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

    盛元十七年年末除夕夜。

    白雪满地,萧寒未退,整个盛京城内热闹非凡。满天的烟花和红绸,街道上小孩子举着糖葫芦学着大人的模样踩雪而行,大人们也是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有说有笑,就连达官贵人家中都收起了往日拘谨严肃,尽享天伦,万户迎春。

    盛京城正中的皇城内也是被装点的富丽堂皇,张灯结彩。

    在四合上院中,年纪轻轻就已坐稳皇位的盛朝皇帝盛景元正和自己的妃子们觥筹交错,看着下面三宫六院的艳丽容颜,他心情大好。

    唯独坐在他身侧的当朝皇后娘娘萧黎眉眼间带着淡淡的忧愁,她举起手中的酒杯,看见外面飘了满园的雪花和盛开的红梅,眼神却好似在隔空担心着谁。

    *

    柔意殿是整个皇城后宫中最富贵的宫殿了,就连皇后所居的华清殿都比不上。

    可此时,柔意殿中一片冷清,就连宫人都没有几个。

    黯淡的宫灯之下,绾柔面色焦急,柳叶弯眉紧紧簇在一起。

    她的手紧紧握着床上躺着的小人的小手,小手手心一片滚烫,仿佛要把她这颗母亲的心都给烫化了。

    一张明艳的美人面,映着窗外的红梅白雪,风华绝代,千娇百媚,任何用来形容美人的词放在这位贵妃娘娘身上都再合适不过了。

    她头上戴着的步摇和凤钗都散乱了,鬓发凌乱间却透出一种惊人的美。

    可此时的林绾柔没有心思关心自己的仪容,唯一的孩子正躺在床上忍受着病痛的折磨,当母亲的恨不得替他承受这一切,但现在她无能为力。

    门口响起急促地脚步声,一个小丫鬟端着刚熬好的药走了进来。

    林绾柔赶紧接过药碗,身边贴身丫鬟芷晴帮她扶起三皇子,她就动作温柔地给自己的儿子喂药。

    大丫鬟芷薇拿来了两盏宫灯,点燃后,屋内顿时又亮堂了几分,把这屋中的药味和霉味驱散了些。

    芷薇注意到站在林绾柔身后欲言又止的小丫鬟,她轻声喝道:“有什么便说,切勿言语轻浮惊到贵妃娘娘。”

    此时林绾柔刚好喂完药,芷晴把三皇子平放在床榻上,用沾湿的手帕帮他降温,可高烧的体温总是很快就把手帕烘烤干,只能一刻不离人地在身边守着。

    林绾柔听见身后芷薇的声音,转过身看向小丫鬟。

    小丫鬟跪倒在地,在林绾柔的目光注视下,全身发抖地小声说道:“回贵妃娘娘,林家被判通敌罪,如今已经全部下狱,明日午时问斩。林丞相和林将军因为拒不受捕,被前去羁押的袁公公当场斩杀,就连林将军夫人也一同……没了……”

    她越说越小声,只觉面前的美人浑身发抖,偷瞄过去,她脸色也愈发苍白,仿佛下一刻就会晕过去一般。

    芷薇赶紧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林绾柔:“娘娘,您快喘口气,家里还需要靠您撑着呢,三皇子也需要您。”

    一行清泪从林绾柔的眼角滑落,她用手帕捂住自己的嘴,强忍下内心痛到欲呕的心情,沙哑着嗓音问道:“你刚才说,是谁去羁押的?”

    “回娘娘,是皇上身边的袁公公,这种事情从来都是他做的。”

    袁公公……林绾柔冷笑,手捏紧自己戴在手腕上五年从未摘下过的手环,手环内清晰地刻着一只小鱼。

    袁泽禹,你又骗我!林绾柔咬破了自己的嘴唇,血从唇角滴落,一滴一滴地落在纯白色玉石所打制的地面上,绽开了一朵朵泣血的凤凰花。

    *

    “娘娘,袁公公带人来了。”门口的小太监进来汇报。

    他来得正好,林绾柔重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站起身,昂着头走出内殿。

    母亲说过,无论何时,她永远不可以丢掉属于她的这份尊严和荣耀。

    穿着一身镶金丝官服的袁泽禹冷峻着脸走了进来,在宫中除了他以外,没有任何太监拥有着这般荣华。

    而他那张清冷的脸引得多少人觊觎,就连皇上也称,如果袁泽禹是个女人的话,他定要把这种美人面纳入后宫中。

    袁泽禹单膝跪地给林绾柔请安:“奴才参见贵妃娘娘。”

    林绾柔没有让他站起来,只是红着一双眼死死盯着他,袁泽禹一抬头就对上了那双满含恨意的美目。

    他心头一颤,强忍住想要把她抱紧的冲动,只是低声说道:“看来娘娘已经得知消息了,还望娘娘可以保重凤体,皇上说了,林家的事情不会牵连到娘娘的。”

    这已经是他可以争取到最好的结果了。

    “为何是你?”林绾柔伸手抬起那张让她日思夜想的脸,细白的手指轻抚过他的薄唇。

    袁泽禹知道她在问什么,只能强迫自己狠下心来:“奴才也只是奉命行事。”

    手指在嘴唇拂过,袁泽禹想起二人温存过的每个夜晚,他知道,绾柔是不会原谅自己的。

    但只要她和三皇子可以安全地活着就好。

    “你这张嘴说出的话没有一句实话,你就这么愿意做皇上的一条狗吗?”这是林绾柔这辈子第一次说出这么粗鲁的话。

    一巴掌狠狠扇过袁泽禹的脸,他的头扭到一侧,护甲划破了他那张绝世的脸,血顺着脸颊滑落。

    “贵妃,你无礼了!”

