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茂城疑云(5)

    “他要的,应该是活口,是可以拿出来同武皇帝叫板的证据。”他的声音陡然一沉,“或者说,是用作出兵的铁证。”

    瞿飞燕一瞬坐直了。

    “武皇帝和东屏王想的恐怕是同一件事。”

    她不禁回忆起了整件事,“武皇帝提出拿五公主去和亲,东屏王答应了。随后武皇帝找了我爹安排了这一路的劫镖,为了万无一失,他还把你也派来了。但这一步其实东屏王已经料到了。他在茂城安插了人,并把我们放进了东屏,等着我们行动,然后活捉我们。”遂不由地看向袁赫贤,“我们武皇帝是不是傻!他可是着了东屏王的套了!”

    “倒也未必。”他品了一口酒,觉得这酒的浓烈已经盖过了醇香,“我接到的旨意是,倘若此次劫镖不成,在必要的时候,不留一个活口。”

    瞿飞燕倒吸一口凉气,“包括五公主?”

    “包括五公主。”

    “他这是为什么呀!那可是他的亲妹子!”

    “对于有些人而言,在利益面前,亲情就变得无足轻重了。”袁赫贤望月道,“自古帝王要么薄情,要么多情。他们不爱美人便爱江山。东屏王我没见过,不予评论。但就我们武皇帝而言,他爱的绝对是江山。”

    瞿飞燕倏而想起了昨日在后厨听得的那一席话,“你那书童说,我们全都是武皇帝手上的棋子。”

    袁赫贤看了她一眼,“高阳那家伙,竟然跟你说这个!”

    “他说你和五公主都是弃子。”

    他点了点头,“本少吊儿郎当闲散惯了,向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大抵是因为我还会些别人不会的本事,才把我派来。成了,那最好不过。要是不成,左右也不过是多一具死尸罢了。”

    瞿飞燕震惊了,“这可是掉脑袋的差事,你怎么会接?你爹怎么会让你接!”

    “抗旨不遵也是要掉脑袋的,难道你觉得我还有第三条路可以选吗?”

    “你可是袁老将军的儿子!就算是小妾养的,还是散养在外头的,但……”

    今晚的瞿飞燕反射弧着实是比平日里要长了一些,两句话过后她才抓住了袁二少前面那句话的言下之意。

    “不对,你刚才是想说……”

    袁赫贤复又点了点头,觉得孺子可教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我不过局中子,大难临头,只能拼命给自己找活路而已。”

    瞿飞燕终于明白了飞天镖局现在到底身处的是什么样的境地,晓得害怕了,“我们被人盯上了,不仅被东屏王的眼线盯上,还被武皇帝的人盯着……”

    “难道你都没察觉到这一路一直被人跟着?”

    “有,”瞿小当家老实道,“但我以为那人就是你。”

    袁二公子叹着气,觉得这群飞天镖局的人能活到今日,也是不容易!

    “对了,你去斩草除根肯定是有原因的。那你留着那个遗孀,会不会出问题?”

    “不知道。”他复又是一叹,“原想杀鸡儆猴,让眼线给东屏王带个信儿回去,给他提个醒,让他知道咱们武皇帝可没那么蠢。但稚子何辜,怎能没了爹又没了娘……菩萨道修多了,看来还是对心性有影响。倘若此事结束本少还能有命活着,定要同小师傅好好探讨一番。”

    都是身不由己的人,瞿飞燕难免生出了同病相怜之感,遂也不觉得眼前这位纨绔有多十恶不赦了。

    她抱着自己的膝盖,枕着自己的膝头,有些颓丧地道:“我还以为这事快完了了……”

    “那一日在林口我就与你说过,这不过才刚开始而已。”

    “我才二十四……”瞿飞燕两眼无神,“我还不想死……”

    “我也才二十四。”袁赫贤望天悲叹,“我都还没来得及得道成仙!”

    “你很想做神仙?”

    袁二少想了想,“倒也不是特别想。但着实是挺好奇神仙过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日子。”

    她侧脸枕着自己的臂弯,问道:“你觉得自己有希望吗?”

    “大抵希望不大吧!”袁赫贤自己想想都觉得有点可笑,“毕竟我那两位加起来好几百岁的师傅都还没轮到上天。”

    瞿飞燕觉得也是这么个道理。要是这么容易就能做神仙,那天宫还不得人满为患连个下脚的地儿都没了!

    “白天你说回头和我说说你的大师傅。”她顿了顿,“现在能说了吗,二公子?”

