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开·五】

    接任分队长的职务以来，卡卡西比之前更加忙碌，如果说之前是他主动用任务将生活的空隙填满的话，那现在则是连在生活的缝隙喘息都成了奢求。新旧的交接原本就不易，年纪尚轻又难以服众，唯有将所有事务做到完美才能堵住别人的嘴。所幸对卡卡西来说，这些都只是徒增疲劳罢了，还不足以让他觉得力不从心，但现实越是残酷，在弥生那里片刻的温存就越显得弥足珍贵。这般唾手可得的幸福逐渐变成一种习惯，以至于卡卡西从未想过，会有失去她的可能。

    所以在看到樱花树下的那一幕后，他才会如此失控。

    那一晚的卡卡西格外粗暴，以至于纵使在幻术的欺骗下，弥生也忍不住哭泣出声，然而她越是哭泣，卡卡西就越是不放过她，到后来他几乎是咬着她的唇才能勉强吞下堵住那些呜咽。时间从晨光熹微走到日光正盛卡卡西才松开她，后知后觉自己的背上满是抓出的血痕，再看一样背对自己的弥生肩头深刻的牙印，他又忍不住雀跃起来。伸手从背后拥抱住她，卡卡西将下巴搁在她的肩头，用舌头去临摹那个牙印的形状，忍不住去想，哪里都不要去，让我在你的生命里，留的再久一些吧。

    春日的樱花开的快凋零的也快，接下来就是漫漫的梅雨季，这是卡卡西最不喜欢的时节，外出任务总是顶着因为浸满雨水而沉重的衣服，回到家才发现天花板的角落都因为潮湿有了霉菌，好不容易将房间勉强清理干净，他又发现厨房的木质饭铲都长出了绿毛。把它丢进垃圾桶，卡卡西彻底放弃了做饭的想法，自暴自弃的拉下护额，拿起门口的钥匙和钱包转身出了公寓门。

    弥都津一如既往的热闹，无论是冬日里的漫天大雪，还是春日里的绵绵细雨，卡卡西忍不住去想，到底有什么能阻挡这群人喝酒的热情，还是说，到底有什么都阻挡他们对弥生的热情。丝毫没有自觉自己也是其中之一，卡卡西一边腹诽着一边合起手里的伞靠在门外，伸手拉开了纸门，第一眼却没有看到弥生。他一边张望一边向里走，在柜台前坐下，才看到弥生掀开厨房的半帘走出来，她手里的托盘端着食物，抬头望见自己的瞬间整个人都停滞了一下。这呆愣却没能持续很久，随即被她垂首的动作掩盖，只是须臾的沉吟，再抬起头的时候，所有不同于平常的情绪已经被她完美的隐藏。她勾起唇角冲着卡卡西点点头笑了，只是这笑意未曾到达眼底，充满了装腔作势的仓皇。

    那一刻，卡卡西仿佛意识到什么一般，回忆起数年前那一晚，她也是用如此的面具去敷衍他。时隔境迁，卡卡西未曾想过，自己还有一日能从她这里看到这样的神情。

    将手中的食物送去，弥生带着空空的托盘回来站在卡卡西面前，一如往日问道，“还是老样子吗？”

    卡卡西默默点头，得到应允的弥生转身去温酒，背对着卡卡西忙碌着，只有声音传过来，“说起来，第一次见卡卡西的时候，我说谎了呢。”

    卡卡西不明所以，也没有接话，他的心从方才开始就仿佛悬在一根细绳上一般，摇摇欲坠。仿佛也没有期待卡卡西的回应，弥生自顾自的说着，语气平缓，同平日里听惯了的调笑不同，“旗木卡卡西的名号，即使是我这样的人，也是听过的。那时候假装不认识你，是不想让良介觉得被轻视，我也未曾想过，卡卡西后来也成了常客，那件事反而不知道怎么开口解释了。”

    弥生说完端着温好的酒转过身来，卡卡西注意到她放下了两个酒杯，然后一一斟满，“这一杯酒，敬良介，如何？”

    卡卡西看着她端起的酒杯，找不到拒绝的理由，自己也端起了酒杯，二人清浅的一碰便仰头喝下，刚放下酒杯弥生又将他们斟满，继续道，“上次同卡卡西说过，人是会变的。这家店是旦那留给我的，他活着的时候我不觉得什么，总是抱怨开店艰辛，催促他早日关了做些别的多好。等他走了，我才发现所有重担都留在自己身上，这时候反而舍不得将店关了，因为这里是我和他仅剩的联结，我想把店开好，让他地下有知也能心安。”

    弥生说完举起第二杯酒，望着卡卡西的眼睛，认真的说，“这一杯，敬旦那，死者为大。”

    卡卡西同样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他喝下第二杯酒，弥生又斟满了杯子，然后晃一晃酒壶笑道，“一不小心就空了，我再拿一壶来……算我请你的。”

    卡卡西看着转身又去温酒的弥生，手指紧紧扣住桌面，他想要起身离开，却又被莫名的力量定在原地，整个居酒屋充满了声音，调笑、答应、惊叹、质疑，一声高过一声，从背后仿佛海浪一般涌淹没了他。熟悉的窒息感又涌上来，卡卡西就这样静静看着弥生端上来新的酒壶，心里知道，自己已经错过了逃离的时机，接下来不论是什么，都必须去面对了。

    站在卡卡西身前的弥生没有立即开口，她垂着头沉吟着，仿佛在组织着语言，又仿佛在抗拒着结局，良久卡卡西都没有等来她的话，却在她垂首的桌面上望见了两滴水渍，他才意识到，她在哭。

    不要哭。

    为什么要哭呢？

    因为是我的缘故吗？

    因为是旗木卡卡西的缘故吗？

    这一刻，卡卡西再也不能自欺欺人，他心头一涩，动了动喉咙，声音嘶哑，“对不起。”

    他的声音唤回了她的注意，在她的视线中，一向将脊背都挺的笔直的男人此刻颓丧着肩，面罩之下的神情无从窥探，只是动了动嘴唇，再一次重复道，“对不起，弥生。”

    说完这一句，卡卡西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站起身准备离开，却被弥生叫住了。她的声音仿佛利刃一般穿过令他窒息的空气，划在他的心口，“卡卡西，为什么是我？”

    那一刻，卡卡西想起最初那个清晨，她也曾泪流满面的问过他，为什么是她。如果那时候，卡卡西能够更加坦诚的面对自己，或许现在就不会是这般样子了。最终，他只是沉默着迈步，离开了这家再也不会回来的店。纸门在身后被合起，仿佛一道屏障一般切断所有的喧嚣，外面淅淅沥沥的又下起了雨，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和里面的热闹相比，显得尤为孤寂。

    为什么是我？

    明明对谁都可以笑，明明谁都可以叫你的名字，明明谁都可以……只有我不行吗？

    为什么是我？

    只有我旗木卡卡西不配拥有爱吗？

    为什么是我？

    只能看着我笑，只能让我叫你的名字，只能被我……触碰。

    为什么是我？

    因为是你，只能是你。

    为什么是我？

    因为我爱你。

    卡卡西仰着头，漫天的雨瞬间浸湿了他，明明是如此简单的回答，然而他却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口了。

    【陌上花开·卷完】