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氏遗女

    乌蒙蒙的天空,鹅毛般的大雪伴着凌冽的寒风呼啸而下,院子里树木的叶子全掉完了,光秃秃的。

    时至冬日,又逢大雪,天色暗的比往日还要早些。

    淮安倚靠在窗边,任由寒风吹拂,两眼放空,呆呆的看着姜府中忙碌的下人们。

    “四小姐,外边风大,您快些进来,当心着凉。”大丫鬟春桃快步走上前,赶忙将怀里的兔绒斗篷罩在姜淮安身上,顺手掩上大开的木窗,一瞬间,淮安便觉得自己耳边的风声小了下去。

    屋内的炉火烧得正旺,涌来的暖意驱散了她身上的寒气,姚嬷嬷端着一碗姜汤,心疼的说到:

    “小姐又在想什么呢,那么出神,您身子弱,还是少吹风,我煮了碗姜汤,您好驱驱寒。”边上的小丫头冬青机灵的递过一个汤婆子塞到姜淮安手里,温度正好,冰凉的指甲触碰到炉子带来一股暖意。

    “嬷嬷,你先把姜汤放在桌上吧,我晚些再喝。”淮安坐在桌旁,手中捧着汤婆子,望着屋内的火炉,有些出神。

    姚嬷嬷看着他们那发呆的四小姐,叹了口气,带着屋内的两个丫头,悄悄和上门,退了出去。

    再过几日,便是建元十二年了,算算日子,这也是淮安来大绥朝的第三年了。

    三年前,姜淮安还只是二十一世纪一个刚刚进入社会的社畜,每天最大的娱乐活动就是追剧和看小说,一次机缘巧合之下,看了一本名为《独宠一人:风流帝王俏王妃》的网络小说。

    主要讲述了四品文官家的幼女姜淮锦在外出游玩的途中意外救了身受重伤的敌国五皇子李景仁,从而展开的一段缠绵爱情故事。

    ——然而,官家女和敌国皇子的爱情故事里,注定会有那么几个炮灰,没错,就是那倒霉的姜家。姜大人兢兢业业的在朝堂上打卡上班几十载,猛不丁被自家恋爱脑女儿背刺,成了叛国通敌的反贼。

    姜淮锦被五皇子带着逃出了大绥,但姜氏一族却担上了谋逆的骂名,姜德怀被斩,其余老小流放边塞,男人充军,女眷全部充当军妓。

    最要命的是,姜淮锦在逃跑之前偷走了当今圣上委托姜德怀搜集的大绥军事机要,这份机密文件为后来为大梁攻打大绥提供了不小的助力。

    没过几年,大绥国破,国都境内,大绥军民血流千里,饿殍遍野,国君大臣衣冠南渡,只留下无辜百姓国破家亡,沦为奴隶,生活苦不堪言。

    想到这儿,淮安又是一阵头疼。

    原以为只是看了一本小说,没成想一觉睡醒自己竟然就穿到了书中,成了同名同姓的姜家四姑娘姜淮安。

    书中对姜淮安的描述不多,只说她是姜府主君姜德怀幼弟的遗女,父亲是新科进士姜德文,母亲是苏大学士之女苏言真。

    在一次返乡途中,姜德怀一行人遇到山贼,其弟姜德文收到音讯带人赶来支援。

    明枪暗箭中奋不顾身替兄长挡了一剑,最终拖住了时间,保住兄长一家的性命,自己却最终因为伤势过重,回天无力。

    其妻苏言真伤心过度,也跟着撒手人寰。

    于是淮安成了孤儿。

    姜大人想到弟弟是为救自己一家才英年早逝,内心有愧,特将年幼的淮安接入府中抚养。

    本想着到了年纪就找个好人家嫁了,谁知碰上了这么个恋爱脑堂姐,最终随着姜家被一同流放,死在了流亡的路上。

    如今,姜府一家团圆美满,而原主,却只能寄人篱下。

    对于原主的身世,淮安也只有一声叹息。

    过了今年,淮安就满十五了,姜淮锦比自己仅年长一岁,已过及笄,掐指算算时日,没多久她便会和五皇子李景仁相遇,到那时自己便是离死期不远了!