    “你不困吗?”

    “你就给了我半句,我好奇得紧,哪儿还有心思睡觉啊!”

    “那就有心思听我讲故事了?”

    袁赫贤瞥眼看她,月光就这么没遮没挡地洒在了她的侧脸上,目帘子的阴影盖在那对清澈的眼珠子上,掩去了她平日里的锐气,平添了几分柔色。但在这一层柔软之下,他读到了一抹浓稠的焦虑。那是对前路的忐忑,和对未来的担忧。

    瞿飞燕其实已经觉得很累了,但是她的脑子却还很清醒,清醒地提醒着她飞天镖局眼下是摊上了大事。她努力忍着要抬头的哈欠,想要用跟人聊天的方式来排解这肆无忌惮膨胀着的忧虑与恐惧。

    “反正也睡不着嘛,听听咯!”

    在本命年倒这种血霉,袁二公子其实自己心里也挺憋屈。自打两年前出山,他身边就只有一个高阳,很多事情其实他都只能憋在心里。眼下送上门来一个爱听闲话的,他也就乐得与这人聊聊天打发打发闲闷时光。

    “我的大师傅,道中人称惠明真人,是个半仙。”袁二少抓了一把豆子塞给她,“隐居在夷城郊外的一座仙山中。凡人称那座山为南夷山,但我们叫它磐山。”

    瞿飞燕嚼着豆子,满口豆香和豆渣,“这世上真的有神仙妖怪吗?其实我还是觉得那都是骗人的。”

    “大抵是有的吧!”

    “邪乎!”

    “凡人这么以为,倒是不足为奇。毕竟就连我自己,至今都是半信半疑。”

    她竖起了脑袋,“你师傅都是半仙了,你自己也修炼了十几年,怎么还不信神佛?”

    “大约是慧根太浅,与神佛无缘吧!”袁赫贤瘪了瘪嘴,“而且半仙这件事也是我师傅她自己说的,也没第二个人跳出来作证。哪天她老人家要是真的飞上天去做了神仙,我肯定也就信了。”

    “她年纪很大了吗?”

    袁二少唔了一声,“听说两百多岁了。”

    瞿飞燕喷出了一口豆渣,“什么?两百多岁?她没成仙,也能成精了!”

    他点头道:“其实在我小的时候,我一直都怀疑我那师傅是躲在深山里修炼的老妖。”

    “那她到底是不是成精的妖怪?”

    “当然不是!”袁二公子笑了起来,“小孩子嘛,总是疑神疑鬼的,成天自己吓唬自己。我都二十有四了,是非曲直还能分不清吗?我要是连这点事情都辩不明,别说我师傅了,就连我小师傅都不能放过我。”他收了豆子往她怀里一推,“就先说到这儿吧!秋天了,晚上凉,赶紧回屋去!”

    瞿飞燕抱着豆袋子,觉得自己想要的并不是吃的,而是听的。

    “我故事还没听完呢,我又不困!”

    “不困也不能再在屋顶待着吹冷风了,我们明天一早就要赶路!”

    她叹了口气,“也是,我爹让我跟着五公主她们。既然你要带着她们走,那我们也得跟上。”她揣好了豆袋子,是觉得有点冷。在起身前,不禁好奇问,“那你要带她们去哪儿啊,二公子?”

    袁赫贤打发道:“你们行镖的不都只看钱办事,问那么多干嘛!”

    “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啊!”瞿飞燕瘪了瘪嘴,“刚才还聊得有滋有味,我又没提酬金的事,端什么臭架子!”

    “我这就算端架子了?”他遂把酒坛子也往她怀里一推,“那这一壶佳酿就算是小生给姑娘赔的不是。”

    瞿飞燕忍不住得在脸上挂了三分笑。其实她没有生气,但还是想假装生气。然而面对这么个看起来挺斯文有礼的白面小生,她也实在是装不下去了。

    毕竟,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袁赫贤目送着她回屋,直到她站在窗前把窗户合上,他才下了屋顶。

    高阳还没睡,正在整理着他们的行装。

    “这良辰美景,是也得有佳人作伴,才能惹人醉。”袁府那位比自家少爷还要大出三岁的书童目不斜视,却意味深长,“今夜过后,少爷是不是觉得那位瞿家小姐更特别了?”

    袁二少合衣往床板上一倒,枕着自己的胳膊,翘着二郎腿,若有所思,“是挺特别的。”

    “哪里特别?”

