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7章

    庄荥听到景少凌的话,哗啦啦地摊开折扇,扇子挡住他的下颌,声音透扇而出,“好表弟,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们为何不能来?”

    他悄悄眯着眼扫一眼夏如晴,对景少凌说:“你可会享受一番啊,有美人作陪,却不邀我和王二,小爷我浑身不舒坦!”

    景少凌脸色一黑,目光沉沉。

    夏如晴在他们之间来回观察,心中一阵慌急,这骤然出现的两个人物又是谁啊?剧情到底进行到哪一步了?

    可她只能笑着面对。

    庄荥和王伯轩走到景少凌跟前,庄荥左右看了一眼,“咦,那什么,说的就是你,”他手指着红叶,“你叫什么?”

    红叶飞快瞥了景少凌一眼,又落向夏如晴身上。

    夏如晴眨了眨眼,红叶只好应声而道。

    “回庄公子,属下是红叶。”她稍稍行礼道。

    庄荥立即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摇着折扇,笑着道:“那红姑娘,麻烦给我和这位爷带来小杌子。”

    半晌,庄荥与王伯轩二人坐在夏如晴和景少凌对面,王伯轩看向夏如晴,率先开口:“您便是文颖公主吧?”

    夏如晴淡淡微笑,颔首。

    庄荥亦看了过来,微微拱手,眸光促狭,“文颖公主,久闻大名,如雷贯耳,在下庄荥。”

    “在下王伯轩。”王伯轩也跟着说道。

    夏如晴转了转眼珠,笑眯眯道:“初次见面,两位好啊!”

    “不过,你们同景少凌什么关系?”

    庄荥和王伯轩一怔。

    这、这太快了吧?这太直接了吧?

    他二人微微看向景少凌。

    景少凌侧头望向夏如晴,低低而清晰道:“庄荥和王伯轩,一个是我表兄,另一个是儿时的玩伴。”

    夏如晴一听,唇边挂着淡淡的弧度,“是吗?”

    心下却在想,连兄弟和发小都登场了,是不是意味着她没有多少时间了?

    她微微垂下眼眸,遮住眼底的情绪,默默吃着手中的鸡腿。

    登时嘴里的鸡肉不香了,味如嚼蜡。

    景少凌近来敏锐,夏如晴一个不对劲他都能感觉到,他不过方才向她介绍关系,一转眼她便改了脸色。

    景少凌颇为头痛,心不禁窜起一股火来,眉目阴森,如恶龙般凝视庄荥和王伯轩。

    庄荥和王伯轩顿感莫名其妙的,一时不知摸不清头脑。

    王伯轩想了想,便低声试探:“文颖公主,有什么不妥吗?”

    夏如晴一顿,缓缓抬起眸来。

    庄荥闻言连连颔首,“不知有何失当,还请公主指点一二。”

    夏如晴失笑,她能有什么想法,不过是对他们无感,不想搭理罢了。

    她为何要与一个置她于死地的人说笑?

    且他们甫一出场,就昭示着她即将到来的死亡,还怎么有好脸色好心情同他们谈笑风生?

    夏如晴摇头,脸上疏离神色尽显,“没什么,我只是想到了不好的事。”

    “……”

    最终,这短短的野外之游在夏如晴毫无兴致下潦草结束了。回去的路上,夏如晴靠在景少凌怀里,闭着双眸一言不发,任景少凌怎么打探,概不出声。

    回到营帐,二人气氛愈发紧张,景少凌见夏如晴转身入内,大步上前,一把拽住她的手腕。

    他语气迫切,脸色沉郁,“夏瑶,你又怎么了?”

    夏如晴皱眉,挣扎着,心中也来了气,“你放开我!”

    景少凌身子贴近她,大手勾住她下颚,语气压抑道:“你到底怎么了?怎么他们一出现,你就变了,又在瞎想什么?”

    夏如晴对上他的目光,冷冷一笑,“你呢?你又有多少事瞒着我?”

    “江悒该不会是你杀的吧?”她突然发难。

    “那天你说过你要杀的不是太子,而是我父皇,既然如此你为何收手?”