    为今之计就是顺着小说的剧情发展,等到关键节点,一击毙命,改变故事走向,只有这样,她才有希望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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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理好心情,淮安又捋了一遍剧情走向,由于时间久远,看的时候又是囫囵吞枣,很多细节她都有些记不清了,只记得大致的故事节点。

    稳下心,她起身招呼春桃进屋梳理发髻,今晚姜家主君姜德怀沐休在家,家中老小一同用膳,方才趴在窗口,妆发被吹得凌乱,虽是家宴,但姜德怀极重礼仪,长辈在场,于情于理都该打扮的整齐些。

    春桃手巧,没一会就梳了一个精巧的发髻,淮安从妆盒中随手拿出几只簪子,对着镜子比划,最后选了一只素雅的兰花点翠簪插上,整理好衣着,带了两个丫鬟出门。

    大绥建国至今已有百年,氏族林立,盘根错杂。姜氏一族自前朝时起便是江东望族,据守一方,虽不及京都世家,但族中文人辈出,门生众多,亦颇具势力。

    姜德怀虽也是嫡出一脉,但由于姜老太公终其一生毫无建树,最后靠着族中的关系,才托人谋得了一个清闲且毫无实权的差事,身子又弱,不到四十便撒手人寰,仅留下寡母和两个儿子,以是在族中地位不高。

    好在此时大伯父已经成人,读书上进,没过几年就考中举人,不久又中了进士,以此姜太公这一脉才没有没落下去,直至前几年姜德怀升到了正四品官,姜府举家搬迁到京都定居,身份才水涨船高。

    如今府中人口尚算简单,大伯姜德怀娶妻河东柳氏嫡女,柳氏亡故后续弦娶了宁湖县令之女赵佳慧,共计育有三女二子。

    长女姜淮钰,次女姜淮珂,幼女姜淮锦;长子姜昌明,次子姜昌琰。其中,长女和长子皆为亡故的柳氏所生;幼女和次子为续弦赵氏所生;次女姜淮珂是府中姨娘所生。

    此外便是姜老夫人和寄居大伯家中的孤女姜淮安。

    虽是寄居,但对于姜德怀而言,侄女是亡弟的骨血,自己心存愧疚,所以对淮安颇为照料。加上早年是祖母掌家,同是孙辈,在吃穿用度上与嫡出的几个姐姐并无差异。

    直至继室赵氏掌管中馈,虽然暗地里对她这个“外人”多有克扣,但明面上碍于姜老夫人和姜大人,却是不敢怠慢,因此,这些年来淮安手头也尚算宽裕。

    想到这里,淮安内心暗叹:果然,无论是多大的恩情,多深的愧疚,都敌不过时间的洗刷。

    偌大的姜府,没有父母庇佑,仅靠那一点怜惜,终究是撑不了多久。

    她拢紧外袍,姜府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淮安住的泊明轩离厅堂有些距离,虽撑着伞,但还是吹了一路的风雪。

    走了一段路,淮安看见远处一片光亮,前方便是大厅,雪夜中,一派灯火通明。

    她快步走进院子,拍了拍肩上的雪,取下披风递给边上的小丫鬟,此时此刻,除了大伯父,人都来的差不多了。

    “祖母”,淮安一见到姜老夫人,脸上就咧开了一个大笑容,一蹦一跳的跑到她身旁,紧挨着姜老夫人坐下,丝毫不见之前的阴郁难安,方才那个心事重重的少女好似被炉火烤化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淮安知道,年长之人最不喜欢看到小辈哭丧这一张脸,何况自己寄居大伯家中,更是要注意言行分寸。因此总是笑脸迎人。

