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年

    这些年京外的宣氏族人稀稀疏疏回来几个,也有几位在朝为官,只是官位不高,平素行事也低调,聂甘棠叫不出来名字。方才那位宣琅应该就是哪位宣氏官员的孩子。

    聂甘棠为聂云霄上了药,整理好聂云霄的衣裳后带他回了宴席上。

    本想借着聂云霄受伤一事向陛下告退离宫,回来的时候却见钟菀兰不在。聂甘棠不好直接走,便带着聂云霄坐回席上了。

    聂甘棠于席上坐定,身为武将的敏锐便让她感觉到一道目光在她身上逡巡。

    她转头四下寻找,恰见与她不小心碰上视线的邹小女郎转开了目光。

    聂甘棠拨弄了一下正紧张看聂云霄情况的聂月临,问道:“你可知道那位什么来头?”

    聂月临迷茫顺着聂甘棠案上手指指向的方向,眼神顿时变得难言起来。

    “怎么了?是冤家?”聂甘棠问道。

    “冤家谈不上,这小女郎的母亲是如今的中丞使。人嘛……的确有才,颇受新帝器重,你别瞧她如今只是个从四品,可陛下登基前,她才只是个七品官,短短几日连跳几级,前途不可限量。不过人有才,心气就高,尤其看不上世家后嗣,口业颇多。虽则她待我还算平和,但我确实不爱和这种人相交,得势便颐指气使,其实与她讨厌的那些世家也没什么两样。”

    聂甘棠想了想刚才的那个小姑娘,心道果然女儿肖母。

    “那这位邹大人与宣家有什么过节吗?”聂甘棠又问。

    瞧方才的样子,邹小女郎应是抓着宣小郎君一个人欺负,但在场那些孩子里,也有几个是出自没落家族的,境况不比宣家好,而宣家孩子也不像个会得罪人的性格,怎么想都是大人对宣家的歧视传给了孩子。

    聂月临微顿,犹豫道:“过节没有,但邹如心挺鄙夷宣家的,光我便看见好几回她找茬为难宣家人。也不止她一个,其实京中朝官,都不太喜欢宣家。”

    “为什么?”

    “此事你也知道,事关宣家的那位男族长。闻说如今在朝任职的那位宣氏官员,他的同族表妹,也就是宣小郎君的亲娘,是他出卖身子换来的官位。”聂月临压低声音道。

    “几年前我在京中时,与他有过交集。可他举止不像是那种人。”至少在她的记忆里,宣玉尘虽然自弱冠后便混迹在名门贵女之中,但言行无缺,没有一丝一毫诱引别人的意思。

    聂月临耸肩道:“我也觉得他不像,可京中便是这么说的。且寻常男子身上沾了这些污名,早已以死来证清白,可他充耳不闻,依旧周旋于贵女之中,这名声自然就越来越不好听了。”

    聂甘棠印象里的宣玉尘生了张女相脸,较寻常男子的轮廓更为柔和,是明艳浓媚的长相,并不为男子以儒雅清俊为正统之美的世道所喜。

    曾经聂甘棠便听过有人在宣玉尘背后讽他生了张莺儿脸,床笫之间寻乐最好,若是做正经人家的夫郎,那是万万不能的。

    这般极端的羞辱放在任何一个男子身上都与死刑无异,就好比说一个儒生是贼,说一个武生是匪。只不过悲哀的是,若是后两者因受辱而死,京中书局所出杂报中的“京中观察”条栏可以探讨“道德的沦丧,人性的扭曲”整十刊。但若是宣玉尘因受辱而死,京中人只会觉得他卖弄风骚确有其事,也只会觉得男子混成这样了就是罪该万死。

    所以正因宣家有这样一位恶名缠身的族长,邹家母女便想当然地欺辱人家。莫说聂月临了,聂甘棠都不太喜欢她们。

    聂月临知道聂甘棠不会无缘无故问别人的家事,开口道:“云霄受伤是不是跟邹家有关?”

    聂甘棠咳了咳,道:“差不多,邹小女郎推搡宣小郎君的时候,把云霄给弄倒了。”

    聂月临看着聂云霄衣上的血便心疼,恼怒道:“真是无法无天了,那邹小女郎到底用了多大的力,竟让受了无妄之灾的云霄都伤成这样。”

    “力气不小,还得是云霄给宣小郎君垫了下,若是宣小郎君脸着地蹭出去一块,那小脸蛋就破了相了。”

    聂甘棠说着,揉揉聂云霄的头,说道:“我们小团子这么小的年纪便救人一命,功德无量啊!”

