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公堂巍然,锦衣卫列队而立,肃正严厉,下面的衙役狱卒们无人敢有动作,

    官场上惯会察言观色的人都知道,有人的地方,天生就有尊卑。两个官员随意对话里面,也总得分出来一个上下。而沉默寡言者,却不一定是卑下,夸夸其谈者,却不见得尊贵,这都要凭借细节去观望,才不会得罪真正的贵人。

    燕洄笑嘻嘻的将手搁到林沉玉胳膊上,去给她整理袖子,手不自觉的压在了林沉玉的手背上。

    林沉玉无意识的随意一翻,也许是不舒服,将他的手反过来压在了自己手下。

    燕洄并没有觉得被冒犯,而是理所当然的接受了这个动作,老老实实不动了。

    孰尊孰卑,高下立判。

    府尹已然冷汗淋漓,脑海里只有两个字:完了。

    *

    往日府尹在金陵作威作福久了,那个金陵王也是个摆设,整个金陵就他独揽大权。山高皇帝远,他日益膨胀起来,王爷都不看在眼里,何况一个侯爷?

    现在一看,那位堂堂的锦衣卫南镇抚司都要对她毕恭毕敬。

    府尹这才明白,自己错的多么离谱。

    他双腿抖如筛糠,堆着笑走下来,对着燕洄和林沉玉便拜下去。

    “下官见过林侯爷,见过燕镇抚司,鄙地偏僻,有失远迎,还请两位大人莫要怪罪。”

    燕洄自己扯了个椅子坐下,翘起来二郎腿来,他微微翘起的靴尖绣着鸳鸯,漫不经心的踩在府尹的乌纱帽上,鸳鸯上的绣线流光溢彩笑道:

    “李大人忒没有眼力见了些,我正和林侯爷说话呢,谁问你了?”

    靴尖用力,按了下去。

    府尹被迫屈辱的压低了头颅,憋红着脸,不敢怒也不敢言。

    “本来想和你说个笑话的,一打岔都忘记了。算了,说正事吧。”

    燕洄拍拍脑门,一个用力将府尹蹬了出去,府尹踉踉跄跄的扑倒地上,好不容易稳起来身子的时候,就看见燕洄自怀中取出了一道金黄的圣旨,黑犀牛角位轴,隐约可看见银色巨龙翻飞的爪牙。

    见圣旨如见君王。

    一时间,堂上所有人纷纷跪下,燕洄朗声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朗朗皇穹,妄偈企毁佛谚;澹澹乾坤,假孟敢欺真敖。今天下太平,四海归藏无有冤情,唯林沉玉被冤屈一案,深感朕心。贼人心狠手辣,几番作案,假冒海外侯行事,而官不能察,反妄加罪名于忠良,屈打成招。无乃陷朕于万劫不复之地乎?

    朕特赐此诏,以雪海外侯之冤屈,肃清正义,洗浊濯清。

    另有金陵府尹办事不力,污蔑忠良,尸位素餐,贬其位为庶民,私产充公,即日清算。

    钦此。”

    *

    燕洄念罢圣旨,林沉玉起身领了,燕洄和她碰了碰手背,笑道:“正事办完了,待会我陪你去喝一杯?地牢待一晚上骨头都发凉的,给你暖暖。”

    “好,待会我请你。”

    林沉玉语气温和了许多,她虽和萧大人交恶,但燕洄带着圣旨来救了她,给她省去了很多章程上的麻烦,一码归一码,她不好拒绝。

    “走。”

    燕洄转身。

    手下纷纷上前要摘取府尹的乌纱帽,府尹嚎啕的哀求:“误会!都是误会啊!下官没有…没有污蔑林侯爷的意思啊!”

    他真的是肠子都快悔青了,本来好好的,都怪主簿出的什么个馊主意,人家侯爷和萧大人的事情,他怎么敢私自揣测?聪明反被聪明误,这下好了,完了,全完了!

    “吵死了,再吵把你嘴巴封了。”

    燕洄上一秒笑眯眯的眼,下一秒回头往向府尹时,已然阴沉如寒冰。

    *

    府尹额头满上冷汗,毫无尊严的趴在地上,死死的抱着桌子腿不肯动弹,忽然,电光火石间,他看见了林沉玉手里捧着的圣旨,喘起气来。

    京城离这里,就算快马加鞭日夜不休的走,也有七八日的马程,他逼迫林沉玉写下伏罪书,也不过是昨日的事情。

    圣旨怎么可能在七八天前就预料到林沉玉受了冤屈!

    “等等!那个圣旨!是假的,圣旨是假的啊!你骗我燕大人!”

    他撕心裂肺的叫出声来。看着围在他面前的锦衣卫,慌张如落网的野兽挣扎:

    “大人们!那个圣旨是假的啊!你们不要抓我!皇上怎么可能七八日前就知道林侯爷冤枉了啊!圣旨是假的啊!”

