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

    Chapter 5

    买完宝石回来,楚荔并没有优先选择回家。

    前段时间导师发了封邮件,邀请楚荔参与6月份主题为“Ethereal ”的珠宝大赛。

    赛事是由亚洲影响力最大的珠宝公司Radiance承办。

    Radiance是由一名叫做卢荣山的新加坡华裔成立的,原先不过是开在香菱街上的一家小店,后来被新加坡最有权有势的卢家买下,倾尽无数资源才捧成今天的盛势。

    卢家赋予了Radiance全新的意义,每年都会邀请各界人才设计最有故事的作品。

    这次的“Ethereal”也是众多考题中的一个。

    “Ethereal。”罗梦咬着笔喃喃道,“荔荔,你觉得这个Ethereal到底是什么意思呀?”

    罗梦说出了这个单词的中文含义,“永久?永恒?”

    “这可太宽泛了吧。”

    楚荔埋着头呵了口气,雪柏的馨香在空气中慢慢挥发,她用绒布轻轻擦净沙弗莱表面的污渍,立在靠近台面的宝石椅上。

    调色板摊在手心里,楚荔先给画面刷了一遍清水,亟待水分微微吸收渗透,再用翠绿慢慢绘出宝石的大概形状。

    楚荔聚精会神地绘出沙弗莱表面的纹路,许久后才慢悠悠开口:“我觉得ethereal象征着永别。”

    罗梦怪叫:“哈?永别?”

    “这永别怎么着也和ethereal搭不上边吧,荔荔你这是哪门子的理解?”

    楚荔的思维一向比较活跃,在压分最严重的利福特大学里能拿到90分以上的成绩,还能得到不少挑剔白人老头的欣赏。

    个中原因除了她日复一日的学习外,还有最为人模仿不来的天赋。

    她不仅是大家口中的素人美女,还是天才设计师。

    景子逸跳出来:“我觉得荔荔说得挺对的啊。”

    “真正的永恒就是永别。两个相爱的人双双殉情,看上去是永别但实际就是永恒。”

    “谁能不感叹咱们老祖宗说的那句话。”景子逸学着京剧花旦的唱腔,小拇指也勾了起来,“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呢?”

    景子逸说完还往楚荔这边瞄了好几眼。

    楚荔的嘴角抽了抽。

    从心底里偷偷换上流汗黄豆的表情包。

    罗梦做了个呕吐的动作,伸手去打他:“大哥,少爷,您是不是疯了?你要殉情就自个去啊,别拉上我们荔荔。”

    “我们荔荔可是奥利弗先生的女人,你惹不起。”

    罗梦像个狗腿子似的夸耀自家主子,颇有些早期□□大佬文里小跟班拍马屁的意味。

    楚荔听得莫名想笑,正要说点什么时怀中的手机却震了震。

    【何雨晴】:姐姐,对不起。

    【何雨晴】:我错了,我不该在网上胡说八道的,请您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吧。

    【楚荔】:挠头.jpg谁叫你来的?

    【何雨晴】:没谁,是我自己心里过不去。

    罗梦瞥见了何雨晴那几条委屈的信息,胃中一阵翻涌,差点没吐出来,“我靠何雨晴恶不恶心,怎么又开始表演了。”

    “我说真的,奥利弗先生当时就不该送她去学艺术的,该直接送她去娱乐圈的。”

    确实。

    至少何雨晴还有一副好皮囊。

    【楚荔】:你过不去管我什么事儿?

    原谅你奶奶个腿,真把老娘也当菩萨了?没事少招惹我。

    何雨晴那边沉默了许久,楚荔的手机再度响起已是两分钟后的事情。

    【何雨晴】:楚荔,做人别太嚣张。

    【何雨晴】:你给我好好等着。

    楚荔不屑地笑了笑,手机镜头对准自己的中指,完美地来了一张。

    立刻发送,然后息屏把手机丢在一边。

    一整套下来,行云流水。

    不带点儿延迟的。

    罗梦摸了摸楚荔的中指,“荔荔,这个何雨晴为什么老是来找你麻烦啊。”

    “我听说她也是奥利弗先生资助的学生。”

    楚荔点点头,“嗯。”

    罗梦愤慨,“草,白资了我直接说。”

    “我以为奥利弗先生资助的都是你这种高质量人类,没想到这种渣滓也能混进来。”

    楚荔想了想,“其实她以前也不这样的。”

    “算是比较温柔的。”

    罗梦惊恐:“温柔?你说她温柔?”