    她扫了一眼大厅,只见三姐姐淮锦依偎在赵氏身旁,不时窃窃私语,娘俩有说有笑,似乎有什么开心的事。

    见赵氏目光望来,淮安正欲起身行礼,怎知赵氏却摆摆手,示意她坐下。

    淮安心中有些诧异,

    往日赵氏虽然明面上对自己尚且可以,但三岔五总喜欢敲打自己,做事情总喜欢挑刺,摆出一副当家主母的架势教育晚辈。

    今日怎的如此好说话。

    灯火摇曳,淮安被一阵喧闹声拉回思绪: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步走了进来,赵氏和几个孩子赶忙迎上,淮安和府中的小辈连忙起身,姜德怀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不必多礼,径直走到姜老夫人面前请安。

    “母亲,儿子有事耽误了时辰,不小心来晚了。”

    姜老夫人见到儿子请安,一张老脸笑开了花

    “我儿快些坐下,莫要耽误吃饭饿坏了身子!”

    “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就准备用膳吧。”

    许是临近年关又喝了些酒,厅堂内的气氛比往日更热烈些,一家人坐在一起有说有笑,看不出半点隔阂。

    “主君”赵氏开口,

    “主君,明年昌琰也要科考了,淮锦有心,想着昌明这几年科举也是屡试不第,趁着年关,捡个好日子去寺庙为他两个哥哥祈福呢!”

    淮安猛地抬起头:进寺祈福?原书男主就是在外出途中被淮锦所救,难不成要开始走剧情了?

    一旁,淮锦甜甜地开口

    “是的,锦儿想着大哥读书辛苦,又天资聪慧,早早就中了秀才”她赶紧接话

    “没成想好事多磨。如今同大哥二哥一起备考,做妹妹的自然要替哥哥分忧。”

    母女二人一唱一和,

    淮安内心大为感慨,赵氏母女这番话明褒暗贬,真是往大哥哥伤口上撒盐啊!

    何况柳氏早亡,大哥哥自幼由祖母抚养,这话真不是在打祖母的脸吗。

    果然,姜老夫人面色一沉:

    “朝廷科举三年一番,明儿才过弱冠,何必急于一时。”说罢剜了赵氏一眼,赵氏撇过头,假装没有看见。

    姜德怀像是没听懂几人之间的唇枪舌剑,

    捋了捋胡子,露出一抹笑意,开口说道:

    “好好好,到底是亲兄妹。

    淮锦今年也是长进了不少,知道替父母兄长分忧了,那你们就自行挑个日子,几个姐妹一起进山,这事就那么定了。”

    淮锦听到父亲夸奖,面露得意之色,斜着眼睛朝着淮安瞟了一眼,

    “四妹妹平日若是无事,也该多挂念挂念兄长们。”

    两人年岁相近,难免被人拿出来比较,素日里淮锦总爱和她一争高低。

    淮安心知她平日做派,只是微笑,并不做声。

    ......

    姜昌明眼神闪烁,举起酒杯,对着赵氏敬了一杯,

    “儿子谢过母亲,妹妹。”

    赵氏扯出笑脸,假模假样地给姜昌明夹菜

    “明哥儿整日读书,合该多吃些饭菜补补身子,赶明儿我就让小厨房每日给你多炖几碗老鸭汤,如此用功,熬坏了身子可不成。”

    整个晚宴下来其乐融融,一家人之间好似没有半点隔阂,一派兄友弟恭,父慈子爱。

    唯有淮安在听闻淮锦祈福的计划后有些不安,碗中的饭菜顿时索然无味,匆匆扒拉几口后,就向长辈们起身告别了。

    回到房中,她有些担心。

    在原书中,姜淮锦就是在一次进山祈福途中救了遇害的景仁太子,招致后来姜府满门流放,大绥灭国。

    淮安觉得,此次进山,她必须跟着柳氏一起去,以防不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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