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晨鸽最近常感到身体不适，头疼脑热，身体酸软无力，都是常态。

    作为教龄五年的人民教师，那些职业病她如今早早的都有了，上学期的体检报告还躺在她的办工桌抽屉里，没敢拿回家给父母看。

    当清晨六点的闹钟响起时，她都觉得那是为她提前敲响的丧钟。

    十二点查完寝，回办公室收拾完后十二点四十到教师公寓，她从进门到入睡只用了五分钟。

    从毕业就开始当班主任，如今已有宝贵的五年管理班级，与学生斗智斗勇经验的陆晨鸽觉得自己用不了多久就能进化掉睡眠，成为24小时无休的办公室劳模。

    温柔的橘色灯光下，睡前未清洗的脸浮着一层淡淡的油光，被灯光衬得格外蜡黄。

    陆晨鸽机械性地挤出洗面奶，“咕”的一声显示着洗面奶余量到了尽头。

    她也不嫌弃那不到豌豆三分之一大小的膏体，胡乱抹开后随意地搓了搓脸，很快便用温水洗尽，像是在完成某项敷衍的任务。

    闭着眼去抽洗漱台上的洗脸巾，却只摸到空盒子。

    陆晨鸽沉沉叹口气，眯着眼看向镜中的自己。

    洁面后的脸皮褪去油光，脸蛋白皙，面容秀丽，黛眉红唇，乌黑的水眸里血丝密布，浓重的黑眼圈自她开学后就没消退过。

    三天没洗的头发像是凝固在头上，一团团合在一起，缕缕分明。

    陆晨鸽感受到指尖油腻的触感，轻啧一声，她拾起镜子台前的黑色橡皮筋，迅速扎起长发。

    也就是仗着年轻和底子好，否则她这样非人类的作息与高强度的工作早就半截身子入土了。

    她如幽魂一般飘出浴室，连头发丝都冒着浓烈的怨气。

    换上干净衣服后，陆晨鸽下意识地闻了闻身上的味道，觉得洗衣液的薰衣草香也盖不住她如风干咸鱼一样的味道。

    异味是从她的灵魂散发而出，她就像被海浪打到礁石上，拼死回不到海里，被刺眼日光暴晒着，奄奄一息的鱼，翻着无望的死鱼眼。

    离腐朽只有一步之遥。

    墙上的猫咪挂钟显示着时间，离六点半只有十分钟，路上买份早饭再冲刺到办公室刚刚好，能踩点打卡。

    空腹负重狂奔一千米，陆晨鸽已经习惯双眼发黑，头晕目眩的感觉，甚至在回想今天的安排。

    今天是周五，她是高三3班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与此同时手里还带着另一个平行班。

    早读六点四十开始，她六点半得到办公室打卡，今天除了四节正课以外，晚上还要守自习。

    对了，正值学期初，一堆乱七八糟的信息登记表她还没整理好，下午还有和几个学生约好的心理健康谈话。

    唉，心理健康谈话，根据开学前的学校发的线上心理测评问卷，她带的两个班一共九十个学生，其中五十七个都有严重的开学心理压力，她的心理健康谈话对象已经排了长龙。

    她大学辅修了心理专业，这份辅修学位成功让她在数十个竞争者中脱颖而出，也给她入职后的生活带来重负。

    如今社会内卷，高压之下很多学生都会出现心理问题。

    学校有专业的心理教师，但数量不多，根据陆晨鸽了解到的工作量，心理谈话室从未有过约不满的情况。

    前年学校为评一些花里胡哨的称号，硬是给每个班主任都布置了心理谈话的任务，不擅此道的班主任还要去参加培训。

    说来惭愧，她这种非专业的老师也被抓去给别的老师开讲座，几乎占用了整个暑假时间。

    她用血泪验证了部分班主任没有下班时间这一说法。

    此时此刻，今天一整天都找不到多余的半小时去买新的生活用品。

    初秋早上的风很凉爽，陆晨鸽却没时间沿着街道散步，沉浸在这秋高气爽的时刻。

    她匆匆在包子铺买了两个素包，又拿了一袋豆浆，像在跑道上的百米运动员一样往教学楼冲刺。

    心快要跳出嗓子眼，头疼得要爆炸。

    “砰砰砰。”

    过于激烈的心跳甚至让她出现错觉，以为自己的心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在她眼前不断收缩舒张。

    鲜红的心脏颜色浓的发黑，每一下收缩与舒张都做到了极致，用力的程度让人担心下一秒就会爆炸，四分五裂。

    “滴”的一声，温柔的机械音“陆晨鸽，早上好。”代表着她已经打卡成功。

    陆晨鸽放慢脚步，气息沉重，她甚至有种呼吸不上来的感觉。

    眼前发黑，她走了几步，靠着办公室门口停下休息。

    身边有老师陆续经过。

    “陆老师早！”娇俏热情，这是她的邻桌，一个可爱的实习生老师。

    “小妍老师，早上好。”

    “陆老师今天怎么不踩点了？现在离六点还有三分钟呢。”这是隔壁办公室的和她同年进的历史男老师，平日最爱尖酸刻薄阴阳怪气。上次她爸开车接她被他看见了，转头就在办公室里八卦，暗示她钓了年纪大的金龟婿。