    “有时候觉得她挺聪明,有时候又觉得她不太聪明。”他抖着脚丫子,“时而泼辣,时而又会娴静。”

    高阳嗯了一声,“还有?”

    他仔细想了想,把头一摇,“暂且就这么多了!”

    袁府书童终于整理好了他们二人的行囊,叹了口气,“看来还需再多些时日。”

    袁赫贤偏头拧着眉心,“再多些时日要作甚?”

    他兀自笑了,“被讨债啊!少爷,我们一时半会儿是逃不出瞿家小姐的五指山的!”

    一提到这个事,袁二少糟心地啧巴了一下嘴,“她说接了他爹的指示,要跟着我们走。我估计那是武皇帝的意思。但这么多人要一起上路,委实招摇。目标太大,怕是躲不过东屏王安插在这里的眼线。”

    高阳实事求是,“其实你也没想躲吧,少爷!”

    袁二少唔了一声,“爷是在东屏的地盘上犯的事,回了邕国还要东躲西藏,像什么话!”

    “所以你就准备明儿一早,带着一大溜人,大摇大摆地出茂城?”遂补了一句,“比今儿白天的排面还要大?”

    他回味了一番今朝“妻妾成群”在街巷遛弯的滋味,有点向往地道:“挺好,挺热闹!”

    “阎王府里也热闹!”高阳皮笑肉不笑,还阴阳怪气,“少爷你一定喜欢!”

    袁赫贤毫不吝啬地起身过去赏了他一脚。

    次日天还未明,飞天镖局的人就被吵醒。照例还是那群老爷们骂骂咧咧的起床气灌耳,把整个客栈都搞的闹哄哄的。

    正所谓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飞天镖局的爷们认为倘若早饭没吃饱,那这天也就他娘的别干活了!

    无独有偶,袁府的二少袁赫贤也是这么认为的。

    粗糙老爷们吃饭豪爽,碗筷声噼里啪啦。招月就差没用手把耳朵堵上了,看着眼前这等没教养的情景,觉得自己不但耳朵快聋了,眼睛也要瞎了。

    袁二公子那点儿微薄的修养,搁在他们中间,一时被放大了数倍。好似屋顶上有个窟窿,初升的日光不偏不倚恰巧打在了他的天灵盖上,散出了一圈斑斓光辉,十分惹眼。

    禾珠公主朝他那处看了几眼。

    忙着吃饭的那会儿功夫,瞿飞燕也瞥了他几眼。就着白粥,好似在拿他当下饭的小菜。

    招月深怕这一幕污了自家公主的眼,还脏了她的耳,面带十二分嫌弃,连人带饭的请回了屋。

    饭后,禾珠公主又梳妆打扮了一番。她的穿着依旧朴实无华,看起来不过是寻常大户人家的女儿,半点公主的样子都不外露。

    今日,她的兴致不太高。先帝的金枝玉叶,如今沦落至此,就算是换成邕国的长公主,大约也高兴不起来。

    招月伺候她,间或整理行装。

    她们其实也没什么好理的。因为镖局那群土匪来劫她们的时候,所有值钱的东西全都落在了送亲队伍的马车上。而今他们身上穿着的,还是典当了那一日的行头换来的。

    得亏禾珠是个公主,那一日身上穿的和戴的还是值点儿钱的。除了两套换洗衣裳外,她还从当铺大当家的手里得了些碎银。

    禾珠在王宫里长大,连王城都没出过,因此也不知道自己那一身到底值多少钱,以及这笔买卖自己有没有吃亏。

    那一日是招月一个人出去跑的腿、办的事,找的也就是客栈隔壁巷子的当铺。禾珠没有寻任何人来帮忙,因为她跟任何人都不熟。公主的傲气和贵气不允许她低三下四求人,所以她也只能任人宰割。

    招月十分珍惜地数着那些碎银,来来回回,好似多数几遍银子就会变多一般。

    “行了,别数了。”禾珠放下筷子叹了口气,“我们只有这些银子以备不时之需,你要仔细些收着。在我面前拿出来数也就罢了,万不可拿出去示人,更不可弄丢。”

    “知道了,公主。”她十分珍惜地收了起来,“按袁府那书童的话,接下来我们要往江都去了。江都是袁老将军驻军的地方,咱们可算是有着落了。”

    禾珠的脸上终于有了些笑意,“本主还记得那一日是袁少帅护送咱们过了江都那一段水域,不成想竟这么快又要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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