    原先因卷入无妄之灾而泪汪汪的聂云霄立时被这句话哄得眯起了眼。

    正说着话,钟菀兰便回来了,聂甘棠与聂月临和师容卿合计了一下,便上前同帝王告辞。

    京中只在每月十五到二十不会有宵禁,聂家马车行驶在街上之事,沿街还有喧嚷的叫卖声。

    聂甘棠在马车上百无聊赖挑起车窗帘往外看,灯火在她脸上撩过瞬息消逝的光影。

    到家之时,聂甘棠从马车上跳下来,看到府门口对面摆着卖小孩玩意儿的摊子。聂甘棠吩咐聂月临带着师容卿和睡着的聂云霄先回府,自己加快步速走去,挑拣了几只幼兽模样的布偶,打算再哄哄受了伤的聂云霄。

    她结了账转身,一道蓝色衣影适时消失在不远的墙角处。

    洛折鹤戴好帷帽,背过身离去,动作干脆利落,与他虬结多年的心绪全然不符。

    好像守在这里等待瞧见的那一眼,便能斩开多年的梦中愿。

    ……

    翌日清晨,京中初春下了最后一场雪,街上薄雪人懒扫,都不必等到正午太阳来照,单是早上的人来人往,便能将这些雪踩化。

    聂甘棠有些可惜这召回她的君令来得稍迟了些,若是能在年关回来,她便能带着小团子堆雪人了。

    于是小团子与她一起盼着来年,京中的一年,便像从前在北地待的那五年一样飞速而过了。

    这一年发生了不少事。

    譬如帝王钟菀兰,于除夕前两日诞下皇长女。

    譬如继聂甘棠之后,戚舜华也得诏赶回京中。

    譬如聂月临官升三品,而那个新秀邹大人,却像昙花一现,被摘了官帽打发回老家了。

    但这一年没变的也很多。

    譬如凤君柳璧桑,依旧是不怎么得宠。那位皇长女非他所出,是如今宠冠后宫的陆贵君之女。

    柳家在朝中权势逼人,曾让朝堂之上依附于柳家的官员上参帝王不可专宠一人,恐生蓝颜之祸。钟菀兰听这一句蓝颜之祸后敷衍笑了一声,随即道:“蓝颜祸水,自是不该偏爱,朕明白。”

    谁也不知道她明白了个什么,左右她之后却依旧我行我素,对陆贵君宠爱更甚以往。

    再譬如聂月临,官路亨通,姻缘却浅,至今没有看对眼的人。

    孟念妹很发愁,既愁二女儿的婚事,又愁大女儿的后嗣。虽说聂云霄懂事可爱,可终归是个男孩子,膝下没有女孩儿像什么话,私下不知话里话外暗示了聂甘棠和师容卿几次,可两人却什么动静也没有。

    ……没圆房能有什么动静?

    每次师容卿一躺床上就睡熟,聂甘棠也不好意思提,竟就这样同床共枕快一年,她都怀疑在师容卿眼里她是不是根本就不是个女人。

    可孟念妹不知两人尚未圆房之事,单只以为是师容卿不争气,在给聂月临张罗婚事的时候,也开始寻思给聂甘棠屋里塞人了。

    聂甘棠从嘲笑聂月临被逼婚到与聂月临成为难姐难妹,也只是不到一年的光阴而已。

    这日孟念妹叫聂甘棠去见他,聂甘棠便知他又去哪挑了几个清白人家的男孩,自然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去躲,一听今日戚舜华回京,立马借着这个由头跑出府了。

    诚然,尽管两人一同戍守北地五年,也没有到很熟的地步。但今日这般好的一个理由在此,不加以利用不是好女人。

    街道两侧站满人,京中小郎君对戚舜华也盈溢期待好奇之心,毕竟是与聂甘棠被一同称作“护国双姝”的人,聂甘棠这般英伟,想来戚舜华不会差到哪去。

    如今聂甘棠已经成了家,不愿做小的小郎君不会再惦记,转而将目标放到尚是独身的戚舜华身上,也不过分吧?且聂小将军头上还有个任安南将军的母亲,但戚将军可是实打实的镇北将军,喜欢更厉害的,也没有错吧?

    戚舜华就这样带着无数人的期待与幻想,驾着马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面如严铁,身披寒霜。

    见她将抛到她怀里的帕子随意扔地上,一众少男心砰砰碎了一地。

    要不……他们还是给聂小将军做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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