    陆晨鸽真笑变假笑：“昨天回家了，早上开车来的。开车确实比共享单车快一些。”男老师每天自诩低碳环保，上下班都踩单车。

    不过今天她只花了七分钟就跑到办公室了吗？不愧是她！看来以后可以多睡三分钟！

    “年轻就是好呀，你看小陆今天气色真好，小脸红扑扑的，一看气血就很足。”这是她之前的带教刘老师，温柔和蔼，端庄有气质的高三语文年级组组长。

    陆晨鸽眉眼弯弯，正准备回答刘老师，半个字未吐出就觉得天昏地暗，胸口传来撕裂般的疼痛。

    那颗一直在眼前搏动不休的心脏，在一次紧缩后不再舒张，硬生生挤成一个小球后猛然炸开，满眼血色。

    陆晨鸽失去了意识，耳边回荡着同事们惊慌的叫喊。

    “小陆！你怎么了？”

    “哎呀，陆老师，快叫救护车！”

    “办公室有aed！谁会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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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陆晨鸽醒来时，发现自己的手仍旧在紧紧捂着胸口。

    她躺在地上，身下是潮湿的地砖，窄窄的高墙之上是漆黑的夜幕，黑得纯粹浓郁，淹没那丝深蓝。

    就算不在充斥刺鼻消毒水的医院，也该在并不宽敞的，堆满试卷与书籍的办公室吧？

    她同事关系处理得不错啊？

    就算当时身边只有那个只骑单车的历史老师，他也不能把累得晕倒的同事扔在某个不知名的小巷子吧？

    这简直令人发指！

    空气里有着腐臭的气味，陆晨鸽撑着坐起，摸到一手的青苔。

    垂首打量自己，朴素简单的运动套装，米白的球鞋上沾着熟悉的油污，那是她昨天在食堂沾上的。

    当时她吃完饭准备离开，有学生不小心把饭菜弄洒，十分巧合地就在她面前。

    回想起晕倒前的心悸与疼痛，陆晨鸽下意识捂住了胸口。

    撕裂的痛感已经消失，里面的心脏正在正常的工作，“砰~砰~”平稳的心跳揭示着它的健康。

    陆晨鸽蹙眉看着被青苔沾上的手，上面还有斑斑淤泥，在洁白如玉的皮肤上格外显眼。

    一鼓作气扶着墙站起来，陆晨鸽发现自己精力十分充沛，像是回到了刚毕业时的朝气蓬勃，活力满满的状态。

    她打量着四周的环境，窄而深的巷道，粗糙水泥铺就的墙上有着无数小广告，孤零零的路灯昏暗，勉强能照清脚下的路。

    陆晨鸽模糊分辨着广告上的字迹，有什么下水道维修的，偏方治病的，低价租售房屋的，和她从前看见的没有大的区别。

    除了广告上面的图像不少都是动物，一张狰狞的熊脸上出现拟人的微笑，陆晨鸽被吓了一跳，讪讪收回目光。

    陆晨鸽随便选了一个方向，她慢慢地谨慎地向前走着，时不时扫过墙上的广告。

    不对劲，很不对劲。

    除了拟人微笑的熊脸，陆晨鸽还看见了化着浓妆的羊脸，浓密的假睫毛像是要刺破广告，戳到她眼睛里，鲜艳的烈焰羊唇比血盆大口还可怕。羊脸旁边还写着没有丑雄性，只有懒雄性。

    居然是化妆品广告，看样子还是三无产品。

    如果没有看见她熟悉的人脸，陆晨鸽会觉得自己劳累过度，现在认知出了问题。

    但是她依旧感到诡异，因为除了人脸外，往往还会出现其他奇怪的东西。

    比如长着蝙蝠翅膀的美女，有狼耳的帅哥。

    她这是，到了类似动漫城的地方吗？

    本着更加了解学生的想法，陆晨鸽专门研究了一些所谓的“二次元”文化。

    看见那些精致漂亮的coser，她也发自内心地欣赏对方的美貌。

    当然，刚刚吓到她的熊脸和羊脸不算！

    巷子里一片寂静，连一丝风声也无，又诡异又安心，安心的是看起来只有她一个人，诡异的是她不知道有没有她看不见的东西存在。

    此时的陆晨鸽不想碰见任何人，也不想遇到任何非人的东西。

    她很快走到了出口，幽深的巷道被抛在身后，陆晨鸽站在巷子与主街道的分界处，眼前奇异的景色让她有些目瞪口呆。

    一轮巨大的弯弯的红色月亮挂在天边，像是被鲜血浸透的锋利镰刀，边缘甚至在流着红色液体，一滴滴坠落。

    血液一样的液体像雨滴一样下坠，却在半空中被一群长着翅膀的奇兽争相用长长的吻部接住。

    陆晨鸽失语地看着这一幕，甚至脚步踉跄，往后退了退，整个人又陷入深巷的黑暗中。

    背后的黑暗里有什么东西在向她疾速靠近，“啪嗒啪嗒”的奔跑声越来越清晰。

    陆晨鸽下意识转身，只见一双红幽幽的眼睛直冲她而来。

    距离很近，她甚至来不及避让。

    一只体型庞大的肥老鼠从她头顶径直越过，还发出怪异而刺耳的声调。

    感受着头顶的烈烈风声，陆晨鸽发现自己腿软得站不住。

    尖嘴圆耳，眼冒精光，胡须颤颤，三角片形状的尖齿，拖着长长的尾巴。

    为什么老鼠能长那么大！！！

    为什么她能听懂老鼠说话？？？还是说老鼠本身说的就是人话？！

    “别挡道。”

    是她刚刚亲耳听见的，来自老鼠的，带着浓烈不耐烦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