    “你说啊!”夏如晴忽而扯起他的衣领。

    “你说,你到底何时动手?我还是会死对不对?”她双眸发红地看他,“说什么我们会有孩子,其实不会有孩子对不对?”

    “因为我不会有那一天。也许今天,也许明天,就是我的死期!”她嗓子发堵,眼眸含雾,“景少凌,你根本就是在骗我!”

    “这一天天过的,倒像是我偷来的。”她眼眶中的泪水落了下来,“为什么他们会在这里?你们在密谋什么?”

    “你这个骗子,给我滚!”她用力推开景少凌。

    “出去,给我滚出去!”她推搡着他来到帐口处,耳畔发簪上的珠帘颤响个不止。

    “夏瑶,我——”景少凌攥着她的手腕,“你先听我解释——”

    “我不想听,你走,你马上走!”她带着哭腔道。

    “还有你的人,都滚远些!”她红着眼,“我是你的囚徒吗?你天天让她们盯着我?”

    夏如晴把景少凌推了出去,猛地拉上帘帐。

    景少凌脸色如冰,似要滴出水来,阴沉得可怖。银环和红叶低着头,身子瑟缩地在一旁,噤若寒蝉。

    沈丘营帐。

    庄荥反剪双手,在里侧走来走去。半刻,他坐在椅上,看着一旁擎着茶盏的王伯轩,然后指着自己说道:“我这眼皮跳的,感觉不太好啊!”

    “你说,我们是不是把事情搞砸了?”他悄悄地问。

    王伯轩一顿,略一沉吟,“应该是。”

    沈诗茵坐在一旁,闻言起身走了过来,轻声一问,“出什么事了?”

    王伯轩瞥了她一眼,脸上尽是无奈之色,“我们好像惹了珝之不快。”

    庄荥耸耸肩,抚了抚鼻腔,跟腔道:“怪我,我拉他一起去见见那文颖公主,谁知,那公主一见到我们就神色不对劲。”

    在场的人除了俞廷不在,皆吃惊看着他。

    郭樘忍不住惊叫了一声,手颤指着庄荥,“庄公子,你、你真去见了?”

    “是啊,不过,”庄荥顿了顿,颇为不厚道笑了,“小表弟神色不太好看哦。”

    “可算见着了,小爷我就没见他失态过,天天绷着一张死脸,忒没劲儿,今日看他情绪险些失控,真精彩!”

    “哈哈哈哈——”

    “行了,你消停些儿。”王伯轩稍稍扶额。

    “谁让你擅自去见她的!”忽然,一道人影闯了进来。

    庄荥只觉眼前一黑,下意识不妙,他反手一挡,却不料身子高高扬起,人狠狠飞摔在堂中沈丘的脚底下。

    地上的浮灰落了庄荥一脸,他侧过头,咳了咳几下,嘴角慢慢渗出血丝来。

    “珝之——”王伯轩皱眉道。

    “为什么要去见她?”景少凌再问,走近庄荥。

    “你发什么疯,寻我撒什么气!”庄荥揩去唇角的血,“为什么不能见她?她迟早要知道。”

    景少凌嗤的一声,眉峰上扬,“知道什么?”

    “珝之——”王伯轩忙不迭出声,“你同那文颖公主到底怎么回事?”

    地上庄荥缓缓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哎呦王二,你还瞧不出来吗?”

    “小表弟这是动了心啊!”他嘲讽一笑,拍了拍王伯轩的肩,“假戏真做了呗。”

    王伯轩一震。

    闻言,沈诗茵咬紧下唇,目光幽幽地落在景少凌身上。

    沈丘眸底的冷芒掠过,而后掩下。

    “真的吗?珝之。”王伯轩蹙眉。

    景少凌神色一冷,目光缓缓望着王伯轩,“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何时,我行事,须得向尔等交代?”景少凌淡淡发问。

    他瞥了一眼庄荥,颇为深意道:“你若不愿,可离去,我会同姑父表明。”

    而后目光又落在王伯轩身上,语气平常,“你亦然。”

    庄荥和王伯轩一惊。

    “你晓得自己在说什么吗?”庄荥十分不解,他皱眉,双眸四顾左右,“沈先生,沈姑娘,你们且先下去,容我们谈谈。”