    *

    一身明黄色常服的当朝皇上盛景元大步走进,正好看见了袁泽禹被打的一幕,眼神中竟然闪过几丝快意。

    满宫的人齐齐跪倒,唯独林绾柔站在那里。

    皇上说过,她可以不用对自己行跪拜礼的。可如今……

    “贵妃,现在你面对朕大胆到不用行礼了吗?”盛景元看着高傲仰着头的林绾柔:“是不是朕对你太过骄纵!”

    林绾柔的身子晃了晃,她咬着牙跪倒在袁泽禹身侧,低着头的袁泽禹眼中闪过心疼。

    “臣妾知错,恭迎圣驾。”

    看着跪倒在自己身前的林绾柔,盛景元心情大好:“行了,都起来吧。”

    可林绾柔就好像和他作对一般,跪在那里不肯起身。

    袁泽禹弯腰想要扶她,可手刚刚碰到她的衣袖,就被她狠狠甩开。

    “臣妾求皇上饶过我林家上下几百条人命,绾柔愿用一己之身换我家人一条活路。”林绾柔福下身子,卑微的趴在盛景元的脚边:“求皇上看在臣妾多年伺候的情分,还有三皇子的面子上,饶了林家吧。”

    盛景元看着搭在自己鞋子上那双他亲吻过不知道多少回的手,一脚就把她踢倒,然后轻蔑地看着摔在地上的女人:“你真觉得和朕有情分?”

    “朕告诉你,朕从未对你有过真情,从你进宫开始,你就是林家送过来的一枚棋子,是朕用来制衡林家最好的武器。因为你饶过林家?你也配!”

    他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匕首狠狠地刺在了林绾柔的心口,她心里的痛比身上的痛要难受千万倍。

    林绾柔泪眼婆娑地看着以为能护自己一辈子周全的男人:“皇上,林家无罪,臣妾也无罪。”

    盛景元蹲下身摸了摸她那张嫩滑的脸蛋:“是啊,你无罪,你错就错在是林家的人,朕告诉你,就连林家都是在利用你。”

    林绾柔凄惨一笑,她又何尝不知,林家从小就把她按照皇妃的标准培养,虽然是锦衣玉食的嫡女,可她从小没有过过一天休息的日子,直到她17岁那年入宫后,直接封为贵妃,被皇上宠爱。

    她以为自己是皇上心尖上的女人,是林家尊贵的嫡女,是大盛朝最得宠的贵妃娘娘。

    原来这一切都只是利用罢了。

    她的一生都活在了利用中。

    甩开林绾柔的脸,盛景元站起身看向袁泽禹:“把柔意殿封锁,这里用不着那么多人伺候,留两个人就行,其他的全都带走审问。”

    “皇上,可这里还有三皇子。”袁泽禹低头,不想让人发现自己内心的焦灼。

    盛景元厌恶地看了一眼林绾柔:“那个孽子既然是这个女人生的,就和她在这里自生自灭吧,朕不稀罕。”

    说完后,一甩衣袍转身就走,临走时还强行把林绾柔宫中一个颇有姿色的小丫鬟带走,搂着小丫鬟上下其手的模样实在让林绾柔作呕。

    袁泽禹只好照办,他想要扶起林绾柔,但林绾柔看向他那双充满恨意的眼睛,让他实在不敢触碰。

    “娘娘,还望您照顾好自己和三皇子,奴才先告退了。”

    他走出柔意殿的宫门,转头看了一眼仍坐在地上的贵妃娘娘,让人只留下芷薇和芷晴,其他人全都带走。

    “来人,把柔意殿封锁起来,不许任何人进入,里面的人也都不允许走出来。”

    盛元十七年就要结束了,而林绾柔和盛景元也彻底结束了。

    第二日午时,林家几百多条人命全部葬送,一时间天空都被染红,风声哀怨地哭号着,似乎在诉说着林家的冤屈。

    盛元十八年春节,盛景元正坐在上春园看戏,太监来报:“启禀皇上,三皇子……殁了。”

    盛景元捏着酒杯的手一顿,随后当作无事发生般抬头喝下这杯酒,淡淡地说道:“嗯,让人葬到皇陵吧。”

    戏曲声仍然在宫中回荡,可盛景元知道,再也无人会柔声唤他“元郎”,再也没有那个小小的声音会穿过花园扑在他怀中奶声奶气地喊他“爹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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