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书房过于安静,安静到甚至让人觉得是一种幻听。

    暖黄色的灯光将气氛裹上一层旖旎的细纱,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衬得格外暧昧。

    房间内明明不热,但在闫予歌说出那番话的瞬间,宛若打铁花时金属撞击的刹那炸开的朵朵铁花,绚烂又炽热。

    人生头一次,祝景行体会到了这个名为‘局促’的感受。

    祝景行不是傻子,他谈过一段长达五年的恋爱,即使不像那些花花公子对男女之间的关系格外敏感,却也不是一个一窍不通的榆木脑袋。

    曾经的祝景行始终不曾发现,闫予歌对他产生过什么除普通朋友之外的情愫,但如今她的一番行径,让祝景行不得不去想歪,不得不觉得,闫予歌似乎对他还有别的感情。

    深深吸了一口气,刘文超那小子滔滔不绝的话再次在脑海里回响,虽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可闫予歌长这么大,多半是谈过感情的,而听她刚刚表达的,反倒是说这种想法不是相遇后一朝一夕生发的,而是在当初,很多年之前他家教的时候……

    要知道,当初的闫予歌才不过刚十八。

    正当祝景行准备装傻下去的时候,身边的闫予歌却突然再次开口,就像是看穿他小心思似的,说道:“你分手了不是吗?现在还单身。”

    吐气,祝景行的眉眼间闪过一丝无奈。

    许是他有些脱节了时代,这种过分直球的打法令处事圆滑的他都不知道该如何招架。

    “予歌,你还年轻。”祝景行开口,刚刚一直躲避的视线终于再次对上女人的目光,“以你的身份和条件,可以有很多的选择,而我只是你人生路上的一个过客。”

    “过客?”

    闫予歌微微挑眉,“如果只是过客的话,那日在走廊里,我不会这么多年之后,仅凭声音就认出了你。”

    “祝景行,当时在走廊里喊你‘祝老师’只是出于我们之间的礼貌,在得知你单身的那一刻起,我们之间的‘师生关系’就已经消失了。”闫予歌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对面的祝景行,“变成了女人,和男人的关系。”

    喉结一顿,祝景行的目光落在闫予歌的指尖,眼看着她指着自己心脏处的位置,不知为何,一时间心脏跳动的力气似是也随之加深了些许。

    至此,沉默再次将两人包围。

    在祝景行的印象里,单身之前不是没被人追求过,他知道自己有那么几分姿色,或许在异性的群体中会比较受欢迎,但那时的女孩多是羞涩,喜欢用委婉的方法来表达爱意,和眼前的闫予歌截然相反。

    后来,他谈了恋爱,即使过程中有不知情的女孩对他表白,他总是会坚定不移地表明自己的恋爱关系,能抵挡住近百分之九十九的麻烦。

    再后来,他们分手,他重新回归单身的身份,许是年岁渐长,再加上周围的环境多是男性,很有和女性接触的机会,因而也不曾再被表白过。

    而闫予歌是他分手后的第一次,也是他这么多年以来,最让他不知所措的一次。

    ‘或许你意会错了。’

    这句话在唇齿间流连,在即将要说出口的时候,祝景行看着闫予歌的眼睛,却在一瞬间被她眼底里席卷的深意给堵住了喉咙。

    很荒唐。

    他居然从她眼神里看不出半分犹豫,有的只有欲望,占有欲,一个女人对男人的占有欲。

    她真的不是在开玩笑。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理智逐渐占据上风,祝景行平复完自己的情绪,随之看着女人的眼睛,认真地开口:“首先,我很抱歉在多年之前没能察觉到你的心意,并给出答复。其次,在我心里,你确实是一个很好的女孩,以前是一个好学生,现在更是一个比我要卓越太多的成功人士,我欣赏你,钦佩你,但可能也只有如此。”

    男人拒绝地很温柔,这种绅士是他骨子里浸润出来的,即使在左右为难的情况下,也能说出这番话。

    闫予歌目光微闪,这样的回答不是她想要的,却是在她的意料之中。

    打从一开始,闫予歌就知道,他对自己没有其余的想法,不管是之前,还是现在。

    那双眼睛,漆黑的瞳孔是这般好看,对她泛着温润的光,却不仅仅是独属于她。

    正如他们所说的——‘白月光’

    这种可爱而不可求的东西,总是能激起人的妄想。

    祝景行就是这样,对谁都很好,却对谁都隔着一段若有似无的距离,而就是这一段距离,让总没遇到过什么难题的闫予歌心痒难耐。

    当初,她是看在祝景行有对象的份上,止步于此,这么多年来也没再耿耿于怀。

    但如今,是意外让他们彼此相遇,也是凑巧让她知道了他分手的消息。

    一切来的不在她计划之中,却又恰合她意。

    如今他单身,她有什么理由放弃?更何况,既然那个女人都可以,她凭什么不行?

