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楚打算趁着周末把莫教授的资料重新复查几遍，确保没有什么问题，这样明天去学校就刚好带过去给他了。
索性没有太多事，姜楚今天也不打算忙论文的事，空余时间就比平常更多一点，思绪也跟着繁杂起来。
「眠眠，来，跟爷爷去书房练字」
「眠眠，帮爷爷找一下《近代史》」
「眠眠……眠眠……」
突然翻涌的记忆占据着姜楚的脑子，像潮水一般将人淹没，令人窒息，头开始疼得狰狞，姜楚脸色开始变得苍白，退尽血色。
放下手中的东西，捂着头匆匆离开了书房。
江郁从她不对劲的时候就注意到了，站起来刚想过去询问手半抬着姜楚就跑开了，而离开的人也没有发现他的动作。
看着姜楚霎时间退白的脸色，江郁没有犹豫的跟了上去。
房间内姜楚痛苦的蜷缩在床边，床上散落着一堆凌乱的药品，姜楚忍着头疼和胃疼，将药倒出囫囵吞下，一只手捂着腹部一只手撑在床上将脸埋进去静静等着药效发作。
门外，江郁静静的看着房间里的人，姜楚上来时急着翻药没有将门关上，只是虚掩着，江郁透过门缝清楚的看着内间的状况，眉头深深皱在一起，之前并未见过这样的情况，或者说在他看到的时候从没见过。
江郁静静看了一会儿，看着姜楚伏在床边转身下楼。
姜楚被突然发作的病情打了个措手不及，这一年来，虽然没有好转，但一直控制得很好，基本没有失控发作过，疼痛让姜楚无法集中精神，直到一阵敲门声勉强唤起姜楚涣散的精神。
“进。”声音微不可闻，仿佛下一秒声音的主人就要晕过去。
江郁端着水杯推门进去，直径走到姜楚身边半蹲着，姜楚抬眼看了他一眼，眼中只有无尽的死寂，恍若荒原寸草不生。江郁伸手却在半空中停住。
看着姜楚的脸，仅剩的理智拉住了他，即便姜楚是那人，现下她认识自己不过两日，太过唐突，随后一转扶起姜楚的胳膊，将手中的水放在柜子上，扶着姜楚躺到床上，给人稍稍盖上被子后重新将水递给姜楚。
姜楚接过水靠在床头，指尖在杯壁上触碰，姜楚指尖冰凉，轻轻抿了一口，水温不冷不热刚刚好，特效药的药效开始发挥作用，姜楚也不像开始那么痛苦。
江郁将东倒西歪在床上的药瓶一个个收起，放到拉开的抽屉中，自打进来后他就没有开过口，只是表情微冷，默默的收拾着。
姜楚看着江郁，温热的水杯没能使冰凉的手指变得温暖起来。
直到江郁关上抽屉，走到房间门口拉上门打算顺手关上时。在江郁走到门口前姜楚就将目光移到水杯上，静静注视着手里被体温降下的水，就这么一会儿，水已经开始变凉了。
看不出什么情绪，随意似的开口：“你不好奇吗。”
不是疑问。
江郁听到她的话停下向外走的步伐，握在门把手上的紧了一下，微微转过身看上低头专注看着水杯的人，脸上的血色还没有恢复，苍白得令人心疼，语气淡淡的仿佛她没开过口，只是一直盯着自己的东西。
“你愿意说吗。”第一句话，声音清冷，在尊重姜楚的意愿。
姜楚沉默了一会儿，江郁还是站在门口的位置等她的回答，“你打算站着听我说吗？”
拉开一旁的凳子坐在床旁。姜楚没有抬头看他，听到人坐下后又抿了一口水，水温已经接近常温，而后开口慢慢说道：
“两年前，奶奶查出了恶性肿瘤，已经无法治愈的情况，那时候我就学校医院两点一线，看着奶奶病情一点一点加重，我只能在一旁束手无策。”
像在讲述另一个人的故事。
“从父母去世，他们一直把我保护得很好，就连那个时候，我站在病房外，听到奶奶嘱咐医生别让我知道她的真实情况，我也瞒着她我知道的事情。”
“再后来的一段时间里，奶奶的病情越来越严重，我情绪越来越差，夜不能寐，思想极端，去找了心理医生，查出来已经是抑郁情绪严重，医生建议我接受系统化的治疗，但是那时候奶奶还在医院里。”
“那几个月是我一生中最难受的日子，再后来，奶奶去世，后面的一段时间，我开着车都会想着把油门踩到底，在浴缸中会把自己沉入水里直到窒息。”
“那时候家里有个干了很久的阿姨，她把所有的利器都收起来了。”
“那时候经常发病，每次都是痛不欲生，但是也让我觉得我还是个活人而不是行尸走肉，不过也差不多了，医生说就没见过求生欲这么低的人。”
说到这里姜楚轻轻笑了一下，江郁面色越来越冷。
“奶奶离世前给我留了一封信，让我好好活着，所以我按时吃药，控制自己的情绪，这一年来成效尚可，没有好转，也没有恶化，处在一个平衡点。”
“但是今天，不知道怎么突然就发作了，可能是今天太闲了吧。”
带着半开玩笑的语气说完最后一句，一旁的江郁脸色黑得仿佛能滴出水，他不能想象少女轻描淡写背后的真相，姜楚说完等不到江郁的反应，抬头捕捉到了江郁没来得及隐下的情绪，江郁一直注视着姜楚的侧脸，见她看过来没敛下神色。
在姜楚再次开口之前拿过那已经冰冷的水，喉结上下动了一下，声音带着点嘶哑：“水凉了，我再去给你倒一杯。”
姜楚回过神时只剩江郁消失在门口的发尾，他为什么会露出那样的表情。
江郁端着水下楼，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后重新端着一杯温水上楼，姜楚看着重新递过来的水，想到了之前唐柳城说过让她多和身边的人交流，总是有好处的。
现在她说出来了，不知道会不会好一点呢。
