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2章

    马车行驶离开了东宫,夏如晴心绪尚不能平复。她稍稍掀开帘子,欲看一眼外面的景色。这一看,夏如晴却愣怔。

    她回头看向一旁的金桔,“金桔,怎么回事?为何这街上都没有人?”

    何止是没有人,甚至每个店都关了门。

    发生什么事了?

    金桔凑过来看了看,见状,也颇为吃惊,“公主,这婢子也不晓得。”

    夏如晴寻思,便稍倾斜身子探出窗,问骑着马的银环,“银环,这街上究竟怎么回事?”

    银环骑着马上前,环顾了四周一眼,遂说道:“回公主,近来流寇多次出来兴风作浪,且盗抢很多人的财物,百姓烦不胜烦,索性闭门不出,关店歇业。”

    夏如晴呆了呆,唇角抽了抽,问:“官府就不管管吗?宫里也没人管管吗?”

    银环低着头,轻轻而道:“公主所言的,婢子无法回答,因为婢子也不知。”

    “多久了?”夏如晴又问。

    她很少出门,也懒得出门,很多事她都不知道,获得资源和信息实在太少太少了,本质上她怕惹麻烦,和剧情无关的事和人,她一般不会费心去关心。

    “大概几天吧,婢子不知。”银环说道。

    见问不出什么,夏如晴也不再问了,索性坐回马车,拉上帘子。她闭着眸小憩,半刻,复抬眸。她看向金桔,“金桔,我父皇估计不太行了。”

    金桔大惊,低声,“公主如何得知?太子说的?”

    夏如晴重重叹息,“是的,太子告诉我的,父皇应该不会好了。”

    “本来从东宫出来,想去看看他,又想他未必是醒的,索性没去。”

    “金桔啊,我预感,接下来会有一番动乱,我送你和雪柳离开吧?”夏如晴蓦然转了话题。

    金桔目光复杂,双手紧握。

    “你和雪柳尚是自由身,去哪儿都行。过去让你们离开你们不愿,现在你知道景少凌身份,知道他的野心,还是尽早抽身离开为好。”

    金桔却反问,“那公主您呢?”

    夏如晴淡淡笑了笑,“我不知道。也许会待在景少凌身边吧。我是走不了的。他不会放我走的。”

    金桔突然心里难过起来,她望着夏如晴清淡的眉眼,忽然一问:“公主,您对驸马……其实您不喜驸马是不是?”

    夏如晴移眸,慢慢看了过来。

    景少凌在公主府门口静候多时,望着空无一人的巷口,他一时失了神。

    “爷,在此等候公主?”忠鲁突然走了过来,低低说道。

    景少凌侧过身,看向来人,“忠叔怎么过来了?”

    忠鲁苦笑一声,连连摇头。他立在景少凌身后,顿了顿,“爷,庄公子和王公子托臣来问问爷,他们都想知道,爷何时离开洛安。”

    景少凌牵了牵唇,唇边挂着一丝嘲弄,“想不到,连忠叔也来劝。”

    “臣知罪。”忠鲁低了低头。

    景少凌抬眼看着遥远的天,他脸上神情莫测。

    “忠叔,看来,终究还是他棋高一着。”景少凌笑了笑,“他那样的人,若是为王,丝毫不逊于祖父。”

    忠鲁骤然跪了下来。

    “爷,他怎配和您相提并论,此等狼子野心,不择手段,若为王,将是天下之浩劫。”

    景少凌默言。

    “爷,早日离开吧,大家都在等您,您若是不走,到时他下令,洛安城门一关,走也走不了。”

    这时哒哒一声响,马车渐渐出现景少凌和忠鲁眼前。景少凌眼神示意忠鲁离开,后者会意,默默转身走了。

    车内夏如晴靠着内壁小憩,听闻已到了公主府,缓缓睁开了双眸。

    她抿了抿唇,看向金桔,“金桔,我的提议,你回去和雪柳说下,你们要多为自己打算。”

    语毕,夏如晴由银环扶着下了车。

    景少凌举步上前,银环见此,默默退在一侧。他握着夏如晴的手,“手怎么这么凉?可是身子不适?”

    夏如晴弯了弯唇角,“我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倒是你,怎么会在门口?”

    景少凌垂着眸,语气淡淡,“在等你。不是进宫了么?宫里总归让人不放心。”

    夏如晴无声笑了笑。

    景少凌目若深潭,状似无意问,“太子妃找你所为何事?”

