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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 章

    到了现在,柔滑细腻的玉镯碎在地上。

    火把光影里夕月跪在地上,泪滴从眼角颗颗滚落,她脸上明暗阴影变幻莫测。

    玉碎难全,陆承渊摔碎这镯子,像是把最初的一切都摔碎了。仿佛就连他也知道,这是不对的,是不应该的,是要被摔碎的,所以就碎掉吧。

    夕月突然有种不管不顾的冲动。

    许久以来,她一直活得像河蚌,因为内里太柔软而不得不假意坚强。可既然一切到头终是空,又有什么伪装的必要?这是她在陆承渊面前不曾表现的,也不敢表现的,却是最真正的自己,是最真实的情感呀。

    她哭得梨花带雨,玉白的脸被北风一吹,两腮带上了粉红色彩,芙蓉泣露一般清艳,如西子捧心反生绝色。

    陆承渊看她只是哭,却一句话不说,冷冷嘲讽:“现在倒是会哭,逃的时候可不见你哭。”

    江夕月咬唇抬起头来,看着他的眼神里带上幽怨:“我不过是奴婢,既然做出了错事,后果我一个人承受便罢了。可二爷既知道原委,不仅不给我个痛快,还要百般折磨我,我怎能不哭?”

    她这番强词夺理听得陆承渊好笑,明明她才是做错事的,到头来还是最委屈的。

    “你倒是会反咬一口。”

    “二爷是主子,自然是无所不对的,作为奴婢没什么好说的……”夕月说到此处,擦擦眼泪跪直了身子,字句分明地哀辩,“可奴婢也是人,奴婢也有心,也有想法念头,不是个玩意儿!”

    陆承渊冷道:“侯府是给你缺衣少穿了,还是缺金少银了?”

    “我知道二爷不短这些,二爷自然能赏赐得起,二爷一出手就是价值连城的珠宝,可二爷就没有替我想过?”她边哭边道,“二爷可记得赐这镯子于我时,伺候二爷两月的金环,被您责打了三十棍,竟叫活活打死了。还有上一个伺候二爷的,听说还是曲水的头牌美人,可是二爷接到府中,再怎么一时新鲜,也不过一月就送了人。还有柳莺、唤弟……在府中时何等风光,可是下场又当如何?二爷自己也知道,您只把我们这些个丫头当消遣,我们何曾有选择,不过是二爷给什么就是什么。”

    陆承渊敛起神色:“你别忘了,是你自己求上侯府的。”

    江夕月接着道:“求上侯府只是想有个栖身之所。二爷明鉴,我虽原先是官家小姐,也知道落难的凤凰不如鸡。如今只想安稳在侯府待几年,或许还能找机会赎了身,到外头找个好人家嫁了,本本分分过几天好日子。可现在跟着二爷……”

    她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仿佛说到哽咽处难言不能自持。程玉实在看不下去这女子哭哭啼啼的一幕,转身走开了。林间风声呼啸,她手捂着心口垂泪,陆承渊接问道:“跟着我怎么了?”

    江夕月抬起头来,眼睛红红,音色戚戚:“这么多年了,二爷府里连个妾室都没有,个中原因,侯府内外只怕没人不知道。”

    陆承渊眯起了眼,言辞变得犀利:“怎么,你想当我的妾室?”这些年来,被陆承渊宠幸的女子,没有一个不想当他的妾室,可陆承渊从没动过这个念头。他是觉得她们不配,可更重要的原因,是因为他曾对苏挽弦许诺——

    今生唯她,生死契阔。

    可那人却早早离开了她,唯有他空守着诺言,任岁月空转,时光荏苒。

    她已经故去十年了,音容笑貌都在记忆中蒙尘了,靠着记忆一遍遍麻醉自我,终归难以排遣痛楚。像他这个年纪的男子,许多都已是家大业大,可只有他因不愿续娶,导致侯府一直没什么人气,冷清得如他幼时一般。

    强悍如他,也会在夜深人静时觉得寂寞,人生的欢愉不在,下半生伶仃一人,怎么挨受得住?底下的人有看出他心思的,投其所好地百般献宝,他便偶尔流连于女子之中,却只是浅尝辄止,只宠不爱。

    只要不娶妻纳妾,他还可以随时回归诺言,那些女子对她而言不过是逢场作戏,转手或送人或打发,他的确半分留恋也无。

    江夕月正是看出了这点,才挖空心思地逃跑。她对自己的处境认得比旁人更清楚,从不生出逾矩之念,即便到这时也是如此。

    “奴婢有自知之明,奴婢不配当二爷的妾室。”

    陆承渊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有种反被内伤的不爽。

    夕月接着道:“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二爷也明白我的心意。奴婢伺候二爷也不短了,只盼二爷能念及一些旧情,就放奴婢走吧,奴婢……万死感念。”她深深地叩头下去,虔敬之意尽诸指尖,一如裂伤,淋漓尽致。

    陆承渊久久地不能言语。

    受刑人的惨叫低弱下去,抗不住他们的折磨,已经昏死过去。草丛里蟋蟀沙沙作响,夜风缓缓地吹过,抚慰般缓慢流淌。天上银河黯淡,紫薇星遥居北方霄汉。

    “你起来吧。”

    江夕月愣了一下,看向他:“二爷……答应了?”