    “话可以不用说的那么早。”闫予歌起身,拿起祝景行喝过一口后放在桌上的水杯,动作自然地也抿了一口,像是蓄意的勾引。

    “我相信,今天也不会是我们的最后一面,之后要相互接触的机会还很多。”

    不疾不徐地走至书房的窗户边上,窗帘未拉,透过玻璃看到屋内的倒影,也能看到整个城市的风景。

    “我也相信,你不会拿项目的事情做赌注。”闫予歌侧头,那张侧脸却显得有那么一丝冷酷,“我不喜欢公私不分的人。”

    话中的潜台词——

    她不希望下次和她对接项目的人,会是另外一个。

    祝景行很聪明,不可能听不出她话中的意思。而闫予歌也的的确确拿捏住了他的七寸,他绝不会让项目因为他出了差错。

    “很晚了,谢谢你送我回来。”

    闫予歌转过头,语气倒是显得有些冷漠,与不久前那双炽热的双眸截然相反。

    祝景行不免有些失笑,原先还认定闫予歌确实对她有意的认知在此时又隐约开始动摇了些。

    他能明白对方这是在赶客的意思,顺势起身,简单道别之后便准备转身离开。

    而就在他即将踏出书房的那一刻,背对着他的闫予歌再次开口:“晚安好梦,祝景行。”

    男人的脚步一顿,目光微闪。

    “晚安,好梦。”

    .

    几日后,实验室里。

    刘文超同一行人在闲聊谈天,偶尔传出一阵起哄和嬉笑。

    “祝师哥?祝师哥!”

    有片刻失神的祝景行蓦地听到自己的名字,陡然清醒过来,朝着声音的源头看去。

    刘文超见状,忍不住出声调侃,“祝师哥,你这今天是怎么了?心不在焉的?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看见祝师哥这么‘失魂落魄’的一面。”

    “别贫嘴,叫我是有什么事吗?”祝景行并未理会刘文超的戏谑,浅笑着开口。

    “嗐,没什么事儿,就是我们在聊天呢,聊那日我们去闫氏的事儿。”刘文超大大咧咧地说着,并未注意到当他提及‘闫氏’的那一刻,祝景行的眼底闪过一丝异样。

    “怎么了吗?”

    刘文超快步走至祝景行身边,长臂一扬,搭在祝景行的肩膀上挤眉弄眼,“咱们那天见到的小闫总,是不是长得贼漂亮?”

    祝景行没想到刘文超会这般无聊,再加上他这两天又因闫予歌的事儿有些困扰,此时听到这番话,表情微冷,随后语气淡淡地反问:“这么闲?教授吩咐下来的实验都出数据了?今天先发我一版看看。”

    此话一出,原先聚在一起听热闹的几人顿时东奔西走散了个干净,而刘文超也讪讪地收回搭在祝景行肩膀上的手,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祝、祝师哥……我没别的意思,就随便问一嘴。”

    对上祝景行安静的视线,刘文超心里却是发怵地紧,就像是狗夹紧了尾巴,见状便准备扭头跑路,可当他刚转身,祝景行却又突然叫住了他,“等等。”

    刘文超脚步停顿,扭头的表情好像在说:师哥,叫我什么事?

    祝景行微微皱眉,看着刘文超的表情有些复杂,嘴唇微启似是想要说些什么,但几秒后还是松气挥了挥手,说道:“没什么,你先下去吧。”

    刘文超:?

    刘文超不明所以地离开,祝景行站在原地抬手揉着眉心,心想有些事情问他也没什么用,毕竟刘文超这小子一天到晚嘴里都吵着想谈个恋爱,怎么可能有拒绝别人的经验,怕不是恨不得来一个人和他表白。

    就在这时,放在口袋里的手机传来声响。

    祝景行掏出手机接通电话,是穆导邀请他一起去H市开学术研讨会的事。

    几乎是没有犹豫地,祝景行应下了穆导的邀请,在结束通话时心底竟是有那么一丝庆幸。

    或许,去外面冷静一段时间也是好的。

    .

    闫氏大楼,程茜站在总裁办公桌前,在汇报完一系列工作事宜之后,出声提醒道:

    “闫总,下个星期去H市的机票和酒店都已经订好了。”

    女人微微点头,浅浅出声:“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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