痛感袭来,撕扯着她的心肺,几声闷哼,她重重地倒在榻上,闭上双眸。

    少年的眼里闪过惊惧:“你……!”

    当他越过了床榻的帘幔,便也彻底越过了这一道界限。

    他知道的,一直都知道的。

    可是,当他的双手揽过晏渊歌的肩膀,他才回过神来,那道界限已悄然被打破。

    来时,兄长、家臣对他耳提面命过的,远离女眷,与这座皇城有关的任何女眷。

    而晏渊歌,更是他不该招惹的。

    内心深处有愧疚,有悔意,可这些情绪在爽朗的少年心里不会持续太久。

    他既然已越过了这道线,便会承担越过线的责任。

    他凝着她惨白无华的脸,修长的手指渐渐移至她的手腕……

    以巫术所下的月见花毒,本也只能下毒的人以巫术来解,找不到下毒的人便也活不过第二天天明。

    所以在窗前闻到屋内蔓延的月见花毒气息时,他停下了。

    那一刻他知道,他若离开,这位大业郡主活不过天明。

    偏生……他又是一个对生命极其看重的人。

    对寻常人他都做不到见死不救。

    何况是对她。

    他知道救她的方法,也是为了让她活下去唯一救她的方法……

    他的目光流转至窗棂上插着的那把短刀,顷刻间已闪身前去,将那柄短刀取下。

    他盯着这柄刀看了有一会,时局紧迫也没来得及细看什么。

    短刀划破指尖,直到血水冒出的那刻,他轻轻皱了一下眉。

    没再多想,他快步回榻。

    *

    次日,晏渊歌醒来时,婢女正在屋中为她打理,她惶然坐起身来看向四周。

    日光从窗棂处照射进来,午时未满,但业已日上三竿。

    她睡了有多久,她不知。

    但昨夜那毒发时的疼痛感受再度席卷四肢百骸。

    疼,发狠的疼。

    但很快,那样的记忆退去,浮现出那个少年的脸,耳边也萦绕着少年细碎的声音。

    “没事的,你不会死。”

    他紧张地重复着。

    一遍一遍。

    是他守着她熬过了极其凶险的一夜。

    她缓缓将双腿放下床榻,这时忙碌地婢女也注意到她的动静,惊慌地转过身来:“主人醒了!”

    婢女喜极而泣,上前去扶她。

    穿衣、洗漱,她似有些麻木地坐至桌边,而此刻她在想什么?

    她本应该认真的思考是谁这么急切地要取她的性命的……可是此时,她满脑子都是……

    平乐王少师砚,为何要救她?

    他绝不是路过这里。

    他是一直有注意着她的行踪的。

    可是,她竟然没有感到生气,或许她知道注意着她的行踪的人很多,而真正能跟到这里的却只有少师砚。

    无论怎么说,这次,他救了她。

    终于她拿起摆放在她手边的筷子,一旁关注她许久的婢子也在这一刻松了一口气。

    她小抿了一口粥,放下碗后再度陷入思绪。

    皇上、抑或是皇后不该如此急切的想杀她的。

    至少皇上和皇后两边留着她,都还有一丝用处……

    想到这里她微眯起眼眸,如此一来,以巫术杀她的人,应该是想将她的死嫁祸给皇上或者皇后,这两方任何一方。

    倘若她真的死了,皇上会认为是皇后找人干的,反之皇后也会认为是皇上的人干的。

    婢女见她放下筷子后没再吃了,似乎是鼓起十万分的勇气,紧张地说:“主人身体刚有些起色,您再多吃一点吧……”

    她是担心以主人现在的状态走出这座山都吃力。

    她更担心主人倒在了路上。

    ……

    晏渊歌并没有回城,她在等巫山的线人。

    晌午后,线人方至,

    线人告之她:“皇后带走了您的侍官,韩王世子殿下在城中发疯似的找您。”

    对这个答案晏渊歌很是意外,她也已经猜到了,有人将她中毒之事透露给了皇后和韩王。

    眼波微流转,她又问:“宫里呢?”

    “回少主,昨夜三更天宫门方闭上,皇上与斛贻大人等人饮酒,至四更天才入睡。”

    晏渊歌微皱眉,看来她中毒之事皇上不知情。

    但又是谁将此事透露给皇后和韩王的?是真正给她下毒的人吗?此人究竟想干什么?

    线人抬头看向她,见她虽然眼神如常,但神色明显不及之前明媚,难免忧心忡忡:“少主,是回长安,还是?”

    “回长安。”

    “可若给少主下毒的歹人还在长安……少主在明,那敌人又在暗处,叫少主如何防?”巫山线人再问。

    晏渊歌叹了一口气,比起之前唇角多了几分薄笑,她淡道:“没事的,昨日是我大意了,没料到……”

    没料到有人侍机而动,在等她回城参加春朝灯节。

    或许之前她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给她下毒的人都知道。

    是她大意了,或者说她从未想过有人会真的想要她的命。

    毕竟她这样的棋子,说重要也不重要,只不过放在棋盘上比其他棋子“碍眼”了一些。

    只不过恰好昨日舞凤台上出了那几出,倘若她真的死在了这个时候,将会带来较大的收益……

    所以杀她的人,是恰好预料到了这个好处,所以才动了手?

    她无法防范这样的偶然。

    *

    晏渊歌出现在长安城门没多久,韩王世子便骑着高头大马带着一群人出现在她的面前。

    今日,他一身紫袍,未戴发冠,头发也绾的随意,杂乱的发丝随风飞舞着,想必是凌晨时收到消息,便没再睡了出府来寻找她至现在。

    “渊歌儿,你是想我死了才心安……”他说话间,已猩红着眼翻身下马,他的双手搂着她的肩膀,浑身颤抖着,若不是不远处的张侍读喊了一声“殿下”,他恐怕能当街哭出声来。

    忍住那股子哭意,他红着眼嚎啕大骂:“哪个歹人给你下毒,我让人剐了他,让他去狗笼里度过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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