    夏如晴抬眸瞥了他一眼,“没什么事情,只是向我倾诉太子的烦恼。”

    “太医院一干人对我父皇的病情毫无头绪,太子没有法子,打也打不了,罚也罚不了。甚是头疼。”

    听她如此说,景少凌掀了掀唇,“是吗?”

    夏如晴顿了顿,突然停下脚步,她目光沉沉,“景少凌,我父皇快不行了。”

    她盯着他,神情凝重。

    “你,要开始了吗?”她轻轻说道。

    景少凌眼色颇深。

    夜,用过膳沐浴过后,夏如晴早早上了床榻。她今日精神有点不济,吃饭时候没什么胃口,只想早点入睡。

    “景少凌,我有点犯困,你自便吧。”她躺在床榻上,对着候在她面前的人说道。

    “嗯,你睡罢。”景少凌面上沉着,见夏如晴阖上眼,倾身为掖了掖薄衾。

    不一会儿,悠长的平稳的呼吸声传来,夏如晴沉沉地睡了过去。景少凌身子微屈,视线一直落在榻上女人身上。

    他唇角泛着一丝冷意,心中的寒意越来越甚,“夏瑶,你不开心吗?”

    他声音轻得不能再轻

    。

    “还是,你在纠结?”

    你回府,之所以这般身子不适,是因为太子让你对我下毒,你为难了是不是?难道我对你,还不够好吗?

    你的心里,可有我?

    景少凌狠狠闭了闭眼,骤然他脑海中闪过夏如晴走后,沈诗茵在正厅对他说的话。

    “师兄,你在乎她,心悦她,焉知她是否以同样之心待你?”沈诗茵神色寡淡,“她当真心中毫无芥蒂吗?能放下仇恨同你一起?”

    “若她要为她的血亲报仇呢?”

    景少凌眸底翻着汹涌,此时他气血上涌,心中满是戾气。他阴沉地看着睡着的夏如晴,脸色一阵扭曲。

    少顷,他大步走出了屋里。

    院子里,方春和方秋见景少凌出来,赶忙上前站定。景少凌气息略乱,双眸通红。

    “爷——”方秋遂开口。

    “方秋方春,去替我取酒来!”景少凌冷冷说道,“去,将府上所有的酒都取来!”

    次日清晨,夏如晴便堪堪醒了过来,她下意识摸了摸身侧的位置,那里冰凉一片,毫无一丝温热。

    她一愣,突而坐起身子来。屋里,不见景少凌的身影。

    夏如晴便穿衣下榻,欲找方春和方秋。这时雪柳端着温热的面盆子进来,见自家主子醒的早,颇有点惊讶。

    “公主,你怎么醒了?”雪柳问道,“以往没见你醒那么早的。”

    夏如晴随意敷衍一声,“景少凌呢?他今日不在府上吗?”

    “在府上的,不过他貌似出了事。”雪柳放下面盆子,从中打湿帕子。

    “驸马昨夜喝了好多酒,方春和方秋劝都劝不住,他们都在静岳院照看驸马。”

    夏如晴一脸诧异,“为什么喝酒?”

    “这个婢子就不晓得了,方春和方秋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大家都不知驸马为何突然酗酒。”

    夏如晴心中一沉,景少凌摆明在借酒浇愁,就不知他遇了什么让他烦心的事。

    静岳院,内室。

    景少凌脸色苍白地躺在床榻上,一旁,沈诗茵正凝神为他切脉。

    她眉头深蹙。

    忠鲁上前,轻声问道:“沈姑娘,爷的情况如何了?”

    方春和方秋则在一旁齐齐看她。

    半晌,沈诗茵收了手,为景少凌掖好薄衾。

    “师兄这是郁结在心,气血壅滞引发了旧疾,加上过多饮酒。”沈诗茵顿了顿,“师兄因为什么不快了?”

    闻言,方春和方秋皆一脸茫然。

    忠鲁沉吟片刻,却上前一步,“沈姑娘,老夫有话想对你而言,可否?”

    沈诗茵一愣,随后站起身,“好的,方春,一会我给师兄开个方子,你仔细药。”

    见二人走远了,方春撞了下方秋,“唉哥,这个时候,公主怎么还不过来啊?要不你去华阑院探探?”

    方秋觑了他一眼,想了想,“再等待吧,爷的情况我早已告知了雪柳,她会禀报公主的。”

    乍一听方秋提雪柳,方春挤眉弄眼,抱着胳膊斜斜看他,“喂,你和雪柳,怎么样了?”

    方秋耳尖蓦地一红。

    他直着脖子,眉目平常,“还能如何?”

