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殊甩动着那粗布素衣的袖子和裙摆，随口问了一句：“这不好看吗？”
“自是好看，小仙官穿什么都好看。”
羽蠡笑得更温柔了。
“就知道你会说话，最是会讨姑娘开心。”
冥殊这一句戏谑并非无心之言，羽蠡又岂会听不明白。
他很认真，言到：“谬赞，本公子向来不近女色，并不会讨好姑娘。”
冥殊尴尬一笑：江湖传言，羽蠡不近女色，她虽从未探究，可如此看来，传言应该不虚。
“那我于他，或许也只是君子义气，他是诚心拿我当朋友的。”如此想来，冥殊长舒了一口气，顿觉轻松了不少，便不再觉得尴尬了。
“饿了吗？”
羽蠡又恢复了温柔的神态，殷切的问到。
岂料这一问，冥殊的肚子竟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
“定是饿了，我已备好了夜宵，还有你最喜欢的无尘。”
一听无尘，冥殊情难自控，感动而言： “羽蠡，我冥殊这一世能得友如你，值了。”
冥殊雀喜不已，提起衣裙跑上前来，羽蠡顺势拉起她的手腕，触碰的瞬间冥殊有一丝犹疑，不过羽蠡很有分寸，他是隔着衣袖握住了冥殊的手腕，并未越矩，冥殊释然接受，便随他而去。
花前月下一处闲亭，几碟小菜，几壶温酒，虽简单，也周到。
冥殊左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右手立马又给斟满。
冥殊自斟自饮，看着杯中的佳酿，酒不醉人人自醉，似微醺而语：“这无尘可真好！”
羽蠡回想起冥殊第一次在荼枢阁酒库发现无尘的时候，也是此般情景，她独自饮了一夜，醉倒不省人事，最后还是他发现，将她抱了回去。
“无尘再好，也不过是酒，适量而止。”
“今日是我也就罢了，若…”羽蠡一边给自己斟酒，一边温语而言，言及此处，他恍觉不妥，又止言了。
可冥殊还是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是不希望她在别人面前喝多了。
“小仙官，这杯我敬你。”羽蠡双手举杯。
“仙不及尘乐(le)，愿你心中无纤尘，自在无忧身。”羽蠡没有说出口，因为他怕冥殊心生忧伤，这句心声只在他心中回荡，随之，他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冥殊瞧他敬了自己，却又独自饮了，便是体贴入微，不忍不给她喝，又不忍让她多喝，冥殊心想：这人间极品若真近了女色，也不知是福是祸。
她想了想，笑着说道：“世人只知这无尘是世间千金难买的好酒，却不知无尘其实并不叫无尘。”
“噢，那叫什么？”羽蠡心想：竟还有我不知道的事情。
冥殊又饮了一杯，笑笑：“羽蠡公子，今日我就说点你不知道的事，你可知无尘是何人所酿？”
羽蠡轻笑，温言：
“只道是东方坤仪山有一处神泉，泉水每甲子年才会喷涌一次，涌出来便是美酒，每次也只涌六十斗。”
“据传五百年前，坤仪山下明镜山庄有一位本无庄主，无意间发现了神泉，他设法隐去神泉泉眼位置，将其据为己有，并于每年坤月坤日在天光墟市以天价进行拍卖，明镜山庄至此发家，李氏成为东曦国第一首富世家，兴盛至今。”
羽蠡说完，忍不住笑了：“这些传言自是无从考证，不过东曦李氏卖酒发家倒是真的。”
冥殊听到东曦国第一首富，心生疑问：“羽蠡，这东曦李氏与你相比，谁更富有？”
羽蠡只是微笑，不作答。
“你能买下所有的酒，李氏的钱都是你给的，是我失言了，我自罚一杯。”
说罢，冥殊自饮一杯。
“人生一甲子，我不过只能买这一世的酒，东曦李氏家族兴盛数百年，家底殷实自是不可估量。”
羽蠡说话间，冥殊又饮空了一壶酒。
“小仙官，你慢些喝，世人只道这无尘酒是地泉天酿，你却问我它是何人所酿，难不成，我还能被骗了不成？”
“那倒不是，这世间谁能骗得了你羽蠡公子。”
“这世间只有你能骗我！”羽蠡在心里应了一句。
“是地泉不假，是天酿也不假，但并非自然天成。”
“这无尘，是仙官酿的酒，所以被称作天酿也没什么毛病。”
“噢，不知是哪位仙官酿的酒？”
“先不说这本无庄主究竟是有还是无，但这无尘酒，实则叫坤仪无尘，是坤仪地君力拓集地泉和朝露以及数百种地果鲜花用神力酿造而成。”
“力拓喜欢分享，每年都会向俗仙庭朝贡坤仪无尘，而将剩下的一部分美酒流到人间，与万物共享。”
听完，羽蠡似有些低落：“原来是这样，你如此喜欢无尘，可是因为与这位地君十分熟识？”
冥殊还以为他是因为得知这酒是仙官所酿，而非天生地养而失落，不曾想他在意的却是这个。
“不熟，未曾见过，传说这位地君生性逍遥，不喜欢待在俗仙庭，只喜欢人间山川，终年四处云游，来无踪去无影，见过他的人少之又少。只因他是地君，游历自己的山川，也算职责所在，所以也无人过问。”
“我之所以独爱无尘，是因为它真的甘甜香醇啊，不上头，不易醉，能让人暂时忘却孤独和伤痛，能在那一刻自渡，我这漫长的一生，时不时也是需要一些虚妄的疗愈。”
可是说这些话的时候，冥殊明显已经醉了。
“坤仪无尘，坤仪为地，无尘出于地，又岂曰无尘。”
“这区区尘相，又岂能困住我。”
冥殊彻底醉了，她饮下酒壶里最后一点酒，身体向后顺势一倒，羽蠡伸手扶肩将她揽进怀里。
“就非得是酒，不能是人吗？”羽蠡黯然神伤。
“如果不是我，又可否会有这样一人？”羽蠡抱冥殊回房，从闲亭到冥殊的寝房不过百米，羽蠡却好似走了百年。
羽蠡将冥殊轻放在卧榻之上，为她轻轻盖上软被。
沉睡中的冥殊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十分安详宁静。
羽蠡轻拂冥殊脸颊上的一丝乱发，她脸颊还泛着红晕，可眼角却凝出了泪珠，羽蠡轻拂下那半滴泪珠于指尖，情不知为何慢慢将指尖送入了他自己的唇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