    公堂上,锦衣卫们面无表情,好像没有听见他的声音,只是绣春刀出窍,锋芒倍利。

    林沉玉脚步一顿,燕洄冲他一笑:

    “害,李大人还有些不服气呢,我去和他解释一下,你先上马车等我哈。”

    *

    燕洄折回来,撵起来案上的伏罪书,将纸的一角伸进油灯里面,很快青烟一袅,那伏罪书便烧了起来。

    他面无表情,一脚踩在府尹肩膀上,府尹已经被锦衣卫们制服住了,跪倒在地,涨红着脸眼神惊恐,燕洄一把将烧的正旺的伏罪书塞入他嘴里。然后一把捏住他的下巴,叫他吐不出来。

    “呜呜呜……”

    他双目欲裂浑身颤抖,青烟从他口里溢出,带着难闻的焦味。他挣扎着想要吐出来,却被燕洄捏住下巴,叫他一点都吐不出来,只能硬生生承受着炙痛。

    不过一会,他已然如死了一般,大汗淋漓,瘫软地上。

    燕洄低眉收手,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不会说话,这辈子就别说了。”

    他转身,漫不经心的拍了拍袖口,吩咐属下道:

    “那个叫徐雄的狱卒,交给你们了。”

    “他昨儿夜里给侯爷看的刑具,都给我一齐上了,叫他自个尝尝看什么滋味,死了就扔到后面,喂本官的猎犬,养养血性。”

    *

    林沉玉先走一步,率先背着人把顾盼生安顿好了,才去酒楼。

    这一品阁乃是金陵有名的酒楼,造景精致,曲水流觞也颇为风雅,她要了个雅间,燕洄两个人坐了。

    燕洄大大咧咧的点了许多荤菜,忽然想起来什么,又加了几个素菜,笑道:

    “哎,听说林侯爷不吃荤,可有什么缘故?是吃斋念佛吗?”

    “你怎么知道?”

    “我观察她,每次收到部下孝敬的山珍海味,荤的都不会留,分给我们;只有野菜山蔬,她才会自己留下来。”

    燕洄笑眯眯,手支着下巴,看她:“容我多嘴,为什么您不怎么吃荤呀?”

    “知道多嘴还问?”

    “……”

    *

    林沉玉临走的时候,没忘记顺走那证据。她把那纸条并信纸摆在了燕洄面前,她有颇多疑问。

    纸条上是四个字:自作聪明。

    燕洄拿起那信纸来,念的振振有词:

    “愿在衣而为领,承华首之余芳;悲罗襟之宵离,怨秋夜之未央!愿在裳而为带,束窈窕之纤身;嗟温凉之异气,或脱故而服新……”

    他笑的前仰后合,又换了一张念的抑扬顿挫:“粉光犹似面,朱色不胜唇。遥见疑花发,闻香知异春。”

    林沉玉冷着脸,一把夹了块排骨丢进他嘴里:“闭嘴!”

    燕洄吐了骨头,笑的直锤桌子:

    “林侯爷,想不到你表面这么正经!私下里成天写这些骚话啊!”

    林沉玉额头青筋暴起:

    “不是我写的,这两份都是别人仿造我几年前的笔迹写出来的东西。那个纸条是在主簿尸体旁边发现的,信纸是在王爷房间的书柜里面找到的。”

    “虽则我出狱了,嫌疑也洗清了,但是这案子到底没有破——”

    燕洄打断了她:“怎么没有破,要我说,已经水落石出啦!”

    *

    燕洄拿着筷子,蘸了酒,在桌上勾勒出两个小人模样。

    他指了指信纸上的萧氏二字,又点了点第一个小人:

    “有人冒充你,写信给了萧氏,也就是萧绯玉,约了她花前月下,阁楼相见。”

    “谁知道呢,这些个书信已经叫金陵王暗中发现了。于是他怀恨在心,暗中下毒手,在蜡烛里面放了安神香。打算将这对奸夫□□杀个尽!”

    “萧王妃死了,另一个人却没死跑了,临走前丢下狠话,说要向王爷报仇,所以王爷惶惶不可终日,最终也被安乐香了结了性命。”

    “没料想,你路过把你也给牵扯进来了。王爷刚开始想拉你做替死鬼。而假冒你的人知道你含冤入狱,不想连累你,所以特意给你做了个证,杀了主簿留了纸条,给你脱了嫌疑。”

    燕洄一摔筷子,那两个水画的小人儿便支离破碎了。他一笑,尖尖的虎牙露了出来:

    “侯爷啊,这案子不是水落石出了吗?”

    林沉玉面色微凝:“破绽百出。”

    燕洄耸耸肩:“无所谓,反正这案子怎么结,归我管,我觉得行得通,它就得这么办。”

    *

    有雪飘落进窗内,化作炉心一点红。

    林沉玉面容冷峻,拿起来了那桌上筷子,在那两个狼藉的小人旁边,又画了个小人。

    她修长的指尖点在花笺上,圈了圈那萧氏两个字,眼眸清明,直勾勾的看向燕洄:

    “要我说,这萧氏,不是萧绯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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