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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1 章

    跟南星和木荷说了几句话,江夕月刚换好出府的衣裳,王管家就回来了,拿着陆承渊给的金线墨缎锦盒,要江夕月去到梁府时交给梁羽奂。

    江夕月接过锦盒,打开看了一眼,果然跟她想的一样。

    王管家又从后面人手里,把江夕月那个妆奁盒子拿回来,交还给翠袖,手心却捏着两把钥匙,交给了江夕月。

    “难为姑娘周到,这些首饰却是不敢用的。二爷方才吩咐了,这是库房的备份钥匙,姑娘想要什么好东西,只管去库房里自寻,若是没有中意的,姑娘便往帐上支取银子,老奴去外头帮姑娘买来就是。”

    宁远侯府的库房,那可是陆承渊个人的私库,里面不是古董名画,就是贡品敕赐,陆承渊又癖性挑剔,非是价值连城,或者名传千古,都入不得他的眼。

    可姑且不论里头东西多好,关键是这份掌拿钥匙的权力,相当于是把他的私底放心交托给她了。世家大族非得是正房夫人,才能有职掌中馈私开库房的权力,陆承渊把库房钥匙交到江夕月手里,含义昭彰,不言自明。

    翠袖跟那两个丫头嘴张得圆圆的,就连王管家带来的人也讶异住了。众人看着江夕月手里细细的两把钥匙,仿佛她捧在手心的,是瑶台王母所赐的什么仙品似的。

    江夕月拿着那两把钥匙,也觉得似有千斤之重,缓和了好久才动了动唇:“这……这有些太快了吧?”她还什么身份都没有呢,半个家就交到她手里了,也太早了吧。好歹正经纳娶过门了,妻也好妾也好,再给不迟啊。

    王管家却道:“二爷说了,姑娘既是二爷的人,做事就得顾着二爷的脸面,没得总是拿东西出去典当,旁人不晓得怎么想里头,姑娘还是得多斟酌才是。”

    倒是觉得她给他丢脸了?

    江夕月一听来气,蜷手一把握紧那两把钥匙,横心道:“二爷既这么说,我接下就是了。”不是想给他省点钱财,谁又稀得去典当首饰,想要脸面还不好说,一会她就去库房,专找贵的往身上戴,不出几日都刮花了磨破了,看他心疼不心疼!

    王管家看到她气呼呼的表情,却在心里叹了一声。

    陆承渊是算出她会受宠若惊,故意拿话激她接下钥匙。知道她对搬过去住有异议,脸上就不是很开心,那股子宠爱的劲儿,只像刚尝了鲜的,就想白日黑夜都厮混在一处。可两人有染都已一年有余了,江夕月近身伺候他起居许久,还这么真情款款撕扯不开的,王管家也是头一遭见。

    莫不是真要当侯夫人了?王管家心想,若真如此,这江夕月可真走运了,嫁到宁远侯府当主母,她母家自会被安排妥当,陆承渊在朝堂运作,江家父子返京都是日程之内了。

    王管家又默默地调整了自己的态度,告诉江夕月马车备好了,还是郭环送她去梁府,请她早些移步。

    二进梁府便是熟门熟路了,江夕月穿着松石色挑线裙,丁香色罗衫,戴着白荼靡耳珰,王管家带着人把她和翠袖送上马车。马车也比原先华贵了许多,金丝楠木的车厢,三重烟罗叠帐车帘,四面垂着红丝梅花络,车角挂着写着陆字的大红灯笼。

    郭环也穿得精神体面,用网兜束发,腰挂玉珏,配着长刀,穿着长靴。看到江夕月时,他从车辕上跳下来,对着她笑了一下。

    江夕月是知道的,她今日去梁府,也是带着陆承渊本人的态度去的,所以有这样的待遇,一早在她意料之中。但看到郭环的时候,一种陌生感和恐慌感,还是浮现在她心头。

    在凉城的时候,她费尽千辛万苦逃跑,就是被眼前的男子捉回来的。可现在她却被郭环陪着,要去推却她离开侯府唯一的机会,即便知道陆承渊心里已经有了她,可是未来一切却都是未知。

    倘若真的乾坤难改,天命难违,她以一己之力破他命格,会遭到怎样的劫数。而未来某一天,如若她还是无法阻挡,以至苏挽弦真的出现在他面前时,她是否有把握还能抓得住他的心,又能否阻止他踏上死路?