只是，不知道江郁之前那一番表情是为什么。
又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嗓子，药效彻底发挥作用，进姜楚也好过了点，江郁看着她脸色稍有好转就下了楼，只是刚下去没多久姜楚又进了书房。
江郁拿过姜楚手中的论文资料，声色微寒：“你现在应该休息。”
看着被夺走的东西，姜楚不知所措，发生了什么？“可是我以前都是这样，我已经没事了，我需要做点什么分散一下注意力。”姜楚有点迷茫。
江郁定定看着她，轻轻咳了一下：“若是有空，教一下我如何用昨日你给的那个东西吧，我还不会。”
姜楚更加迷茫了，她明明记得昨天晚上江郁已经会用了，怎么还说不会呢，想归想，她还是被江郁拉到了客厅里，就这样教了他用了一下午的电子设备，还顺便成为了江郁唯一的联系人，一直到晚上都没进过书房。
这也导致姜楚第二天没能将资料带给莫教授。一直到周三时才将东西带到学校。
姜楚好像并没有因为生活中多了一个人而改变什么，每天依旧是学校家里两头跑。平时在家的时间里姜楚还是大多数时间待在书房里，而江郁也会在一旁静静的看书。
江郁有时看书的时候会分心的盯着姜楚是侧颜，又在她抬头的前一秒挪开目光，在姜楚做饭时挽起袖子尝试着帮她打下手。
姜楚好像已经习惯了另一个人的存在。
周四刚下课，姜楚就看到了江郁发来的消息。
江郁：「什么时候回来？」
姜楚：「刚下课。」
姜楚刚回完消息，一旁的陈婷就凑过来：“给谁发消息呢。”
“没，一个朋友。”姜楚淡然一笑道。
陈婷嘟起嘴，配上她圆圆的脸显得更可爱了，随后撑着下巴看向姜楚：
“你最近有点不一样。”说着还拉上朱依云赞同她的观点：“是吧依依。”
朱依云也跟着点点头，听到她们的话，姜楚想到了昨天方晴看到她的时候也说了同样的话，姜楚恍了一下心神：“是吗？”
陈婷看到她的神情连忙道：“我们不是那个意思，我们的意思是你最近好像更开心了，我和依依都很开心你的转变。”说着又补充：“你以前也很好的。”
姜楚被她的话逗笑了，还没开口就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拿起手机发现是唐柳城打来的电话。
“我接个电话。你们晚上不是要和倩倩她们去吃饭吗，先走吧。”说着拿起手机往走廊走去，接起电话。
“唐叔叔。”姜楚开口叫人，声音还带着刚才的笑意。
电话那头的唐柳城听出来了，也笑了：“听你的声音，心情挺不错？”
“嗯，刚刚和同学一起，怎么了吗？”姜楚问。
唐柳城声音也带上笑：“没打扰你就行，明天有空吗，来复查一下？”
“好。”又交代了一下注意安全后姜楚挂断了电话。
回到教室拿书时发现陈婷和朱依云还有另外两个都还在。两人坐到了他们位置前排的位置正说着话，看到姜楚进来，短发女生开口：
“楚楚，你真的不和我们一起去吗？好像这个学期都没怎么和你吃过饭。”
姜楚摇摇头笑道：“不去了，我晚上还有点事。”
陈婷在一旁点头附和道：“嗯嗯对，楚楚这个学期真的很忙。”
“是教授找你吗？”朱依云问她。
姜楚想到了什么还是笑着，摇了摇头，“不是，我有点事。”姜楚没说什么事，其他人也没有多问。
收拾好东西后几人一起下楼，在楼下分道扬镳，几人往寝室走，姜楚走向停车区。
和姜楚分来后，另一个女生挽住朱依云：“依云，你们经常和姜楚一起，她是不是交男朋友了？”
朱依云笑的温婉：“不知道，楚楚不喜欢别人窥探自己的事。”那人见问不出什么就转移了话题。
其实说是朋友，当初是她和陈婷主动找上姜楚的，那个时候许教授刚去世不久，她们很喜欢许教授，当时也是误打误撞，碰到姜楚捂着胸腹，她和陈婷上前帮忙，明明很痛苦却看到姜楚眼中空寂，朱依云注意到万念俱灭了无生趣的眼神时内心一颤，
原来在那样平静的外表下是毫无生机的灵魂。
再后来，她就拉着陈婷去找姜楚，陈婷的性格活泼又开朗，她总希望能对姜楚好一点，一来二去三人就亲近起来，有些事姜楚不说，她们也不会主动问。慢慢的，看着姜楚好像重试生的希望后也真心替她开心。
只是后来的日子里，姜楚总是用许多事填充着生活的缝隙。
姜楚回到家，江郁坐在沙发上翻着书，听到她进门抬头对她笑了一下。
将手里的东西放下后姜楚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在养孩子。掩下眼中的笑意，边往里走边对坐着的人说：
“我明天要出去一趟，中午不一定回来。”
江郁挑眉，一周前的明天，是他们第一次正式见面，再加上之前那段日子，他知道姜楚明天是不需要去学校的。
“去哪？”他问，手放在一页书下，内心有点堵，她会选择在休息天去什么地方呢，去见什么人。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温润。
姜楚没想到他会好奇，但还是开口和他解释：“去一个叔叔那里，是我爸爸的朋友。”堵在江郁心口的大石头搬开了，点点头。
隔天江郁走出房门时看到姜楚已经坐在客厅内了，见到江郁下来也没有太多反应，两人吃过早饭姜楚也就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