    “什么温?瘟疫的瘟,矫揉造作的揉?”

    楚荔无奈地耸耸肩,“那你要这么理解也没问题。”

    原先的思路作废,直接用水彩作画总不顺手。

    楚荔重新取了白纸和施德楼铅笔,工具尺靠上去,从零开始画。

    在Radiance,宝石第二,故事第一。

    拥有故事的设计才有可能大放异彩,让更多的人看见。

    她趴下身来继续画,这么一俯便是一天。

    八个小时后,雏形初见。

    窗外停着一辆黑色的玛莎拉蒂mc20,驾驶座上是一抹熟悉的微笑。

    她看了看周围,空无一人。

    只有方才景子逸和罗梦留下的告别字据。

    时间不早了。

    她这只鸟也该回笼了。

    --

    “小姐好。”司机将黑手套搭靠在方向盘上,“我们先去公司接上了奥利弗先生后,再回家好吗?”

    “随便。”楚荔打了个哈欠,“我先睡个觉,到了再叫我。”

    “好的,您休息吧。”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从漫长的工作中抽离时楚荔才觉得周遭都是酸胀的。

    她将头倚靠在车窗上,外面风声沙沙,像佛罗伦萨街头上响动的风琴。

    她慢慢睡着了。

    还做了个光怪陆离的梦。

    楚荔刚刚来古堡时,只有十七岁的年纪。

    楚天扬说,当一个小孩十八岁时,她就要学会承担相应的责任。

    可他却反悔了,在楚荔十七岁那年便一脚将她踹进自由的深渊。

    她站在台阶上,胆子很小。

    怯生生的一张脸,像个受惊的小猫。

    头顶的光晕下来,柱廊上升到曲线的中心之上,并由基座和台阶覆盖。

    镶板交替围合壁龛与窗户,正中央还浅刻浮雕寥寥几字。

    ——“Oliver”。

    那团漩涡里藏了很多秘密。

    奥利弗是利福特皇室的后代,他的祖父曾经的是个赫赫有名的伯爵,在港城回归前还住过一段不短的时间。

    为人多情,风度翩翩。

    听管家说,奥利弗几乎就是伯爵的翻版。

    是伯爵后代里最像他的人。

    只不过再相同的两块玉石也总会有差异。

    伯爵冷厉凶狠,近风月不近人情。

    奥利弗却不近风月,多了份菩萨心肠。

    奥利弗待人宽厚,乐善好施,每每遇见流落街头的适龄儿童总会伸出一把援手。

    他为他们成立了相应的教学机构,也为他们带来一个遮风挡雨的家。

    何雨晴是其中之一,她也是。

    不过何雨晴是被父母抛弃的小孩,她的父母都是瘾君子,她一生下来还有残疾,本来念完初中后就要被卖给别人做妻子,是奥利弗救了她,安置在那个家里,资助她一直念到了大学。

    何雨晴一开始对她还算不错,年纪虽比楚荔小,但算是“前辈”,仗义,有不少的簇拥者,对楚荔也是能帮则帮。

    直到她得知楚荔是一开始就被奥利弗带回家的小孩。

    何雨晴便再也受不了了。

    楚荔是第一,也是唯一。

    她的特殊成为了任性的资本,也成为了妒火的引子。

    对奥利弗一直肖想的少女们,无不觊觎着这份殊荣。

    他们效仿的阿尔卑斯山上赫拉和雅典娜的嫉妒行为,却无神的身份,盲目从行。

    何雨晴是此中最甚者。

    那日淫雪霏霏,日星隐曜。

    路上风雪太厚,直高入成年人的膝盖。

    那辆本应准时来接她的玛莎拉蒂也因为天气而搁浅。

    她站在路灯下,匆匆的人群擦肩而过。

    四周万籁俱寂,街衢昏睡着,白蜡树干枯的树叶谢着晚色,对面的玻璃晕出铬黄的散光,一层淡淡的雾霭铺灭人影。

    楚荔把手套戴得更紧了些,捂在鼻头上。

    她的面前忽然出现短短的人影。

    接着,联袂成灾。

    她看见了何雨晴和一干人阴沉的脸。