    一旦远离陆承渊身边时,求生的本能又开始蠢蠢欲动。而她唯一远离漩涡的机会就是现在,这一次拒绝了,就算日后在侯府再苦再累,她也没有旁人可以求救了。

    不会再有第二个梁羽奂出现,可以不顾世俗的一切阻碍,愿意给出可以给出的一切,用八抬大轿迎她为妻。

    梁羽奂给出的是全心全意,陆承渊给她的只是一个他也无法确定的承诺。

    冷静下来细细地分析优劣,她难道不应该问自己一句:

    陆承渊,他真的可以依赖吗?

    江夕月突然变了脸色,站在香风弥漫的侯府甬道上,一步也挪不动了。

    周围许多人簇拥着,还有些在说着什么,她却觉得一切都不真实,一切都虚幻飘渺了。身边的风也停了,天上的云也定了,时空仿佛在这一刻凝滞,她手里拿着陆承渊交给她的盒子。

    她是本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本不必参与这世界的纠葛。

    而这一步下去就决定未来。是康庄大道还是生死绝境,她再也不能有所怨言。

    不论是为生活还是为感情,这一步下去,不能再议论错对,不可再计较得失。

    一切都是她自己自选的。

    翠袖依照王管家的吩咐,把该准备的东西都放进马车里,回头看见江夕月还没有动作,就凑到她身前,在她眼前晃了晃手,轻轻喊了一声:“……姐姐?”

    江夕月回过神来,一切瞬间恢复了正常。

    郭环已经站在马车边,小杌子放在马车旁边,等着她很久了。

    “江姑娘,请上车吧。”郭环笑了笑,虽然之前一起去看望过玄青,还一起在杨家喝过酒,但他对她还是这么客气,是一种有距离感的风度。

    江夕月就抿了抿唇,按下那些忧虑和不安,也客气地笑了笑:“郭大哥,麻烦你了。”然后就扶着翠袖的手,踩着小凳子上了马车。

    无所谓了,如果是死路,那就死吧。

    ***

    梁府,梁羽雁把江夕月带到梁羽奂的住处,一处开阔平坦的别居小院,只有北面种着些榔榆。阳光热烈地洒满了屋檐院落,一只喜鹊站在正脊上发呆,院子里摆着一只装满清水的瓷缸,丛生凤尾竹低低地摇晃着。

    梁羽奂坐在窗前。

    江夕月一走进这个过分安静的院子,就望见了他的侧影。他垂头看着桌上一本书,清隽的面容在日光映照下,半明半暗的柔苒。

    夕月的脚步顿了一下,心头生出不忍伤他的犹豫。

    宁远侯府湖边的清新一刻,杨柳枝下梁羽奂面容含笑,沐浴在金色阳光下的美好,经历长久的遗忘后,总算完整清晰地浮现在脑海。

    她跟他只见过两面,就是那日在湖边,她短暂触到了他心事,却是那样简单的安慰,就足以让他动了娶妻的念头,而她不过是一个与他毫无相干的仆人。

    天命不佑,病痛随身,抱憾终生,他心里也常是苦涩的吧。一点阳光就可以温暖到,不顾一切跟陆承渊要她。江夕月不傻,知道她是残柳之身,还能这么坚定,不是真心又该如何解释,她不能给他带来任何好处。

    陆承渊也是感到了威胁,才总算正视她的需求,一番思量下做出这样的让步。是梁羽奂的珍视让她的地位得以改变,而她要做的却是无情拒绝他。

    若是他没有得病,今时今日也该像陆承渊那样,成为顶天立地威临河魁的大将军吧。

    梁羽雁抬手拦下翠袖和郭环:“你们就不要进去了吧。”陆承渊有了上次的教训,再不放心江夕月一个人进梁府,叫翠袖半步不离跟着江夕月,免得她再招蜂引蝶,做出什么治病救人的大夫行为。

    而翠袖才知道江夕月到这里做什么,心里对她就不太满意。既然早就是陆承渊的人,出门一趟遇上的却不是情人就是知音,那个玄青她好容易才蒙混过去,这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跟梁少爷搭上了。

    虽说梁少爷这条件也不错吧,可怎么能跟宁远侯爷比呢。翠袖也跟陆承渊一样不放心,扭扭捏捏不愿意走。

    江夕月就转头,扬起唇安她的心:“放心吧,别忘了我今日来是做什么的。”

    既然要拒绝,就不能留情,不留丝毫退路,对方才能更快地放下。

    翠袖也知道这个理,江夕月的聪慧是无人能及的,就叹了一口气,耸了下肩答应了,带着几个丫头,随着梁羽雁走到厢房门口候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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