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结局

    不过那些越传越离谱的流言,倒也不是对郁风凌和郁泓熙全无影响——郁风凌痛定思痛,以不愿兄弟感情受到猜忌过多而致使离心为由,把所有事情都交给了郁泓熙去办,自己当了个甩手掌柜。

    原本就忙到晕头转向的郁泓熙,因此更是忙得脚不沾地,每日里甚至睡不足两个时辰,短短几日功夫,整个人都憔悴的仿若是被吸干了精.气。

    闲下来的郁风凌,则是借着胡大夫让他多走动强身健体的由头,成日里跟在秋月栖身后转悠。

    饶是秋月栖再好的脾气,也要被这个甩不掉的尾巴惹烦了。

    “四殿下是没旁的事可做了么?”忍无可忍的秋月栖决定不忍了,“八殿下都快被那群各怀私心的大臣吃了,四殿下当真就一点不心疼?听闻陛下近来病情好转也快醒了,您也不去守着?”

    秋月栖本也没打算对郁风凌如何行事指指点点,奈何他实在烦人。

    “要成事的人是小八,”郁风凌双目带笑,不以为意道,“我能帮的都帮了,后面的路得靠他自己走。总不能像个还没断奶的孩子,事事都靠着我。再说,我还是个病人呢。”

    说着,郁风凌还偏头咳了两声,以示自己并未撒谎。

    秋月栖:“……”

    就装吧!

    瞧他这面色红润说话中气十足的模样,哪里还有半点先前缠绵病榻命不久矣的模样。

    这就不得不说郁泓熙从南边请来的胡大夫,确实是个能人。

    虽然没能如他所说,把他有事缠身的师兄请到汴京来,但二人通信频繁,就郁风凌的身体状况和用药方子及剂量,展开了多次讨论,反复推敲。

    为此,郁风凌特地开辟了一条从送信专线,有专人负责,保证他们二人通信顺畅。

    经过这段时间的料理,加上郁风凌的配合和心态向上,他的身子骨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好转。

    由此可见,他前世会早逝,完全是因为自己自暴自弃不肯配合大夫治疗的缘故。

    秋月栖思及此,还曾特地寻上胡大夫,询问了他给郁风凌设计的康复疗养计划,并决定亲自监督。

    她看上的人,没有她的允许,怎能轻易就抛下她先行离去?

    郁风凌原本就已经扭转了心态,十分配合治疗了。

    如今又有秋月栖的监督,他更是让吃药就吃药,该针灸就针灸,听话顺从到差点让郁泓熙怀疑自家四哥被什么奇怪的东西夺舍了。

    *

    郁风凌虽然撒手不管政事,整日只顾着跟在秋月栖身后转悠,郁泓熙的日子倒也不是特别难过。

    前期郁风凌能布置的都已布置到位,只要他不脑袋发癫突然做出什么引起过半朝臣反抗的事,就不会有甚影响。

    加之护国公终于打着“护驾”的旗号,率领着大军浩浩荡荡杀到了汴京城外,更是给郁泓熙增添了一层保障。

    等高烧昏厥多日的皇帝醒来时,前朝局势基本已掌握在了郁泓熙的手中。

    加之皇帝喉咙受创,连太医院判都无法保证治愈,更是失去了重拾皇权的能力。

    最终他也只得自觉退位让贤,写下禅位诏书,将皇位交给郁泓熙后,荣升太上皇,居于后宫养伤。

    临郁泓熙的登基大典前一夜,忙碌多日终于有了空闲的秋月栖,总算是想起了天牢里还有个等着要见她的人。

    在秋月栖提及要去天牢里看看某个人时,郁风凌面色不变,周身散发出来的浓郁醋味却差点没把她给熏个跟头。

    “你又在不乐意什么呢?”秋月栖被气乐了,“若不是你提的,我都忘记还有这么个人了。先时说了有空的时候就去见见,你也同意了。如今又摆出这幅生气样子给谁看呢?”

