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沈观衣不动声色地瞧着沈观月,那一瞬,她眼底迸发出的激动如有实质。

    她在高兴什么?

    沈观衣漫不经心地将剪子抵在沈观月的喉口处,沈观月顿时双目圆瞪,脱口而出的话哽在喉口,呛得她咳嗽个不停。

    门外,唐氏担忧的声音再度传来,“月儿?你怎么了?”

    沈观月不敢回答,若说先前她还笃定沈观衣便是再不可一世也不敢真地动手,可眼下识时务者为俊杰,她要做俊杰。

    “二妹妹,我不会让娘进来的,你别冲动。”

    说罢,沈观月伸出两根手指,想要将横在脖颈前的剪子推开。

    沈观衣歪头瞧她,嘴角扬起,“让她进来。”

    门外唐氏着急吩咐的声音透过缝隙传来,沈观月指腹刚刚碰到剪子,闻言猛地看向沈观衣。

    “嘘——”

    纤细柔白的手指虚虚地抵在沈观月唇前,她过于紧张,咽了口唾沫,额角的薄汗凝结成珠,自腮边滚落。

    沈观衣瞧了一眼,下意识抬手去接,晶莹的汗珠落在指腹上,她颇为嫌弃地啧了一声,随手从沈观月的下颌擦过。

    嫣红的指尖相互揉搓着,沈观衣平静从容道:“别声张,不然杀了你哦。”

    前世她从未自己动手杀过人,但踩着尸山火海上位之时,血腥气儿也闻了不少。

    如今她不过是学着旁人,在动手前威胁一二罢了。

    拿来唬一唬沈观月,总是绰绰有余的。

    沈观月忙不迭地点头,声音都颤得变了调,“娘,我没事!”

    门外骤然安静了一瞬,片刻后,唐氏与冬暖自门外进来,或许是关心则乱,唐氏并未注意到站在沈观月身后的少女,只一个劲地询问方才她为何不应声。

    倒是冬暖,在察觉到沈观衣的存在后,厉声质问,“二小姐为何会在这儿?”

    唐氏愣了一瞬,这才注意到沈观月始终僵着身子不发一语,脸色惨白,而她胸前的衣衫早已红成一团。

    她顿时大惊失色,咬牙切齿地看向沈观衣,“你对月儿做了什么?”

    沈观衣没有理会她们二人的话,因嫌麻烦,索性今日便说个明白,不容置疑地道:“我不喜欢有人在我面前大呼小叫。”

    “不喜欢别人随意进出我的屋子。”

    “更不喜欢有人在背后嚼舌根、使绊子。”

    唐氏险些觉着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怒火上头,她今日便要教训这个不知死活的丫头片子。

    她一把拉开沈观月,手臂高抬,作势要给沈观衣一巴掌,可巴掌还未挥下,掌心停在空中,与沈观月同样的位置便多了一个血洞。

    沈观衣下手算不得狠,她没想要这二人的命。

    只是这伤口看着骇人,唐氏迟迟回不过神来,身子一软,倒在地上,吓坏了冬暖与沈观月。

    但沈观月眼下身上也有伤,她捂着伤口,面目狰狞,瞧着沈观衣的眼神阵阵发狠,“我娘要是有什么事,我一定要你不得好死!”

    沈观衣眼睫轻闪,总觉着这话有些耳熟。

    零散的记忆忽然从脑中清晰,她想起那年冬日,大雪千里,撒盐飞絮,厚重的雪地里,长靴一踩便是一个印儿。

    屋檐瓦房上头白茫茫一片,娘亲听从她们的吩咐洗百件衣裳,才能给她们娘俩饭吃。

    可天太冷了,从井里打上来的水不到片刻便结了一层冰。

    那双抚琴的手就是在那个冬日布满了红疮,再未好过。

    直到日落,衣裳还剩大半不止,娘亲被下人们拖进柴房,黑漆漆的房中连只蜡烛都不曾有,须臾,房门紧闭,房中传出娘亲痛苦的哀嚎。

    她扑到门外疯狂地磕头求饶,一起一落,整张脸几乎都埋进了雪里,渐渐的,雪中覆了一层血丝,她冷得发颤,但娘亲的哀嚎声却并未停止。

    绝望之际,她看见回廊尽头几个下人提着灯火,簇拥着还未满十岁的沈观月走来。

    她的姐姐,穿着干净暖和的大氅,毛茸茸的衣襟几乎裹住了沈观月半张小脸,像一只干净漂亮的兔子,她红着眼跌跌撞撞地冲上去,却被冬暖拦在沈观月的三步之外。

    她一边挣扎,一边发狠地道:“我娘亲要是有什么事,我一定要你们不得好死!”

    回廊上暖意盎然,灯火通明,沈观月嘲弄的看着她,和看池子里扑腾来去的鱼儿没有区别。

    那时沈观月说了什么来着。

    “好啊,我倒要看看,你能做到什么地步。”

    沈观衣如今将这句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了她,但沈观月似乎早已忘了自己说过什么。

    鲜血顺着尖端坠入地面,溅出一滴靡丽灼人的血花,沈观衣握着剪子行至冬暖身边,“我方才说的话,可记住了?”