    “郭樘,你也下去。”

    三人知会,沈诗茵走之前凝眸回望景少凌一眼,而后离去。

    “珝之,你话何意?”王伯轩深督景少凌一眼,他敛色,“难道你真的对那文颖公主……”

    他语气滞了滞。

    “不行,小表弟。”庄荥难得正色,他眉目淡淡,“你知道的,她,不可以的。”

    “其他人都行,沈姑娘尚可,就她,不行。”庄荥再次强调。

    景少凌抬眸,三人对视,气氛僵持。

    良久。

    景少凌轻轻一笑,眉如剑目如锋,“我若偏要,又如何?”

    三日过后,一路紧赶慢赶,众人风尘仆仆回到了洛安。在这三天当中,崇明帝在路途上染了病,为此夏如晴并一众皇子皇女,于銮驾旁侍疾。

    行程上自是比寻常以往慢了很多。

    公主府,大门处。

    金桔和雪柳前天便收到归程的消息,二人激动得不得了。公主被驸马拐走那会,她们都没有道别。耐着性子等了半个月,她们的公主总算要回来了。

    也不知公主有没有吃好睡好,瘦了还是胖了。

    二人盼呀盼,在门外望眼欲穿,不一会儿,象征公主府的马车缓缓驶来。

    雪柳无力地跳了一下,“来了来了,看到没有,马车来了,咱们公主回来了!”

    身侧的金桔露出放心的笑容,“看到了,是咱公主府的马车。”

    车上,夏如晴撩起帘子,缓缓打量着四周。她在心中松了一口气,她,终于回来了。

    洛安城。

    在银环搀扶下,夏如晴提裙下了马车,她抬眸,便看到门口处的金桔和雪柳。

    雪柳高兴地向夏如晴挥了挥手臂。夏如晴一笑,松开银环的手,快步走向她俩。

    “雪柳,金桔,我回来了!”夏如晴敞开双臂,拥抱了她们。

    金桔眼眶一热,微微哽住,“公主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夏如晴嗯嗯一声。

    “回屋再说吧。”她双手握着雪柳和金桔的手。

    这一握,她微微一颤。

    她低头看了又看,手指轻轻一点,只见金桔手腕无力地往下坠。

    夏如晴一脸惊异,“这、这到底怎么回事?”

    她又握了握雪柳的手腕,同金桔一样乏力发软。

    “公主,放宽心,没事的,这只是软筋散的作用,让人浑身没有力气,不碍事的。”金桔宽慰说道。

    夏如晴一怔,顿时心中来了气,“他还没给你们解药?”

    “我明明已回来了,他为何还不给你们解药?”她面色如霜,声音凛厉,“银环,去把你们主子叫来,我有事找他!”

    银环领命,旋即离开了。

    而红叶,则一路跟随着夏如晴来到了华阑院。院中,石燕和扶风已等候多日,方春和方秋在一旁守着。

    夏如晴见到石燕和扶风,心中颇不是滋味。特别是扶风,好好的一个大男人,却生生瘦了几圈,脸上颧骨稍突出。

    夏如晴冷冷瞥一眼方春和方秋,“我已回来了,请你们立即离开。”

    方秋和方春各看了一眼,方秋面带恭敬,上前拱手道:“回公主话,我和方春,暂且还不能走。爷命我们守着这儿,任凭公主差遣。”

    夏如晴一听,脸色铁青,重重点头,行吧,她奈不了他们何,还不能向他们主子撒气吗?

    “他让你们听我的是吧?你们去找他,叫他给我滚过来!”

    夏如晴丢下他们,带着石燕扶风,金桔雪柳入了正堂。

    “他们有没有为难你们?”夏如晴甫一坐下,便急问道。

    “公主放心,方春和方秋并没有为难,不过是不许我们私自外出。平时吃喝都是他们采办的,饭做好便给我们送来。”雪柳如实说道。

    “就是没有解药,做什么都麻烦,婢子到现在都浑身乏力,好不习惯。”

    夏如晴沉默,心中过意不去。

    “扶风呢?内伤好了吗?石燕你呢?”夏如晴又问。

    扶风语气淡淡,“劳烦公主挂心,属下已痊愈。”

    “属下亦是,已无大碍。”石燕望着夏如晴道。

    夏如晴见他们四人毫发无损,这才彻底放下心来,她正了正脸色,“你们无事就好,我会向他讨来解药。”

    金桔神色一动,却问:“公主您呢,您怎么样了?”