    “我没有生气,”郁风凌义正严词的为自己辩驳,“是你的错觉。”

    “行,”秋月栖点点头,倒是没在这个问题上同他过多辩驳,爽快揭过,“既然你没意见,那就这么定了。今晚戌时后,我去见他。你既然不介意,就别去了,让我单独同他说几句话吧。”

    郁风凌面无表情的应了,手上却不小心捏碎了杯盏。

    秋月栖若无其事的继续低头看账本,心下却在暗自发笑。

    狗男人,果然只是嘴上说的大度罢了。

    郁风凌冷静地清理了被他捏碎的杯盏碎片,突然想起自己还有要事要处理,就先行告辞了。

    秋月栖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嗤笑一声,淡定的拨起了算盘。

    直到她同往常一样,用过了晚饭后,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准备出府去天牢时,郁风凌又来了。

    “你来做什么?”秋月栖站在马车前,看着端坐在车厢里的郁风凌,好气又好笑,“怎么,又反悔了?”

    “没有,”郁风凌目不斜视,有充足的理由,“宫变风波刚过,天牢中关押了许多重犯,如今着重看守,闲杂人等不可靠近,想进去更是要经过重重盘查。我送你过去,能免除许多麻烦。”

    这个理由很正当,哪怕是秋月栖也挑不出错处来。

    “那就有劳殿下陪我走这一趟了,”秋月栖倒是很给面子的应下了,似笑非笑道,“看来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殿下明明是个大度的人啊。”

    郁风凌目不斜视,表情严肃且正经的认下了秋月栖的夸赞。

    秋月栖心下闷笑,狗男人面上装的还挺好,她倒要看看他能忍到几时。

    孰料出乎秋月栖预料的是,郁风凌带着她一路畅通无阻的进入天牢后,就自觉找了个宽敞的位子落座等待,只交代看守送秋月栖进入天牢内部。

    如此反常的行为,引得秋月栖没忍住多看了他几眼,十分怀疑郁风凌是不是在憋着什么坏。

    好歹也认识这么久,算是知晓彼此脾性的人了。

    郁风凌有多小心眼子,秋月栖是心知肚明。

    如今他竟当真放秋月栖独自去见章祈安,多少让她有些不习惯了。

    偏偏郁风凌面上还装得一副正经模样,乖巧得不得了。

    秋月栖带着满腔疑惑,随着看守一起,走向了天牢深处。

    安王是皇子,被关押在大理寺中。

    该处决的犯人都已伏法,如今仍被关押在天牢之中的,多是暂时还有用的。

    身为备受安王信任的章祈安,更是他们需要特别关照的重中之重。

    章祈安独自一人,被关押在最深处的天牢。

    而整间牢房干净整洁到,令秋月栖差点以为是郁风凌命人给章祈安什么特别礼遇了。

    但源源不断钻入鼻孔,连苦涩的药草味都压不住的血腥气,以及蜷缩在角落面色苍白恍若没了人气的章祈安,都在告知秋月栖,那些表象都是虚假的。

    联想到昨日突然匆匆离去的郁风凌,秋月栖想,她大抵是知道原因了。

    虽然醋意翻滚,但郁风凌为了能让她不被吓到,还是特意命人打扫清理了一番。

    口是心非的男人。

    秋月栖在心下轻骂一声,嘴角的弧度却压抑不住,不断上扬。

    这种被人重视到,连一点小事着重看待,把她当做易碎瓷器般小心护着的感觉——不得不说,还挺让人上瘾的。

    而蜷缩在角落里气息微弱的那一团,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微微动了动。

    其实不止是整间牢房,连章祈安都被事先“清理”过。

    他身上干净整洁的囚衣,表面上看不出任何血迹和伤痕,乍一看除了头发凌乱些,根本没有任何阶下囚该有的模样。

    然而等他缓缓抬起头来时,饶是已有心理准备了的秋月栖,都被惊到抽了一口凉气。

    章祈安原本俊朗的一张脸,如今面如金纸,眼下青灰,整个人都如死人一般无生气。

    虽然脸上还算干净,没有血渍残留,但也因此,干涸开裂的嘴唇,脸颊上像是被勾刺伤过,还未愈合的翻卷皮肉,额头刚刚结痂的大片瘀伤,无一不证实了他在被押入天牢之后,遭受了怎样的对待。

    但秋月栖经过最初的惊诧后,心跳很快恢复了平稳。

    她静静地看着一只眼睛青肿到睁不开,却还努力睁大看着她的人,心里没有一丝悲伤,甚至还有些想笑。

    曾经章祈安拿秋家当上升的踏板,害了秋家上下数十口人,她跪地向章祈安祈求,求他帮爹爹和哥哥洗脱罪名的时候,那狼狈的模样,时至今日她仍记忆犹新。

    而今风水轮流转,沦为阶下囚的人变成了章祈安,这如何不能算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呢?