    冬暖面无表情,死死地按住袖笼中发颤的手。

    她活了四十多年,后宅的什么阴私手段没有见过,手上沾染的血也算不得少,可方才二小姐看她的眼神却让她心里发怵。

    她处死过不少下人,正是因为如此,才分外明白那种眼神,不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能有的。

    若是当真将她惹恼了,或许……

    冬暖连忙垂头,“奴婢与夫人都记住了。”

    沈观衣瞧了一眼已然晕过去的唐氏,应了一声,抬手将剪子对准了冬暖。

    在冬暖面不改色的神情中,冰凉的锋刃贴在她的衣袍上,来回磨蹭,直至剪子的色泽恢复如初,沈观衣才收回手转身离开。

    冬暖顿时松懈下来,大口地喘着气,背心发凉。

    回过神来后,冬暖便马不停蹄地安排着,“快,请大夫,还有老爷,快去将老爷请回来!就说夫人和小姐出事了……”

    “冬暖姑姑,别告诉爹爹……”

    冬暖怔住,不敢置信地看向沈观月,“为何?难不成咱们就任由二小姐欺负吗?”

    沈观月自然也恨,但她怕啊,怕被沈观衣知晓她们告状。

    如今沈观衣身上有婚约,除非神不知鬼不觉的想个法子除掉她,或是解了她身上的婚约,否则沈观衣不死,她一定会报复回来的!

    冬暖俨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愁得拧眉,“那怎么办……”

    -

    天色渐晚,沈观衣回屋时,探春早就将屋子收拾好了,被褥重新熏了香,首饰也都一一用帕子擦过。

    暗香浮沉,沈观衣褪去衣衫,赤足踏入浴桶中,整个人没入云雾氤氲的水中后,双手自水中沥出,搭在桶边,下巴慢悠悠地抵在手臂上,阖眼养神。

    “小姐,水温可合适?”

    沈观衣轻轻应了一声。

    探春趋步行至屏风后,一眼便瞧见了沈观衣搭在浴桶边上的白皙手背红肿带血,指印划过的地方皮肉翻滚,煞是扎眼。

    她脸色一变,“小姐,您的手。”

    “嗯?”沈观衣嘤咛一声,缓慢地掀起眼皮,下巴不曾从手臂上挪开,她歪着头瞧了一眼近在咫尺的手背,“哦,你说这个呀。”

    她想起沈观月与唐氏的模样,心情极好地笑道:“沈观月那丫头掐的。”

    探春:……

    “您还笑!”她没好气从柜中翻找出一瓶药膏,心疼的蹲在浴桶边,小心翼翼地执起沈观衣的手,对着伤口吹了吹,嘟囔着,“自您回府后便没有一日是安生的,这一府的豺狼虎豹,奴婢都怕哪一日您被她们吃的骨头都不剩。”

    沈观衣抿着唇,目光从探春身上慢慢挪到了自己的手背上,盯了半晌,原先不怎么觉着痛的地儿,此时竟有了些疼痛的感觉。

    药膏白腻如泥,抹在伤口上清清凉凉的,沈观衣疼得‘嘶’了一声。

    探春立马心疼地道:“不疼不疼,奴婢轻些。”

    “嗯。”沈观衣委屈地巴巴地瞧着,“是不是这药不太好啊,我为什么这么痛。”

    “这是世子当初送来的药,可好用了,从前您嗑着碰着了,都是擦的这药膏,不出两日便好了。”

    沈观衣不太记得了,半信半疑地道:“当真?”

    “嗯!”探春为沈观衣仔细涂好药膏后,起身去柜中将东西放好,“不过这两日伤口不能沾水,小姐需得注意些。”

    探春绕过屏风走回来,见沈观衣抬起那只受伤的手,杏眸忽闪,眼巴巴地望着她。

    探春:?

    桶中冒着氤氲的热气,沈观衣贴在边沿,长发落入水中,不着寸缕,露在外边的肌肤湿漉漉的。

    从桶中伸出来的藕臂白得晃人,手指微垂,水珠顺着嫣红的指尖不住地往下掉落,半晌后,她扁着嘴,慢悠悠地吐出几个字,“再吹吹,舒服。”

    与此同时,阿让跌跌撞撞地回到侯府。

    听下人禀报,世子正与侯爷用膳呢,他犹豫一二,仍旧咬咬牙去到了正堂。

    宁长愠听到禀报后,不过片刻便走了出来。

    阿让将今日在沈府的所见所闻一字不落地告诉了宁长愠,末了还替沈观衣抱不平,“那沈府还真是个狼窝,姑娘回去才几日,便被她们逼成了这样。”

    “不是说她用剪子将人捅伤了?”

    阿让理直气壮的点头,宁长愠慢悠悠的道:“那你气什么,受伤的又不是她。”

    “世子……”阿让动了动唇,“姑娘平日虽娇气了些,但也不是这等冲动的人,她定是被逼急了才会如此,您可不能不管啊。”

    宁长愠:“我什么时候说不管了?”

    “你附耳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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