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桌案旁，小姑娘歪着脑袋眼底带着几分愁云，手中的笔却怎么也落不下去，左手颇为暴躁的在手背和腕间抓挠出红痕。
李莲花循迹找来竹林小院时便是看到这一幕。
廊下用贝壳串成的风铃随风碰撞出清脆叮铃声，桌案边的身影似有所感抬眸。
“李莲花你怎么来了？”小姑娘提着裙摆就跑到窗边，露出几颗白牙，笑得特别灿烂。
李莲花挑挑眉：“我在桃林等不到你，想来是你被烦事牵绊住了......”
不等他说毕，她就几步蹦去开门将人迎了进来。
房间朴素，帷帐在风中撞到飘落进房间的花瓣，交缠着花瓣最终滑落在地上。
那铺展着书卷和宣纸的桌案，花瓣亦落到书卷宣纸上。
“你在习字？”
“可我总写不好......”
其实写不好也没什么，她的字就是勉强能看，但这事能成为各中烦恼，李莲花有些意外。
小姑娘没过多透露，李莲花也未追问，只是看样子就能猜出大概，似乎有人定期来考验她的功课。
可小姑娘玩性大，前几日完全没有放在心上，只是临近期了才急得抓耳挠腮。
桌案旁，李莲花眉目清逸，落下的字迹也是瘦劲清癯，神韵超逸，落笔述名独留三字——李莲花。
小姑娘觉得他的字比书卷上写的还好，让她爱看。
“你就照着这幅字临摹，应该会快得多...”李莲花停笔就见小姑娘微微凑近自己，歪头看得认真。
眼神里流露出想提笔的兴致，手却隔着袖子在腕间摩梭，接收到李莲花的视线，郁闷彷佛凝出实体：“有很多小虫子就喜欢咬我，你看——”
小姑娘掀开袖子的动作被李莲花打断，李莲花抓着她的手，将她身上的衣袖陇上，似想转移她注意力，途中又落笔写了个名字也未曾放开她的手腕。
雷、无、桀。
三个字跃然纸上，带着不一般的力道和意味。
小姑娘没有说话，他也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望着她，不晓得过了多久，似乎像一场梦境一般长，又似乎像一场梦境一般短。
廊下风铃又悠悠响起，她才惊慌着回过神，推搡着人到窗边。
“你是要我...翻窗？”李莲花面对这种情景，眉峰微扬，目中透着无奈和一丝抗拒。
她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像是遭遇了什么突如其来的不恻事件，略带紧张的开口哀求：“你先走、不，你先去躲躲！”
窗扉敲击在窗框上，小姑娘已滑跪在桌案旁。
房门被人从外推开，她眼疾手快的将那两张纸压在最下面。
等她口中的仙人哥哥走远了，才急忙从一堆习字里找出那两张纸。
他离开前目光划过桌案，分明不凌厉，却叫人忽视不得。
交予她临摹的那张完好无损，可雷无桀三个大字却因着墨迹未干，被蹭花了。
——就像此刻她百般交杂的心。
......
小姑娘推开窗就看到李莲花坐在廊下的扶栏处，似乎在是晒太阳。
他也喜欢晒太阳，于是她将这归之为自己初见时便觉对方亲近的缘由。
李莲花倚着柱子，衣衫亦懒懒地落在了扶栏，撒下的阳光为他镀上了层淡淡地光芒，有风时，连带着光芒也在微微逸动。
小姑娘揪着裙摆从窗上跳下。风也拂过他的青衫，她慌乱垂眸，只是一瞬之间。
见她心有戚戚，李莲花侧过脸，似有意探问：“他跟你说了什么？”
小姑娘笑着摇了摇头：“仙人哥哥不过是跟我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你不必担心。”
然后伸手就去抓住了李莲花搁置在膝头的手，李莲花一愣。
“若仙人哥哥下次来了，你就赶紧躲好，千万别让他发现了......若是被发现了，打不过就跑知道吗？”
李莲花的目光从他们交握的手慢慢移到她带着诚恳表情的面容上。
“我为何不能被他发现？”他嘴角下垂，眼底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失落，可还是被对面之人捕捉到了。
小姑娘也说不出自己为何心中有惧意，微微垂头，离他脸庞更近，目中有愧意，嘟囔：“你答应我嘛，答应我嘛，你不答应我就不放手，李莲花，李莲花......”