    楚荔顿感不妙,正要拔腿就跑时,被何雨晴一把拽住了马尾。

    他们在秘密的雪地里把她狠狠地教训了一顿,甚至抢走了她脖子上最为宝贵的礼物。

    那是奥利弗在她十八岁生日那天送给她的。

    回到古堡,她僵坐在壁炉边。

    手臂上青青紫紫,交叠着原先的旧伤。

    她像个破洞的气球。

    楚荔一直在等他,直到深夜时分才见到那人的身影。

    颀长的身子覆在上空,仆人为他脱下纯白色的褶裥长袍,长袍下缘用黑丝绒镶了一圈,他摘下帽子,露出了一圈稍长的金色鬈发

    奥利弗陷下身,把她冰凉的手熔在掌心细细地碾着。

    他拉下她的手臂,看见结着血痂的鼻子。

    “怎么回事?”奥利弗皱着眉,声线冷厉。

    楚荔挣了挣,“没什么。”

    “自己不小心摔的。”

    奥利弗眯着眼,摁下她的上唇边缘,力度慢慢加大,“被打了就只会躲吗?”

    “……”

    这是她第一次见他如此愤怒。

    奥利弗的心里算是有了个底,他走出去打了通电话。

    十多分钟后,意大利黑金花台阶下趴着一群人。

    那群被妒火冲昏了头脑的女孩们哭成一片,跪在她的脚下。

    “荔,对不起,请原谅我们。”

    “荔……救救我们吧呜呜呜。”

    楚荔回过头,右边的脸颊高高肿起,她平静地注视着他,“没必要做到这一步。”

    “放了他们吧。”

    奥利弗狭了狭眼,将雪茄插入格伦罗西斯,一缕灰白的烟雾升空,话梅和豆蔻的香味飘入夜色。

    少女柔软却坚毅的脸,让他莫名地想起那段荒唐岁月。

    她的怯懦像自己,如豹般的眼神也像自己。

    在短暂的几秒后,他忽地勾唇浅笑。

    奥利弗说:“不后悔吗?”

    楚荔笃然道:“不后悔。”

    “行,送回去吧。”奥利弗抬起惺忪的眼皮,海蓝色的眼亮着淡漠而冷冽的光。

    他直起身走到她的面前,声如山洪,“以后谁再敢欺负她,就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明白?”

    “明白明白。”女孩们磕头如捣蒜,在奥利弗的默许下跌跌撞撞地都逃走了。

    楚荔抬头仰望他的头顶,忽然发现这个男人的背影是如此坚毅,也是如此遥远。

    从小到大,没有任何一个人这样保护过她。

    母亲教导,要尊老爱幼,吃亏是福。

    只有他会告诉自己,受伤要说,要会反击。

    是那个时候吗?

    楚荔忽然在想。

    她是在那个时候对他心跳不已的吗?

    --

    周遭覆上一层薄薄的压力,她感觉身体重心不稳,慢慢醒来。

    一睁眼,映入眼帘的就是梦里那人。

    楚荔愣了下,迷迷糊糊地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奥利弗温声:“醒了吗,疲惫的淑女?”

    楚荔呜咽一声,随即空落落的肚皮发出一阵长长的:

    “咕——”

    “……”

    尴尬住了。

    还好不是放屁。

    头顶上的人倒是没什么嫌弃的意思,手指插入发隙,顺着她乌黑亮丽的长发落下。

    指腹的温度亲切而密集,像温情的火。

    他靠过来,五官慢慢放大。

    直到额头抵住她的鬓角。

    他的体温传进她的身体,楚荔清晰地看见他的狭长浓密的睫毛。

    奥利弗不紧不慢道:“饿了?”

    楚荔点点头,“嗯。”

    “那先忍着吧。”

    “……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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