    “先起来吧。”陆承渊语音浅淡,却也没了方才的疾言厉色。江夕月的话至诚至性,他对她又正是放不开的时候,纵有火气,这会儿也散了不少,他心里毕竟是不想责罚她的。

    夕月迟疑了一下,犹豫了片刻,遵从吩咐站起身来。只是她跪得太久,加之风寒浸体,还没完全站起来,就腿发软要倒。

    陆承渊伸手拉住她,臂膀有力地缠住她的腰,把她半环在怀里,视线却看向外面。他把程玉叫了过来:“把我的外袍拿来。”

    “……是。”程玉答允着,也抬头看一眼陆承渊的脸色。可陆都督脸上哪还有半分怒气,那半抱美人的姿态,分明是和好如初了。程玉大为感慨,心叹这个江夕月当真好手段,能惹得主子生气,还能让主子消火,这可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

    陆承渊给她把外袍披上。

    这时天冷,夕月又体寒,跪在地上这么久冻得发僵,披上衣服时便觉得心中一暖,脸上的泪自然都停了。

    陆承渊给她擦了擦湿润的脸颊,动作亲密更非前情可比,江夕月揣着个小心脏看着,刚才吸了林间的寒气,这会儿竟然打起嗝来。

    “……二爷?”她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意思。

    陆承渊却看着她道:“你既有这个想法,我安排就是。”

    江夕月愣住了。

    这时旁边有下属来报:“都督,那反贼受不住刑,晕过去了。”

    陆承渊点点头:“夜深了,我们先退到白松村休整,明天天亮再去宿德。”

    审讯过程告一段落,大队人马转眼就要出发。江夕月虽是林朗带来的,但来时是十万火急,顾不得许多,这回去可就不能随便了。毕竟是陆承渊的人,还得陆承渊自己带着。

    众人忙活起来,又是挖坑埋人,又是处置叛徒,程玉牵着马走过来道:“留了二十人善后,可以出发了。”

    陆承渊点点头,将士们接到命令,已经纷纷上马。陆承渊牵着马走到江夕月身边,江夕月还呆呆蒙蒙的,她没陆承渊转得那么快,方才的情绪还残留些许。陆承渊走过来要她上马,江夕月斟酌了一下,问道:“二爷不生气了?”

    陆承渊语气很正常:“还有仗要打呢。”言下之意这事就算过去了。

    可江夕月心想的事他却没给个说法,她便问道:“那,奴婢方才说的……”

    陆承渊轻叹口气,语气竟有些无奈了:“往后你有什么念头,可以先跟我讲,又不是不能答应的事,闹成这样,对谁都很麻烦。”

    江夕月大出所料。

    他答应了?

    他竟然答应了?

    他怎么可能答应?

    但是他确实答应了。

    江夕月总以为自己看过书,对陆承渊的性格比谁都了解,认为他绝不可能同意放了自己,才煞费苦心的逃跑。可是他竟能同意放自己走?

    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并不懂陆承渊。

    可是换个角度想,既然说两句话就能解决的事,她却选择大费周折地逃跑,这就显得很愚蠢了。

    陆承渊看到她微张檀口,双目发直地盯着自己,皱了皱眉:“这是怎么了?”

    可怜江夕月还不太懂男人心性,以为陆承渊答应了放她走,其实陆承渊心里完全不是这么想的。

    在他看来,江夕月声声申诉的,她担心忧虑的,只是有朝一日他会如对待其他人一般,将她无情抛弃。这只不过是缺乏安全感,只要他待她更好些,她就不会有这些念头了。

    至于放她出府,让她嫁人?根本是无稽之谈。

    他是权倾天下的陆侯爷,想要什么都是志在必得。喜欢的女人要嫁给旁人,他要是同意了,这么多年就白混了。

    他以前是没想过纳妾,可对江夕月他的确放不开。虽然有苏挽弦的影子在那,但或许随着时间流逝,这些念头会变也不一定。而这在更深的想法中,更隐隐像是他留给自己的,一个走出过去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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