-
“生是大梦，死是大觉。世人皆知饮下孟婆汤，醉后入大梦，醒来忘却凡尘事，现在想来，所以忘却不是忘记，只是放下。”
莫衣转过身，望着依然沉睡在那血迹斑驳的红衣小姑娘：“该你了，小绿儿。”
这一声呼唤之后，小姑娘竟然慢慢醒了过来，她呢喃道：“小绿儿。”
“是啊，我的小绿儿。”莫衣俯下身，伸手摸着她的脸颊，“如果我的小绿儿能够长大成人，容貌也该如你这般绝色。只可惜她没有这个福分。”
“你……想要……”小姑娘气若游丝。
“我想要一个妹妹。”莫衣笑了笑，“小绿儿活不过来了，我就把你当成小绿儿吧。”
小姑娘猛地惊醒，坐起身喘着粗气，瞳孔微缩，眼前似乎还残留着梦中那真实而骇人的场景。
梦中的仙人哥哥无比的温柔，却像在透过她看着另一个人。
......
院中有株花树，那长势极为不错的桃树还坠着粉色的花苞。
而小姑娘翻窗到一半，忽而感受到一道目光。
彼时她还坐在窗框上，揪着裙摆正要跳下，慵懒抬眸间，繁盛的粉卷在风中飘飘摇摇。
李莲花也不知，何时小姑娘就养成了这种性子，不喜欢乖乖走门，就喜欢翻窗。
还喜欢摸爬滚打，逗鸟捉虫，喜欢酿酒挖土，游山上树。
衣服和脸蛋干净不到一整天，可她又很懂事，衣服自己洗，饭也能自己做，虽然难吃，但好在她不挑食。
“桃木剑！”院外竹林，有两道青绿身影。
小姑娘将手中二尺长的木剑随意挥洒，神采飞扬：“我要给它取个好听的名字。”
细细端详，桃木剑身笔直，剑柄以精秀刀工着了莲花纹，那上面刻了瘦劲清癯的两个字——莲花。
“既是桃木琢的，那便叫小桃花吧。”
“小桃花...？”
罢了她还肯定的点点头，“嗯，它是小桃花，而你是小莲花......”
大片清脆的竹林之中，清风卷着竹叶发出节奏的声音，飘落的新旧竹叶落到地上积攒了厚厚一层。
小姑娘突发奇想，抓住了李莲花的手，高她一头的他说话总是要微微垂着眸子看。
“小莲花你会耍剑吗？我没见过你出剑，我想看！”
李莲花认真地听着她的一字一句，轻轻颔首，对她也真是有求必应，与之拉开几步地距离，手中木剑挥出。
他身形修长，若比此地满林修竹，虽是没开刃的木剑，他舞来剑锋唯斩清风，割开空气之际，剑鸣声响起。
嗡鸣地剑身在阳光下反射清辉在眼前划过，剑气掀起满地枯叶纷飞。
木剑脱手飞入空中，他又转身施展轻功，盈盈微光缠绕剑身，飞向高处的竹叶。
竹林间长剑如若飞鸟，亦势不可挡，在无数竹叶之间穿梭。
李莲花长身玉立，指尖挽着剑招，目光专注于剑。
悬在空中的长剑被他再次握住剑柄，长剑随着他的手腕翻卷，旋即收回身后。
小姑娘瞪着眼睛看着李莲花，那日不知是他算好了时间，还是那阵风有意为他添彩。
李莲花正好收剑，站在她的对面抬眸望过来，于是风动，漫天沾染着光芒清辉的竹叶从天而降。
抬眸地瞬间，只瞧见纷纷落叶边缘的细小绒毛都沾染了微光。如同渡了流光从天际坠落，除了花雨，这大概是她见过最动人的落叶。
“想学吗，我可以教你...”
他问的很认真，她亦认真的点点头。
只是那后来的李莲花总是心不在焉，不过剑法亦然卓绝，小姑娘觉得好玩，就是兴致勃勃。直到最后那一招落下，她握着剑，他握着她的手，久久没有撒开。
李莲花侧目看过来，小姑娘本是静静看着，骤见他目光转来，下意识想避开，却又没舍得。
很奇怪，情之所起，无可追溯。
“我在寻一个之于我很重要的人。”
李莲花的话突兀的响起在脑海。
他如今的不言，是在回忆与那重要之人的过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