    他反而认真打量一下方春,“倒是你,你和那石燕又是怎么回事?”

    方春一听,叉腰笑了,那笑容有多贱就多贱。

    “小爷我看上她了,让她做我媳妇儿。”

    夏如晴去的时候,景少凌正咽下最后一滴药。

    沈诗茵也在。

    夏如晴无视沈诗茵,懒得给她一点眼神。她提裙上前,坐在景少凌床榻沿边,掌心往他头上一放。

    有点发热。

    她看了一眼方春和方秋,抬起下颌示意,“你们爷怎么回事?为何一夜喝那么多酒?”

    方春和方秋对一眼,方秋上前说:“回公主,我们也不知,爷想喝就喝了。”

    夏如晴颔首。

    “方才见你们给他服了药,怎么他身上有伤?”夏如晴皱眉,细细探看景少凌脸色。

    沈诗茵却冷笑出声,“看来公主对师兄并不了解,也是,你又知道多少?”

    “沈小姐,我并不想看到你,请你立刻出去。”夏如晴不带情绪说道。

    沈诗茵咬牙,“这里是静岳院,师兄的居室。”

    夏如晴回头,冷冷觑她一眼,一字一句道:“这里是公主府,我的家。”

    “请你出去。”

    沈诗茵气得脸色发白,忽然转身走了。

    方春和方秋四目相对,旋即打算默默退下去。

    “且慢。”夏如晴对着方春说,“劳烦你打一盆热水过来。”

    二人退去,仅留这夫妻二人相处。

    夏如晴摸了摸景少凌的额头,见还有点烫,便给他掀开薄衾。

    “熏死了,你居然还喝酒。”夏如晴捏了捏鼻子,“你到底遇什么事了?”

    一炷香工夫,夏如晴为景少凌擦拭好了身子。她累得气喘乎乎,坐在榻沿边稍作歇息。

    “什么嘛,你没有受伤?”夏如晴抚了抚发红的脸,“那你吃什么药呢?”

    她嘀咕道。

    方秋取起面盆子,突然听到这句话,脚步一顿。

    他觉得有必要为爷澄清一下。

    “公主,爷是旧疾发作,他这是酗酒引起的。爷还呕吐不止,呕出血来。”方秋缓缓说道。

    “方才沈小姐给爷探脉,说爷心情不虞,郁结在心。”

    “公主,看在爷对您份上,请您对爷好一点。”

    方秋走后,夏如晴微微失了神。

    什么嘛,她怎么对他不好了?她哪里对他不好了?

    又是给他睡,又是给他做吃的,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气死她了。

    夏如晴冷冷看着双眸紧闭的某人,叉着腰不爽道:“你赶紧醒来,咱俩好好掰扯清楚,到底谁对谁不好了!”

    日中,景少凌堪堪转醒。

    他咦了一声,捏了捏眉心,登时头疼欲裂。方春听到动静,赶忙越过屏风走了过来,一脸惊喜地道:“爷,您醒来了。”

    景少凌淡淡打量,嗓音嘶哑,“我、我怎么会在这里?”

    方春简直要哭了,“爷,您总算清醒了。您喝了很多酒,不省人事,又旧疾发作,我和方秋只好带你回静岳院。”

    “沈姑娘已为您开了药,忠叔也来看您了。”

    景少凌静静听着。

    “她呢?”他简短地说。

    方春眼珠转了转,“爷指的是公主?她来过了呀。”

    景少凌蓦然嗤笑。

    来过了?

    来过了又走了是吧?她果然心里没他,她一点也不担心他。

    景少凌心头发涩,一下一下地抽疼。

    “你出去吧。”他无力地挥了挥手。

    方春唇角勾了勾,立即低下头,“是。”

    脚步声远去,室内忽然变得安静下来。

    景少凌背过身子,眉间隐隐作痛。他闭了闭眼,摒去心中的杂念,让脑中彻底放空。

    正当他昏昏欲睡时候,突然一阵脚步声传来。

    他皱了皱眉,冷声说道:“出去吧,我无须伺候。”

    那脚步一顿,接着又继续走了进来。

    “滚出去!”他陡然坐起身,冲着来人吼道。

    话一落,景少凌一愣。

    前方,夏如晴端着托盘死瞪着他。

    “出去就出去,吼什么吼。”夏如晴冷眼看他,“我再也不来了哦。”

    说着正想把手中的山药小米粥放下,却改了主意。

    打算一起带走,她回去自己吃。

    某人就吃屁去吧!