    依靠着牢墙的章祈安,挣扎努力了半晌,终于看清了秋月栖的脸。

    “你来啦,”章祈安一开口,语气熟稔,轻笑着和她打招呼,“许久不见,进来可还安好?”

    秋月栖走到看守特地给她搬来的椅子前坐下,语气淡淡的应声:“劳你记挂,挺好的。”

    章祈安点点头,就这么依靠着墙壁静静看着秋月栖,又好似在透过她看着别的什么,神情带着一丝说不上来的怀念之色。

    就这么安安静静对坐了半盏茶的功夫,章祈安忽而笑出了声。

    “说来你可能不信,从两个月前开始,我就在断断续续的做一些梦。梦里的一切都很真实,让我感觉那好像并不是梦,而是我亲身经历,真实发生过的事。”

    章祈安顿了顿,眼神灼热的看着秋月栖,轻声呢喃:“你说,人会有前世吗?”

    在章祈安话出口的那一瞬间,秋月栖面色未变,手指却倏地收紧,指甲嵌入掌心,疼痛感使得她脑袋愈发清明。

    “都只是梦罢了,”秋月栖低眉敛目,语带嘲讽道,“聪明如章大人,竟也会有被梦魇困住的一天?”

    “是啊……只是梦罢了,”章祈安重复了一遍这句话,笑容苦涩,“那可真是一场美梦啊。”

    秋月栖手指用力攥紧到指骨泛白,呼吸渐渐乱了。

    美梦?

    抄了秋家全家,凭借“揭发”功绩在朝堂上平步青云,为效忠的主子立下汗马功劳……对章祈安来说,确实是一场美梦。

    是一场,建立在秋家满门骨血上的“美梦”!

    “章大人想要见我,就是为了说这些?”秋月栖勉强维持着冷静,忍着想要暴揍章祈安一番的冲动,硬声道,“什么梦不梦的,都是梦幻泡影。如今章大人沦为阶下囚,不如识趣些,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也能少受些罪,落个全尸。”

    秋月栖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在心底暗笑自己的天真。

    她还以为章祈安要见她,是想忏悔什么呢……看来着实是她想多了。

    自私自利的人,从来不会反思过错,只会懊悔自己做的还不够完美,没能获得更大的利益罢了。

    秋月栖自嘲一笑,沉着脸起身准备离开了。

    左右她的目的已经达到,走这一趟不过是为和前世种种做个了解。

    能不能撬开章祈安的嘴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那就是郁风凌和郁泓熙的事了。

    秋月栖思及此,只觉再多看章祈安一眼都脏污了自己的眼睛,索性示意看守打开牢门,径直离开了。

    而章祈安痴痴看着她的背影,呢喃出声:“如果那不是一场梦呢?我后悔了……”

    秋月栖头也没回,迅速离开了充满血腥气的天牢,好似什么都没听到一般。

    只在走到前堂,看到根本坐不住,立在堂口不停张望的郁风凌时,秋月栖紧绷的面色一缓,眼角眉梢染上了一丝温柔笑意。

    “出来了?”郁风凌没有问她和章祈安谈了些什么,语气同往常一般无二,“天晚了,我先送你回去。状元楼新上了几道新菜,明日我接你过去尝尝?”

    “好,”秋月栖点头应下,同章祈安并肩而行,“爹说等你什么时候有空了,请你去家里吃顿饭。”

    郁风凌到底是皇子,秋启荣虽然碍于他的身体缘故,一直不看好他同秋月栖的感情,但也不好太过冷待,大抵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干涉他们往来罢了。

    这还是第一次,秋启荣有主动邀请示好的意思,着实令郁风凌有些受宠若惊了。

    看着郁风凌忙不迭应下后,还兴致勃勃的同自己讨论登门该携带什么礼,打听父兄都喜欢什么的模样,秋月栖勾起嘴角,心底原本积郁起的戾气一扫而空。

    她拥有了更好的能携手一生相伴到老的人,有着更加美好的未来。

    前世种种,都如同过眼云烟一般,是时候该选择遗忘了。

    “你送什么礼都好,”秋月栖轻轻握住郁风凌的手,眼角眉梢皆染上了温柔笑意,“只要你人到场,爹爹就高兴了,我也高兴。”

    往后余生,有一个真心相伴的人在侧,挺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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