    夏如晴微顿,笑着说她没事之类云云。

    主仆一行人在室内寒暄了一阵。

    入夜,屋里。

    夏如晴用过晚膳,便在贵妃榻上和坐着的金桔二婢说说笑笑。

    雪柳呵呵笑着,“公主好机灵,幸好没和那姓沈的一块合奏,她什么身份,也配和您一争日月?”

    金桔瞧了夏如晴一眼,“那陛下是何意?”

    夏如晴耸耸肩,“谁知道,许是想让我把沈诗茵比下去吧,好给他长长脸?”

    夏如晴说着,愈发觉得崇明帝是这个意思,毕竟皇家威严不容挑衅。

    “公主,那个刺客真的咬舌自尽了?”雪柳好奇问道。

    夏如晴没想到雪柳话题跳的那么快,她愣了愣,懵懵点头,说了句是的。

    雪柳神色透着一分八卦,语气暧昧问道:“五公主真的无事?她和那刺客的关系——”

    “雪柳!”蓦然金桔喝斥。

    夏如晴抿唇而笑,懒洋洋看着她俩斗嘴。

    “怎么我不能问?公主都没发话了,你发什么威?”

    “那是你该问的?五公主至今未嫁,你这不是毁人清誉?”

    “呃呃,什么清誉不清誉的,苍天啊,不会吧,那五公主都养好几个面首了,人人皆知,你不会不晓得吧?”

    “……”

    夏如晴捂着肚子偷笑个不停。

    不行,快笑死她了。雪柳说话太好玩了。

    眼看金桔将要发飙,夏如晴赶忙出声打圆场,这时门外却传来叩门声,一声又一声。

    夏如晴示意金桔去看。

    她暗忖,该是景少凌那边来回话了。她可是等了他一个下午呢。

    片刻,金桔返回,身后跟着银环。

    夏如晴瞥一眼银环,蹙眉,“怎么了?他还不来?”

    银环垂着眼帘,低声,“主子说,请公主过去书房一趟。”

    闻言,夏如晴柳眉踢竖,咬牙道:“他当真如此说?”

    银环颔首,“主子说,公主想要解药,须得去书房一趟。”

    “好,去就去,我倒看看他有何花样!”夏如晴陡然坐起身,趿履走了几步,“你们在此等着。”

    “公主——”

    雪柳和金桔急急喊道。

    夏如晴回首,摆了摆手,“别担心,一会就回,他不会怎么样我。”

    说这番话时,彼时夏如晴还不懂,这世上有一种东西叫后悔。

    书房。

    景少凌墨发微湿,身着中衣,躺在斜榻上执着书看。听到门外的动静,他手指微颤。

    很快,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砰砰砰,那般嘈杂,透着主人的几份焦躁。

    景少凌一笑。夏如晴越过屏风,抬脚走入了内室。

    “景少凌,你有完没完?!”

    她眯着眼打量着四周,烛火摇曳,室内微暗,景少凌气定神闲坐在榻上。

    “解药呢?”夏如晴问。

    “你过来。”那人却道。

    “给我解药!”夏如晴忽然拔高声线。

    景少凌脸色不变,缓缓朝前敞开手心。掌上,一瓶玉色药瓶静静立在那里。

    夏如晴磨了磨后槽牙。

    那意思不言而喻,他要她走过来。

    夏如晴盯着那瓶药良久,踌躇不前。她凶狠盯着景少凌,神色满是戒备,“你不会诈我吧?这真的是解药吗?”

    她真想撒手不管,一走了之。

    “信不信,由你。”景少凌耐心十足道。

    夏如晴紧紧抿着唇,暗暗翻了白眼。罢了,她终是斗不过他,何必为难自己。

    她轻步走了过去,手心堪堪触到瓶身,不料,对方反手一覆,握住她的手,拥她入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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