    “站住!”背后,那人的声音急急而来。

    夏如晴冷勾着唇,你说站住就站住,你谁啊你。

    方才是谁让我滚出去的。

    她脚步不停加快,端着托盘开始小跑起来。

    眼看快要跨门,一阵风袭来,夏如晴的去路被人挡住。景少凌只身挡在门前,他低低喘着气,脚上并没有穿鞋。

    “你不能走。”他说。

    “方才,我不知是你。我以为是方春方秋。”他以拳抵唇咳了咳,俊脸微红。

    夏如晴却不理睬他的话语,轻轻而道:“让开,我要回去了。”

    “不行。”

    “让开。”

    “你让我滚出去。”

    “不是说你,不知是你。”

    夏如晴斜斜看了他一眼,默不作声。

    景少凌颇为头痛,他咳了又咳,脸色发白,“夏瑶,你要怎么才肯留下来?”

    夏如晴绷着小脸,抿着唇。

    “瑶儿。”景少凌轻轻哀求。

    “好了,差不多了。”夏如晴启唇开腔,“你生了病,还赤脚下来,是想加重病情吗?”

    景少凌置若罔闻,只盯着她看。

    夏如晴抿唇而笑,“作甚这么看我?来,你赶紧上床躺着。”

    “不走了吗?”他问了句。

    “你准我走吗?”夏如晴没好气道。

    二人往回里走,景少凌看着夏如晴,试探而问,“你何时来的?”

    夏如晴不疑有他,拿眼睃了他一下,“清晨时候就来过了,我瞧你发了热,还给你擦拭着全身。我寻思你差不多中午会醒过来就给你熬了养胃粥。你可累死我了。”

    闻言,景少凌眸光一动。

    夏如晴赶忙往桌上放着托盘,推了推景少凌,“你怎么回事,还病着呢,也不知道爱惜自己,还站着站着。”

    景少凌无奈,只好老老实实回到床榻上。

    “来,趁热把粥喝了吧。”夏如晴从瓦罐里盛出山药小米粥,端着碗坐在榻沿边。她轻轻吹了吹,吹得差不多,才把碗给了景少凌。

    景少凌没接,目光灼灼地看她。

    夏如晴挑挑眉,“你想我喂你?”

    “那也行,我就勉为其难好人做到底吧。”

    夏如晴执勺吹了吹,往景少凌唇前一递,景少凌张口吞咽了下去,你喂我吃,二人就这般消磨时光。

    渐渐一碗粥见底,夏如晴欲起身,手臂却被男人扣住。夏如晴一怔,只听景少凌低低而道:“瑶儿,你心中有我么?”

    夏如晴一震。

    接着男人又道:“你父皇的病,我亦无能为力。很遗憾,瑶儿,这回我帮不了你。”

    夏如晴垂了垂眸,微微摇头。

    “和你无关。”她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再者,你已救过他一命了,不是吗?”

    “如今走到这地步,大致,是命吧。”夏如晴淡淡说道。

    景少凌深深地看她一眼。

    “你心里可有我?”他再次而问。

    夏如晴眼睫颤了颤,半刻,她轻轻反问,“重要吗?”

    “很重要。”景少凌声音颇大,语气甚重。

    夏如晴闭了闭眼。

    景少凌忽而上前埋在她颈窝,双臂圈着她的腰肢,“瑶儿,我要你同我待你那般待我,我要你心里有我。”

    在景少凌看不见的地方,夏如晴重重闭了闭眼,脸上尽显疲倦。

    她抬手,轻轻地拍了拍男人的头。

    “景少凌,你这话问的实在多余。夏瑶,夏瑶自是心里有你的。”夏如晴缓缓说道,眼中一片清明。

    碧落院,正厅。

    “父亲,我该怎么办?”沈诗茵神色哀怨,“那夏瑶实在可恨,师兄越来越看重她,他甚至……他连洛安都不想离开。”

    沈丘伸手抚了抚胡须,“我儿勿急,为父须得好好想一想。”

    沈诗茵颔首。

    “她成不了气候,公子再在意她又如何,难不成还能让她当娘娘不成?”

    沈诗茵身子颤了颤。

    “你也太心急了,跟她硬碰硬作甚,别忘了公子身后还有庄公子和王公子,那些族老都还在,他们不会让公子那般做。”

    “何况,”沈丘突然笑了笑,“四大家族当中,每个嫡女,谁人不想当娘娘,与其你和她斗,不如让她们和她斗。”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沈丘目光深意地看着沈诗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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